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歌易水寒》第100章 少林托孤遇故人(下)

    可是即使離開了少林,還是將佛珠隨身攜帶,臨死之時又囑托女兒務必送還,可見大叔心中始終有佛,并且是一直掛念少林掛念清一大師、甚至是對這位傳道授業恩師心懷愧疚的。
    白如歌看著清一禪師默默不語,面對這樣一個高人,自己不需要說任何話,他就可能看透一切。清一禪師果然微笑道:“女施主認為智能與相愛之人廝守亦為幸福,無可厚非。佛度有緣人,路在腳下直,老衲很高興智能選擇自己的路,不過為佛門可惜了一位智者。”
    白如歌道:“老禪師不必可惜,智者可尋,難得悟者,在老禪師眼里,智能大師有智未悟,是惜才,可是對智能大師來說,悟紅塵之道,未必不是悟。”
    清一禪師笑看著她,頜首道:“女施主亦是玲瓏剔透,可惜紅塵難出,孽債難了,入不得佛門。”白如歌苦想起當初自己是苦苦求嫣兒為自己剃度出家,沒想到竟有了孩子,這個無辜的孩子,自己怎么忍心不要他,苦笑道:“老禪師都看出來了,小女子手染血污,不怕輕漫了佛祖,有心出世,無奈執念太深,今日來,并不是為了自己,一是代人將這佛珠交還老禪師,二是求老禪師收留這個孩子。”
    清一禪師閉上雙目,握著手中的佛珠,單手合十,默念道:“塵歸塵,土歸土,故人西去,信物奉還。”白如歌一聽即知清一大師已知道智能大師已經死了。
    清一禪師復啟目,問:“這孩子是何來歷。”白如歌道:“孩子的爹爹抗擊強盜喪生,他娘為了替他爹爹報仇,將這孩子托付于小女子,小女子自忖無力撫養,留在身邊必誤其前程,故請老禪師收養并教導。”說著雙手將孩子托起。
    亦是冥冥之中萬事皆有定數,便在清一禪師看向念兒之時,沉睡中的念兒突然從睡夢中醒來,睜著一雙雙大又亮的眼睛安靜的注視著老禪師,嘴角露出歡喜的笑容,亦是這一眼,清一禪師也笑起來,道:“好,此子亦有佛緣,老衲將他收在寺內,傳經授藝。”
    白如歌大喜,將念兒舉著遞過去,清一禪師伸手來接,襁褓中的念兒竟伸出小手來抓老禪師的手,老禪師慈悲之心大漲,接過念兒摟在懷中。
    白如歌也放下一樁心事,躬身道:“謝老禪師大恩,念兒得老禪師教誨,亦是他此生的造化。”清一禪師合十念道:“阿彌陀佛!”探手入襁褓中,竟摸出一塊布條來,抖開一看,上面寫著念兒的生辰八字,白如歌雖未見字,也中也已明白,彩兒是早已準備將念兒托付出去,不過巧遇自己而已。
    白如歌起身告辭,清一禪師合十道:“恕老衲直言,女施主胎位不穩、憂心太重,于胎兒不利,還需小心調養、寬心則是。”白如歌也朝老禪師合十致謝:“小女子謹記老禪師教導。”再次深深的看了眼清一禪師懷中的念兒,退向門口。
    此時門外傳來一陣低低的嘈雜聲,有人奔走,有人低語,清一禪師不緊不慢的問:“因何喧嘩?”一個小沙彌進來道:“回師祖,有位施主在寺門暈倒,弟子們正扶送入廂房。”清一禪師點頭贊許道:“此善舉也,去罷。”正說著,有幾個小沙彌抬了一人從門口走過,白如歌探頸一看,心口一痛,腿就軟了,差點栽倒,連忙倚在門上,臉已煞白無色,雙目怔怔的盯著一行人走遠,這才流下淚來。
    清一大師低念了句:“阿彌陀佛。”白如歌象是被人摘去了心肝一樣,疼痛不能自已,跪倒在地,低泣道:“請老禪師救他。”清一大師垂目道:“女施主請起,隨老衲去看看吧。”
    白如歌搖搖頭,情緒有些激動,道:“不,我不見他,我欠他的,還不起,還是不見他為好。”清一禪師緩緩站起身,步下蒲團,道:“也罷,女施主既然不愿,就在此等候片刻吧。”說著隨那小沙彌出禪房而去。
    白如歌雙手捂臉,隱隱的哭泣,楚英,是我害了你,我罪孽深重毀了你,求求你回頭吧,你想要的白如歌給不了你。她軟在門角,頭暈沉沉的,哆嗦著慢慢爬起來,向著剛才人影消失的方向久久凝視。
    清一禪師飄然而來,懷里沒有念兒,估計已安排人照料了,白如歌此時的心都在楚英的安危上,哪里顧不上問念兒,她緊緊的盯著清一大師,清一禪師道:“女施主請寬心,那位施主不過是過于疲乏,體力不支而昏迷,并無生命危險。”白如歌聽了這才將一顆懸掛的心放下,謝道:“多謝老禪師。”
    清一禪師也不多話,默默的看著她,白如歌垂著頭慢慢的往外走,剛邁出門檻又回頭道:“小女子還有一事,乞煩老禪師不要告訴他我曾來過,并勸導他早日回家罷。”
    清一禪師雙手合十,道:“善哉善哉。”又勸道:“女施主氣血兩虛,精神疲憊,不宜再長途奔波,”白如歌苦笑道:“小女子有塵孽在前,不能停步。”白如歌朝清一禪師深鞠一躬,慢慢出了山門,再回頭看,感慨良多,佛度有緣人,路在腳下直,可是自己腳下的路,彎曲坎坷,蒼茫望不見盡頭。她幽嘆一聲,默默的垂下頭,一步步下山。
    有人從身邊走過,目光卻久久的落在自己身上,白如歌恍然不知,不緊不慢的走自己的路,那人卻停下腳步,向她喊道:“白梅?”白如歌心中一跳,猛然回頭,身后站著個身材頎長的青衫中年人,那中年人定定的盯著她,目光中滿含怒火,白如歌一愣,轉而冷笑起來,一雙原來黯淡無神的眸子射出嘲弄、仇恨的亮光,象刀鋒一樣劃在中年人的臉上,她沉聲道:“霍青然!你是不是沒有想到,我還活著!”
    霍青然沒有說話,白如歌已經激動起來,聲音也變得尖利:“哈哈,青城派的人呢?怎么就你一個人,那個吳統君也死了,還是你是自認為有本事一個人殺我一尸兩命,還是來送死的?”霍青然臉色變得極為難看,一張清瘦的臉扭曲起來,他咬咬牙,似乎在強壓住心頭的仇恨,終于怒火平息下去,目光也隨之黯下來,他平聲道:“八師弟右臂傷殘,憤恨自盡,如今青城八英已歸黃土,今日相遇實屬偶然,往日是非恩怨皆如過眼云煙。”
    白如歌想起相水上的生死相博,想起青城派的瘋狂圍攻,想起母子二人險些喪命,恨道:“過眼云煙?笑話!霍青然你忘了你的師兄師弟們是怎么死的了?我告訴你,就算你忘了,我也不會忘記!不會忘記在相州你們是怎么圍殺我的!要殺了我這魔女?要將我開膛剖肚?這是你青城派的話!過眼云煙?只有死,才是過眼云煙!”雙眼圓睜,兩道噬人的毒光令霍青然心底發冷。
    霍青然閉上眼,下唇被牙齒咬得滲出細密的鮮血來,額角青筋鼓起,半晌道:“霍青然今日上少林,是要請高人指點迷津,潛心向佛,忘記前塵恩怨。”白如歌冷笑道:“血染于手,血污于心,佛也渡不得你。你我今日遇上,必要見過死活。”
    霍青然低嘆道:“你腹中之子……”白如歌冷然截道:“住口!當日相水圍殺我,我同樣有孕在身,你可有憐我腹中之子?可憐我的孩兒尚未出世,已受盡磨難,險些命絕腹內,我自然要為我孩兒出了這口氣,何況,我自認為今日殺得了你!”滿目殺氣。
    白如歌左手托腹,一步步走向霍青然,霍青然摸了摸背上的長劍,有些猶豫不決,沒有立即解下,只是按在劍柄上來回磨挲,白如歌的眼睛緊緊盯著那柄劍,奪劍,是第一招,只有以最快的速度奪下那柄劍,才是勝券在握。
    霍青然的手緊了緊,劍半出鞘,白如歌的眼睛閃閃發光,她嘴角掛著冷笑,心激動處膨脹起來,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殺人,她突然想起那個“青梅竹馬”的故事,想起梅子,雪地里那個溫柔美麗的女子,于是,自然而然的又想起講這個故事的楚英,他此刻還有這個寺院里昏迷著呢,她的心有些柔軟,稍稍停住腳步,霍青然的劍慢慢的又退回去半寸,雙方各有所思的對視著。
    “阿彌陀佛。”一聲清朗的佛音似乎從天而降,兩人心中同時一震,同時徇聲望去,清一大師站在山門,閉目合十,喃喃而語,山風吹動他的袈裟,微微鼓起來,西邊寺角的夕陽淡淡的籠照著他全身,如一尊佛威嚴天生,慈悲在懷。
    清一大師道:“該去的去,該來的來,放下執念,自在去來。”霍青然聞言取下背上的劍丟棄在地,向清一大師跪拜:“請老禪師渡我。”清一禪師看著他,微笑道:“施主何需老衲渡?佛在施主心中,施主自己渡自己罷。”霍青然一愣,慢慢思索起來。
    白如歌黯然道:“不錯,佛在心中,可是,魔也在心中呢,他們要打起來了,老禪師,誰渡誰呢?”她眼中流出一抹悲哀,她也不待清一大師回答,朝他再深鞠一躬,失魂落魄的往山下走去。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