“祈源历,二零一五年,十二月二日。”
十三一手托着腮,一手刷刷地在纸上写下了这么一行字。
“你在干嘛啊?”见状,一旁传来了一个好奇的声音。
“没什么。”十三答道。
稍微顿了顿,他又在后面补充了今天的天气和风向。
少女听他如此敷衍,不禁嘟了嘟小嘴。然后稍微挺直了些许身子,偷瞄向了放在十三案前的日记本。
“唔……”因为十三也没有遮挡的意思,所以少女很容易地就看清楚了他记下的东西,“你在……写日记吗?”
“差不多吧。”十三放下了笔,又将视线投了出去。
不远处,一位青年正独自一人坐在一个角落处用餐。
他的动作非常优雅,教科书般的标识出了何为书香门第。一举一动都像是在故意做给别人看一样,除了“高贵”,就只剩下了一句大写的“生人勿近”。
此人正是山清凌。
十三呵了呵双手,眯起眼远远地看着山清凌,心中暗自推演起了计划的实施过程。
“……你要不要喝点这个?”见他这幅受了冻的模样,一旁的少女犹豫了一会儿,小声询问道。
“嗯?”闻言,十三转回了视线,看向了坐在自己身旁的少女。
虽说两人是打着“吃午饭”的名义坐在这的,可十三到现在一口都没吃。
气温不高,食物凉得也很快。
“你看你,冻得都开始发抖了,”对上了十三的视线,少女弯了弯眉毛说,“也不知道多穿两件衣服,生病了怎么办?”
语气中,有些嗔怪的意思。
当然,她也有足够的资格如此呵斥十三。
毕竟少女这会儿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双能凝出水来的大眼睛。
穿成这样只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非常怕冷,另外一部分,是因为她不想被人给认出来。
两人现在是并肩坐在人山人海的书阁食堂之中,她总觉得,这种事还是不要太高调为好。
“不用了,我不是很饿。”十三冲她笑了笑,便再度把视线放回了山清凌的方向。
少女闻言,刚想再说些什么,余光便注意到了过道处的一个小男孩。
有人接近,她只好找回了文静。
小男孩双手拖着自己的餐盘,缓缓地走到十三身后的桌子坐了下去。
“她来了。”坐下后,小男孩压低了声音说道。
十三听了,立即拿起了笔。
“丘比特计划,A路线,第一次。”
写完,他放下了正托着腮的左手,抓起了木叉。
大概一分钟的功夫,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大门的方向。
十三见了,微微抬起了握着笔的那只手。
只是举过头顶,并没有做出其他动作。
这时,餐厅内先后投过来了数道视线。
十三叉起了一个肉包子,放在嘴边狠狠地咬了一口,接着一边咀嚼一边咕哝不清地念道:“各单位注意——Action!”
说完,他快速地挥下了右手。
实际上,除了缩在他身边的少女外,根本就不可能有人听到十三那口齿不清的台词。
不过,他这个动作,倒是提前对知情人员说明好了意义。
随着十三右臂的落下,他的视线再次紧紧地盯在了山清凌的脸上。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山清凌的动作也稍微顿了顿。
接着,他扭过头,看向了餐厅大门的方向。
两人的视线交叠之后,先是各自停滞了一瞬。再来,那娇小身影的主人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迈向了山清凌的位置。
“你还记得……”这时,十三开口了,“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吗?”
“……什么?”少女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
“一会儿,不管你看到了什么,”十三瞥了眼远处的另一个小男孩,轻声道,“都不要鲁莽地跑上去,这是我同意让你参与进来的唯一要求。”
“你……”少女撇了撇嘴,哼的一声扭过了头,“好吧……”
听这小毛孩儿的意思,好像自己会给他添什么麻烦一样,可把她给气坏了。
但是,拉自己入伙前,十三也确实跟自己说过,他已经想好了一套可行的方案,用来修复白映雪和山清凌之间的关系。
“哼!你这个可恶的家伙,要不是为了小雪,我才不会……”收回了视线的她,没一会儿就在心中开始了对十三的批斗。
她倒也没考虑过,为什么自己会如此信任眼前的这个小毛孩儿。
只是隐隐觉得,他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能做到。
说得微妙点,少女……也就是席月茗,甚至比十三自己还要相信他。
不过讲真,十三可没乐观到觉得这事儿能一次成功。
咽下嘴里的包子时,那个娇小的身影刚好走到了山清凌的身边。
她此刻穿着一身将心阁的制服,乍一看,和周遭的人们也没什么区别。
就好像,换下了一身白衣的白映雪,就不再是白映雪了一般。
她的步伐止步于山清凌的正对面,两人隔案相望,稍微沉默了一会儿。
十三见了,稍微眯了眯眼,接着握紧了手中的笔。
“你怎么还没回去?”盯着白映雪看了十几秒后,山清凌稍微皱了皱眉,冷声道。
白映雪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坐在了山清凌的对面。
可即便是这样,两人的位置也不是对等的。
随后,白映雪尽可能地挺直了自己娇弱的身板,小声说道:“相公,妾身已经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什么?”
“妾身……不,我想明白,我究竟想要什么了。”
“哦?”山清凌闻言,放下了餐具,饶有兴趣地看向了白映雪。
“之前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是想着能把你带回去。”白映雪表情有些呆滞地念道,“但是,这几天我突然醒悟了过来,这恐怕是不可能的。”“哼,”山清凌的嘴角弯了弯,笑道,“既然这样,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我要留在你身边。”她那双稍显空洞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山清凌,打断了对方的嘲弄道。
山清凌闻言,脸上的表情一顿,接着越发冰冷了下来。
“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而面对这样的相公,白映雪也不比之前那般畏首畏脚了,她接着轻声说道,“也不知道,你做得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她语气平淡,且字正腔圆。
但这个神态,却像是失了神一般。
“我只知道,我是你的妻子。”白映雪眨了眨没有光泽的眼睛道,“我必须留在你身边,直到,我们不再有夫妻之名。”
“你的意思是,要我休了你?”山清凌淡淡地问道。
“你没资格休我。”
语落,气氛一时变得僵持了起来。
山清凌脸上有些惊讶。
他似乎是没预料到,这个小女孩儿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而白映雪,虽然表现得很微弱,可十三还是能看出来,她有些不适。
以她所信奉的“迂腐”妇道来说,这样和相公说话,本就是一种大逆不道。
不管自己有多痛,她都不愿意用这种语气和相公说话。
可来之前,席姐姐曾再三叮嘱过自己,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就一点挽回的机会都创造不出来。
所以,她也只能竭尽所能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喂……十三。”目睹了全过程的席月茗,眼见气氛走向有些微妙,她立即揪了揪十三的衣角说,“怎么办啊?小雪真的这样说了,而且那个山清凌看起来好像是有些生气了。”
“啧,别闹。”十三压低了声音,一边写着笔录一边说道,“看看他的反映先,你着急什么啊?”
两人的位置离山清凌不算太远,但刚好处于对方视线的死角之中。所以,白映雪和山清凌的对话十三是可以勉强听得清的。这会儿他正忙着记录两人的对话,以及山清凌的神态细节,没工夫去陪席月茗一起忧心忡忡。
没错,事实就像大家想象的那样。当前这个场景的策划者,又是十三这个狗头军师。
之所以要拉席月茗入伙,也只是因为白映雪这小丫头见了自己就没好脸色。再加上席月茗之前许诺过对白映雪的帮助,十三变顺势借她之口传达自己的安排。
而当前这个档口正是冷读的关键时刻,十三哪来的闲工夫去理会席月茗。
沉默发酵了一会儿后,山清凌轻轻地笑了笑,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白映雪没开口。
因为接下来的说辞,席月茗——十三并没有交代过。
眼见山清凌似乎是有想要进一步交谈的意思,十三赶忙往一个方向挥了挥手,比划了一个意味“过去”的手势。
缩在远处的男孩儿见了,擦了擦嘴角的油渍便站起了身,径直往白映雪那边走了过去。
十三见状,扔下了木叉,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目不转睛地盯向了两人的方向。
“希望……他这个人还是有规律可循的。”缓缓地舒了口气后,十三在心中暗道。
——丘比特计划的A路线,简单描述一下便是“示之以动”。
从本质上来说,它是一个佯攻作战。
十三觉得,山清凌应该是没办法知道白映雪和席月茗之间的关系的。换句话说,他对白映雪之所以还能留在将心阁,以及身着将心阁校服的原因都是不甚了解的。
如此想来,如果他稍微有了点好奇,便会纳闷白映雪的能力。
也就是:这小丫头片子,究竟是哪来的本事骗过将心阁的“入学测验”的呢?
接下来,只要对白映雪的能力再加以包装,就可以非常有效地消除她之前创造的劣势。
如今,白映雪已经在将心阁呆了有一个月的时间了。自上次的闹剧之后,她这也是第一次再和山清凌见面。
而一个月的时间,足够让白映雪在混了个脸熟之后,将自己的魅力“散发”出去了。
毕竟讲道理,这小丫头长得是挺可爱——
“咦,这位小姐。”做出一副不经意间路过姿态的男孩儿,在见到了白映雪之后一愣,随后惊叹道,“真是太巧了,您……还记得在下吗?”
白映雪有些反应迟钝,循声看了看身旁这个微笑着的男孩儿,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眼见白映雪是这幅怔怔的神态,男孩儿立即解释道:“哦,是我唐突了。在下名为齐阁鸣,和小姐一样,是人世间所属。”
“哦……你好……”听对方自报家门,良好的家教强迫着白映雪对他颔首还了个礼。
尽管她对这个人连一丝印象都没有。
“呵呵,”男孩儿——齐阁鸣闻言,客气地拱了拱手道,“在下初入此地之时,曾受过小姐的恩惠。长久以来一直想找个机会道谢,无奈的是阁中事务繁多,这才耽搁了下来。”
“恩惠……”白映雪听后,又怔了怔神,“您是指……”
“哎,”齐阁鸣却也没有理会她这幅呆滞的模样,接着笑道,“小姐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过,还请小姐能给在下留些薄面,在下之愚钝,不提也罢。”
说着,齐阁鸣又看了眼旁边的山清凌。
山清凌这会儿虚眯着个眼,淡淡地望着这个不知从哪蹦出来的小屁孩儿,一动不动。
将这幅场景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完整地复刻到纸上之后,十三嘴里也忍不住咕哝了一句:“台词儿背得挺熟悉啊,这小子……”
再看白映雪。虽说被眼前男孩儿一通“自来熟”,但应答之中,也仅是维持着最为基本的礼仪而已。
没了“台词”念的她,霎时间又变回了那个目光呆滞的傻丫头。齐阁鸣微笑了一阵,看了眼白映雪的案前,随后俯身请示道:“小姐怕是尚未用餐吧,请稍等,在下这便去为您取些过来。”
说是请示,实际上说完了这句词儿,这家伙就一溜烟儿地自助台旁边,没给白映雪一点拒绝的机会。
虽说,这种状态下的她有没有听清都是个问题。
“啧,太着急了吧?”十三见了,嘴里又埋怨了一句,“这么不由分说,很容易失了礼节,导致整个计划破产啊……”
话虽然这么说,但对于齐阁鸣刚刚的表现,十三还是挺满意的。
当初为了让这小子学会微笑,就整整花了二十天的时间。而后遗症就是,这小子现在只要见了陌生人,都会无法自控地露出笑容。
这么考虑的话,在他连表情都没办法很好驾驭的现在,能一字不漏地背出十三为他写好的词儿,也算是挺努力的了。
念及此处,十三又瞄了眼山清凌的反映。
在齐阁鸣离开后,他的视线便转到了白映雪的身上。
似乎,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待齐阁鸣端着餐盘回来后,便按照十三的吩咐,一屁股坐到了白映雪的身旁道:“来,小姐,天气凉,喝点热的暖暖身吧。”
说着,齐阁鸣将餐盘缓缓推到了白映雪面前。
这份笑盈盈的表情和送到嘴边的殷勤表现的已经很露骨了,就差把“我对你有意思”这句话写脸上了。
可是,山清凌依然没有开口。
他也没有借机离开,只是淡淡地盯着眼前的两人,似是在思忖些什么。
虽然齐阁鸣有些不由分说,但白映雪却一点反映都没有。
一时之间,餐桌上的气氛又诡异了几分。
“喂,十三,”席月茗见了,双手其上地揪住了十三的衣服,小声问道,“那人是谁啊?”
“不认识。”十三没回头,仔细地观测着山清凌神态上的变化。
那么,趁这个档口,我们说回作战计划。
十三觉得,山清凌对于白映雪,是有那么一点“轻视”的。
虽然从身份上来说,白映雪甚至比他还要尊贵一些,但她毕竟只是个小丫头片子,各个方面的素养都还配不上自己的身份。
所以,除去政治因素,山清凌会如此讨厌白映雪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因为她太幼稚了。
换句话说,就是“能力”不足。
而着眼于此的十三,拟定出的这个丘比特计划A路线,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包装白映雪的能力。
不管是她成功地混进将心阁当弟子,还是现在这种稍显成熟的说话方式。亦或是,熟练掌握自己魅力的驾驭方法,都是白映雪能力上的体现。
说白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会有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就证明这小丫头是有两把刷子的。
可怜的齐阁鸣——也就是十四,扮演的正是这个倒霉鬼。
说完计划,那边的沉默也堆积得差不多了。
念完了席姐姐吩咐过的台词,脑袋空空的白映雪便再也没能说出一个词。
只不过其视线,却一直静静地停留在山清凌的面庞上。
“啧……”十三见了,心中忍不住担忧了起来,“不太好办啊……”
就在这时,齐阁鸣突然看向了山清凌,笑着问道:“不知,这位兄台……”
十三一愣,随即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
这家伙,居然不按套路出牌!?
“怎么,我在哪里用餐,还需要请示一下阁下吗?”山清凌也回以微笑,淡淡道。
这句台词,十三没有教过齐阁鸣相应的回答方法。
因此,齐阁鸣仅是维持着微笑,没有接话。
但也正因为他的情绪上没有任何波动,这风轻云淡的神态,又为他所扮演的角色添了几分灵性。
虽说,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已。
“我去……”十三看到这幅情景惊异道,“居然……变拙成巧了……”
藏在他身边的席月茗瞄见此状,也有些愕然地喃喃问道:“那个人……是喜欢小雪吗?”
剧情看到这,她只能做出这种总结。
“应该是吧。”十三随口糊弄了一句道。
“怎么……这样?”席月茗听了,又揪了揪十三的衣服,用力之大,直接掐到了十三腰上的软肉,“这时候来了个捣乱的,还怎么撮合他们俩!?”
“哎呦疼……”十三吃痛立即嗷呜了一声,“你别着急啊,一切都在计划中……”
席月茗闻言,愤愤地瞪了十三一眼。
但说真的,她也确实不好跳出去干涉,只能顺着十三的意,躲在这边继续偷看。
那边桌上,随着齐阁鸣和山清凌的第一轮交锋,正式让两人开始了对峙。
山清凌淡淡地笑着,视线上下打量着齐阁鸣,似是想把他看个通透。
而齐阁鸣在面对着这份视线时,不仅什么反应都没有,还笑得越来越和善了。
这是由于在两人在视线相交之后,他逐渐习惯了对方的气势的缘故。
可这种淡然,在山清凌眼里,就是另外一种意思了。
他是接受真正意义上的“精英教育”长大的,这里面肯定包含着相人之术。
然而,在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眼前这个小屁孩儿几个来回后,山清凌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讽刺的是,他也没考虑过,自己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因为对方真的“什么都没有”。
僵持了一会儿后,山清凌稍微皱了皱眉,并收起了笑容。
“齐家?”山清凌问道,“是坐落于西海的商户吗?”
“正是。”齐阁鸣微笑道。
“呵,原来如此。”了然了对方身份后,山清凌又露出了些许笑意道,“那么,阁下可知晓这位小姐的身份?”
“不知道。”
“哼,”山清凌摇了摇头,“既如此,我劝阁下还是……”“——我也无需知晓。”没等山清凌说完,齐阁鸣便打断了他说道,“这位小姐于我有恩惠,我自当亲自前来道谢。听兄台的意思,莫不是在下此举失了礼节,唐突了佳人?”
这句话虽然驴头不对马嘴,但也勉强能连接到上文去。
仔细品品,其中更是有几分针锋相对的意思。
要怪,就只能怪十三给齐阁鸣准备的台词都是触发式。
也就是说,每当对方提及了什么关键词,齐阁鸣就会做出什么样的应答。
山清凌闻言,却是一怔。
自己虽摸清了对方的身份,可这个小屁孩儿的言行,却越来越奇怪了。
所以,稍微深入地考虑了一会儿,山清凌便收起了原本的心态。
“阁下误会了,我并无此意。”山清凌道,“只不过,仅带着一腔仰慕,怕是有些……”
因为山清凌没把话说完,齐阁鸣也只从这段文绉绉的措辞里识别了“仰慕”这一个词。
他随即按照十三的吩咐回答道:“兄台所言是指,这良人美景,不止在下一人有意驻足?”
说完,齐阁鸣笑着看向了白映雪。
老实说,这乱七八糟的对话只是听起来就很费劲。别说白映雪了,就连席月茗都没能反应过来。
可也正因为这样的“故弄玄虚”,才一点点的堆砌成了齐阁鸣的高深形象。
这家伙,虽只是个商户子弟,言行却总能透露出一抹淡然脱俗的感觉出来。
山清凌很清楚,如果不是从小就接受相应的教育,根本不可能会有这种气质。
而听了齐阁鸣的意有所指后,山清凌心中越发确认了一件事:
若这个小少年没有在身份上对自己有所欺瞒,那么教他的人,就绝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而以这个小少年目前的年龄来判断,能得到这种高人指点,他本人的天赋必然也优于常人。
想到这,山清凌稍微试探了一下眼前的小少年。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反馈回来的气息十分平淡,甚至和那些刚刚开辟出脉轮的初学者没什么区别。
这让山清凌越发地举棋不定起来。
迟迟等不来对方的下文,齐阁鸣只好把十三交代的下一句话也念了出来。
“不知这位兄台,是否也是落花有意……随流水?”
山清凌闻言,又皱了皱眉。
白映雪那双失去了光泽的眼睛,突然闪了闪。
说出这句话的齐阁鸣,仍旧是微微笑着。
十三见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继而眯起了眼。
在这里,且容我先插个题外话。
虽然我只写了十六——也就是溟合紫的事情,但十三倒也没说什么谎,他的确跟剩余所有人的交流以及教育方式都是“交换日记”。
尽管这个方法并不高效,可十三还是非常认真的秉着“因材施教”的初衷写着教材。
当然,十七例外。她是十三手把手教的。
也正因为要同时兼任七个人的“人生导师”,导致工作量比起之前翻了好几倍的缘故,十三这一个月来也被迫回忆起了不少的新知识。
在这些新知识之中,有一个词填充了此次丘比特计划的核心。
也就是,占有欲。
实施计划之前,十三也做了不少的功课。
因为这个山清凌和将心阁里的人都没什么交情,所以白映雪可能是没有情敌的。
换句话说,山清凌在男女之情方面,可能也没什么真正的经验。
那么,当他看到曾经属于自己的那个女孩儿在自己面前被人“仰慕”,会有什么反映呢?
讲道理,白映雪笨是笨了点,但这份可爱总不是假的。
只要山清凌对她的感情不是非常极端的——只要他还是个正常人,就有可能会生出正常人的反映。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人,能有多少超然的心态?
反正十三是不信这个邪。
尤其是看着自己的妻子当着自己面被别人“调戏”。
“你可千万还要有点人性啊……”十三虽然不信邪,在这档口却还是攥紧了手中的笔,心中捏了把汗道。
沉默随着冰冷凝结,一丝丝的堆满了三人所处的餐桌上。
白映雪一直没说话。
也就是说,按照十三安排的这份剧情来看,唯一能为当前的场景制造一个一锤定音的结局的人,只有山清凌自己。
“你只是个普通人,你只是个普通人……”十三一边默念着,一边紧紧地盯着山清凌。
不多时,十三的手心便渗出了一缕缕的冷汗。
终于,在白映雪眸中的光泽一丝丝暗淡下去之时,山清凌总算是开口了。
“如果……是呢?”他的语气中,隐隐有一丝不悦。
白映雪闻言,呼吸似是停止了一瞬。
“呵呵。”齐阁鸣依照十三的吩咐,着重读了下这个叠词的发音道,“可流水之意,终究与落花无关。不是吗,兄台?”
“……哼,阁下倒是见解颇深。”山清凌冷笑道。
“那么……”齐阁鸣轻笑了一声,拱手作了个揖。
可还没等他说出什么话,他的动作就突然卡顿了一下。
“若是有所得罪,还望这位兄台海涵。”紧接着,这小家伙加快了不少语速,转脸看向白映雪问道,“不知,这位小姐接下来可有什么安排?如果方便,在下愿充当一次护花使者。”
回过神来的白映雪眨了眨眼,她看了看身边这个面色突然有些奇怪的男孩儿,又看了看对面皱着个眉头的相公。
“……如此,在下便先行失礼了。”见她半晌没做出回应,齐阁鸣又念出了下一句台词,“不知在下,可有幸一闻小姐芳名?”
因为念得非常快,这几句台词齐阁鸣都是棒读出来的。
不过幸好,他也没惹出别人的疑心。
“我叫……”白映雪张了张嘴,随即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生硬地挤出了一抹苦涩的微笑,对齐阁鸣摇了摇头。
齐阁鸣听后,脸色猛然一变。
虽说他极力隐藏着了,但十三还是看出了他表情上的扭曲。
“那么……告辞。”齐阁鸣并没有强求的意思,暗自咬了咬牙站了起来,俯身对白映雪示了个意,便转身离开了。
“你拿着这个,”十三把手中的笔递给了席月茗道,“把他们说的话全都记录下来,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十三便往齐阁鸣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留下了一脸不明所以的席月茗一个人坐在原地发愣。
走出了食堂后,齐阁鸣立即身子一歪,撞到了一旁的墙壁上。
“……你怎么了?”追上来的十三左右瞥了几眼,便走上前去扶过他问道。
“师兄……”齐阁鸣抬起头,看清了来者是谁后,露出了一张十分难看的表情,“我……肚子突然好痛……”
“……肚子痛?”十三一愣,随即追问道,“是要上厕所吗?”
“我不知道……”一会儿的功夫,齐阁鸣的脸色便开始发起了白,缀上了几缕病色。
“啧,”十三想了想,又问,“你刚刚吃了什么?”
“……一种肉食,还有一个……我不知道叫什么……”
“味道。”
“……甜的。”
“温度。”
“……冰的。”
“形状。”
“……像是胡子一样,外面是黑的,里面是白的……”齐阁鸣咬紧了牙关回应道。
“像胡子,外黑里白……”十三眯了眯眼回想到,“菱角……肉……食、食物中毒?”
在十三错愕的途中,齐阁鸣的身子猛一踉跄,险些直接摔落在地。
“师兄……怎么办……我好痛……”
十三听了,赶忙回过了神,背起了齐阁鸣道:“别担心,一会儿就没事了。”
语毕,他立即脚下生风,往自己的小窝赶了过去。
路上,齐阁鸣的意识没一会儿就陷入了迷离之中。嘴里始终间断性地低吟着,还不时地呕出一丝丝胃酸。
十三压稳了步子,尽可能地减少着颠簸,十多分钟才将他带回了自己家。
“喂,醒醒。”将齐阁鸣放下来后,十三先拍了拍他那苍白的小脸。
“……师……兄?”齐阁鸣费力地睁了睁眼,呢喃道。
“别睡,我去烧点水。”
“……嗯……”
说完,十三便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了厨房,噼里扑腾地忙活了起来。
齐阁鸣躺在沙发上,没一会儿就疼得蜷缩起了身子。
但是,他还是贯彻了十三的命令,强忍着维持着意识的清醒。
烧好了开水,十三立即倒了一杯出来。坐到了齐阁鸣旁边,一边吹着气一边安慰他道:“你别担心,喝几杯热水就好了。”
——热量,会自发性地往低温物体上扩散。
等了约莫一两分钟的时间,十三尝试了一下温度,觉得勉强能入口,便扶起了齐阁鸣,将杯子递给他说:“喝吧。”
齐阁鸣起身后干呕了两次,双手都在发颤,实在是拿不稳水杯。
见状,十三只好一手托着他的脑袋,一手扶稳了水杯放在齐阁鸣嘴边慢慢地喂他喝。
也不知是不是这小家伙的求生意志非常强烈还是怎么的,这杯刚勉强能入口的热水,他竟然几口就喝完了。
“感觉怎么样?”十三又倒了一杯出来,问道。
“……好像……肚子里有什么东西……要从嘴里出来了……”齐阁鸣忍着痛说道。
“嗯,别怕,千万不能睡着,过一会儿就好了。”说着,十三又将第二杯水递到了齐阁鸣的嘴边。
就这样,在十三喂这小家伙喝了八杯温水后,他的胃袋终究是不堪重负,“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十三见了,赶忙扶稳了他的身体,一边为他借着力不让他摔到地上,一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部。
“加油,”十三柔声安慰道,“全部吐出来,肚子就不会痛了。”
和十三所有的同门一样,齐阁鸣在面对美食时,也没有什么抵抗力。
所以,当他遇到了一个非常好吃的东西时,总是会吃到塞满肚子为止。
可惜,十三还没来得及教他们食物的相性。
吐了一会儿后,齐阁鸣总算是慢慢缓了过来。
“……感觉好点了吗?”十三问。
齐阁鸣眨巴着眼睛,挤出了几滴无法自控的泪水,张开嘴喃喃道:“好了……一点……可……还是很痛……”
十三知道,用这么传统的方法洗胃,是不可能一次就完事的。
“嗯,别怕,我来给你看看。”十三为齐阁鸣撑开了一只眼睛道,“眼睛看着光源。”
检查了一下瞳孔的收缩和反射后,十三稍微皱了皱眉。
接着,他低下头,看了看地面上齐阁鸣吐出来的食物份量。
十三稍微估算了一下,应该再洗一次就能把胃吐空了。
不过,这小家伙现在的精神状况非常的差,搞不好喝水的时候都会喝到气管里。
“再来一次,”犹豫了一会儿,十三道,“再吐一次,就不会难受了。”
说罢,十三又倒满了一杯温水递到了齐阁鸣面前。
齐阁鸣见状,并没有反抗,只是艰难地张开了嘴,一口一口的往肚子里咽了起来。
见到他这个样子,十三忍不住皱了皱眉。
因为想要帮助白映雪的缘故,十三深思熟虑了良久,仔仔细细地计算了一下自己能引发的变量。
但,他手头能动用的资源也没有多少,严格来说,只有梵狱的几个同门而已。所以,他的想法是,让这些同门们都能尽快拥有自己的人格,并组建起一张情报网为他的这个“丘比特计划”所用。毕竟,山清凌已经见过自己了,有些工作——例如齐阁鸣今天的角色,十三也扮演不了。
而为了让这些“小怪兽”们在拥有了自己的人格后,仍能“心甘情愿”地为自己工作。十三只好率先抢占了他们心中留给“恩师”的位置,亲自去教他们。
话虽如此,十三的言辞却一直都很小心。生怕给这些孩子们建立了哪怕一丁点的阶级意识,最多也只是用“师兄”的身份而已。
一方面,是为了不让自己产生沉迷于这种虚妄权利的可能;另一方面,他也确实希望这些孩子能够“找回”真正的自己。
其实说白了,对于“自己是在利用他们”这点,十三是心知肚明的。
他这么做,也只是想让自己能够心安而已。
不过效果并不怎么样就是了。
又喝了十几杯温水后,齐阁鸣便再次低头呕吐了起来。
随着他一口口地吐出这些混杂着胃酸的白开水,他的脸色也越发苍白了起来。
吐到最后,齐阁鸣几乎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了。
稍微侯了一会儿,眼见他没有要继续吐的意思了,十三便横抱起了齐阁鸣,将他抬到了自己的床上。
接着轻手轻脚地为他脱好了衣服,让他躺进了自己的被窝。
做完了这些,十三总算是松了口气。
“……师兄……”正当十三决定去收拾一下客厅里的惨状时,齐阁鸣却突然迷迷糊糊地唤了他一句。
“怎么了?”十三回过头问道。
“……我的……任务……完成了吗?”虽然他这会儿的意识已经模糊到连发音都不清晰了,可他还是如此问了一句。
十三闻言,原地发起了愣。
为了掩人耳目,他今天穿的也是将心阁的学生制服。
这会儿,他的这身制服上,沾满了“污秽之物”。
“嗯。”半晌,十三露出了一个微笑道,“你做的很好。”
齐阁鸣听了,眉间的忧虑便随之舒展了开来。
不出几秒,小小的少年便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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