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歌易水寒》第98章 東川陌嶺有追兵

    白如歌迷迷糊糊的往南走,逢山翻山,遇水涉水,初春草色新,鮮日暖還寒,白如歌垂著頭趕路,這一日也不知走到哪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身后由遠而近,隱隱夾雜著嬰孩的哭聲,白如歌心頭一震,誰的孩子哭了?回頭一看,一個藍衣少婦背著孩子疾奔而來,白如歌一愣,已知后面有人追趕,張口相問卻無聲音,心下黯然,伸手往旁邊灌木叢中一指,藍衣少婦會意,向她感激的一笑,兩人目光相接,各自怔了怔,婦人很快背手向后,護住嬰孩的頭,靈巧的閃入樹叢中,隱去了身影,便是剛才低低的嬰孩哭聲也止住了。
    緊接著,一隊人操著家伙跑了過來,看裝扮好象是兵營里的士兵,見白如歌呆呆的站在路邊看他們,其中一人問:“你這瘋女子,剛才有沒有見過一個婦人背著孩子走過?”
    白如歌目光癡呆,慢慢的搖搖頭,又有人道:“我看她是個啞巴吧,話也不會說,咱們別理會她了,還是再追過去看看。”另一人嘻笑道:“又瘋又啞的呢,不過,我瞧這模樣還挺俊的,可惜是個大肚子,不然捉回去睡覺倒是不錯。”其他人哈哈大笑,白如歌眼中射出兩道毒辣的光芒很快又隱去,低著頭不說話,慢慢的又退后些,讓他們過去。
    不料其中一人卻上前一步,伸出手往白如歌肚子上去摸,口吐穢言:“孩子嘛,拿掉就行了,就不照樣睡嗎?你們瞧好了,看我將這肚子弄扁了,哈哈。”眼見手幾近衣,白如歌低垂的眼突然猛的一瞪,閃出兩道駭人的光芒,五指扣住那人的手腕用力一扭,只聽得“咔嚓”一聲,那人象殺豬一樣嚎叫起來,癱在地上痛得直打滾,其他人嚇了跳,圍上去將他架起來一看,那只手已齊腕而斷,垂著直晃,折斷之處迅速腫起來,如剛出鍋的粗面饅頭,眾人見了鬼一樣驚駭的盯著白如歌,白如歌的目頭已然再次垂下去,恢復了失神的狀態。
    有人罵道:“這瘋婆娘太狠了,大伙上去將她剁了。”眾人已紛紛拔出長刀來,士兵都是隨身帶著刀的,白如歌左手輕輕的撫mo著腹部,突然身子一晃,已搶過一刀在手,手腕一翻,刀鋒劃出一道銀色的光環,挑起一串鮮紅的血,有人咕嚕一聲,栽在地上,正是剛才說要將白如歌剁了之人。
    白如歌冷眼掃視一遍,慢慢的上前一步,其他人見這女鬼殺人不眨眼,已然害怕,慢慢的往后退去,白如歌再踏出一步,士兵們再連退兩步,白如歌抿了抿嘴角,刀鋒一揚,紅光晃眼,又是一人仆倒在地,這時,有人尖聲大叫:“鬼啊……”一群人轟的跑了。
    白如歌冷冷的看著那群背影消失,這才丟掉刀,輕輕的拍拍手,仿佛刀柄上有什么臟東西弄臟了手,這才溫柔的抱著肚子。
    藍衣少婦從樹叢中走出來,也不忙著道謝,看著白如歌的臉,又驚又喜的一把拉住她的手,喊道:“巧玉,我是彩兒。”白如歌早已看出她就是彩兒,只是不能說話,她微微的笑,目光從彩兒的臉上慢慢轉向她背后的孩子,彩兒道:“巧玉,這就是我和強子的孩子,快滿周歲了。”
    白如歌眼中露出一個慈愛的笑容,彩兒連聲追問:“巧玉,你會武功么?你懷孕了?你怎么會一個人走在這荒山野嶺,一年不見,你憔悴多了,許公子去了哪里?”白如歌心中一痛,一年的時間,足已改變一切。
    彩兒見白如歌一直不說話,吶道:“莫不是,你真的不能說話了?”白如歌垂首不語,彩兒道:“先不說這些,那些強盜定會再回來,咱們要趕緊躲起來,走,我們往山里走。”拉著白如歌就往山里去。
    果然沒多久,剛才逃竄的士兵就帶著一大群人回來了,領頭的一個少年,生得眉清目秀,瞪著眼問:“不是說在此嗎?人在哪里?”有人道:“李都頭,剛才確是在此,估計是已經逃了。”
    那被稱為李都頭的少年哼道:“逃也逃不遠,四下搜捕,一有消息,立刻發彈通知。”話音剛落,士兵們紛紛散開,在山林間搜找,突然有人喊了一聲:“李都頭,你看!”一個士兵指著一個方向,眾人都看出去,李都頭也順著他的指向看去,只見遠遠的山坡上有一白一藍兩個身影在晃動,其中一人道:“不錯,就是那兩人,那個穿藍衣服的娘們還背著個孩子,穿白衣服的是個孕婦。”
    那李都頭轉手給了他一巴掌:“不長進的東西,一個背著孩子,一個挺著肚子,你們都拿不住!”那人挨了打,仍委屈道:“李都頭不知,那白衣服的是個女鬼啊。”李都頭“呸”了一口冷笑道:“追上去,是人是鬼都要給我拿住了。”一揮手,四下里的士兵都奔著那個方向追去。
    彩兒見追兵越來越近,道:“巧玉,他們追了上來,足有百十來人,逃是逃不了了,你快走吧。”白如歌皺了皺眉,不巧肚子竟在這時疼痛起來,她伸手托住腹部,一把拉住彩兒的手,讓彩兒與她一起快跑,彩兒搖搖頭,從背上取下已睡熟的孩子,戚然道:“巧玉,今日能在這里遇上你,是這孩子的命好,彩兒求你抱著他走吧。”
    白如歌搖頭不接孩子,只是拉著彩兒跑,彩兒一把拽住白如歌到土屏后,流淚道:“巧玉,我不會走的,我要留在這里,留在強子身邊,生生死死都不走。”白如歌呆呆的看著她,正要接過孩子,突然林中閃出一人,一把搶過孩子,兩人立驚回頭,這人不是別人,卻是嫣兒。
    白如歌已是再次見到嫣兒,也不驚奇,彩兒看見嫣兒緇衣青帽,一臉驚愕,轉又嘆道:“嫣兒,你……果然出家了。”嫣兒微微笑道:“彩兒姐姐,巧玉姐姐,此地不宜久留,快隨我來。”明明已告訴嫣兒自己并不叫巧玉,那不過是個欺騙,可嫣兒仍然堅持叫“巧玉姐姐”,白如歌麻木的心一顫,升起一絲暖意,嫣兒已招手引了兩人往前,轉過一個低坡,來到一排小茅草院前,白如歌一怔,這是嫣兒修行的庵院,彩兒瞧這院子極為簡破,傷心道:“嫣兒,這一年里,你就在這里生活嗎?”
    嫣兒淡然一笑,推開木門,引著兩人來到一間屋里,將孩子又放回彩兒手里,搬開墻角的桌子,地上鋪木板,嫣兒迅速移開木板,一個洞口赫然出現在眼前,嫣兒道:“你們倆快下去,洞里有食物有水,也有光,切記,我不叫你們出來,萬萬不要出來。”
    白如歌看著嫣兒說不出話,彩兒道:“嫣兒,為何不隨我們一起下去?”嫣兒道:“我是個出家人,他們奈何我不得,但是如果我也突然消失,他們一定會燒了這個庵。”彩兒堅決道:“不行,他們不會放過你的,我怎么能留你在這里冒險?”嫣兒道:“彩兒姐姐,一年前你和強子哥哥好不容易逃離仙人谷,現在又有了自己的骨肉,你應該處處以這孩子為重,我既然遇上你,必不能讓這孩子有什么差錯,若不然,如何向強子哥哥交待?”
    彩兒突然將頭埋在孩子懷里哭起來,道:“強子已經死了,強子為了抵抗這些強盜,被他們殺了,我就是為了給他報仇才被追殺的。”這個消息將白如歌和嫣兒都聽震了,嫣兒慘聲道:“既然如此,你更應該好好帶大這個孩子,他是強子哥哥的血脈。”
    彩兒抬起頭道:“不錯,嫣兒妹妹說得對,可是妹妹怎么辦?妹妹留在這里有危險,你和巧玉帶著孩子先下去,我不怕,我就算死了,也是去找強子了。”白如歌一把抓住她的手,搖搖頭,把她的手放在嫣兒手中,自己往外走,剛走兩步,腹中傳來一陣劇痛,白如歌忙用手按住,仍是往外走,嫣兒阻住道:“巧玉姐姐,你別忘了你這孩子是我幫你診出來的,你要聽我的。”向兩人道:“兩位姐姐放心,嫣兒在此住了一年,熟悉此地環境,保證無恙,一個時辰內必定來叫兩位姐出來。”
    彩兒還要說話,白如歌額前已滲出汗來,嫣兒把脈道:“唉呀,驚了胎了。”忙將白如歌扶進洞去,白如歌拉住嫣兒的手不放,嫣兒道:“姐姐,你要小心保胎,還有,我看出你不能出聲,不是中毒之象,不過是郁氣結心,寬了心自然就好了。”
    正說著,外面追兵聲音已近,嫣兒一驚,將白如歌放倒在地上,一把將彩兒推入洞內,道:“兩位姐姐,切記不要出來。”一把摔開白如歌的手,又將洞口蓋上木板,搬了桌子到原位,收拾停當,拍拍手,聲音已然到了院外。
    嫣兒晃身閃到正堂,盤坐于蒲團,閉目吟誦起經文來,一群士兵已沖進院子,見一個尼姑在念經,將她團團圍住,問:“你這尼姑,將剛才那兩個人藏到哪里去了。”
    嫣兒恍若無人,神定氣若的念自己的經,又進來一群士兵,顯然已將庵內搜了個遍未見人影,進來嚷道:“你這惡尼,快快招來,不然我就送你去見佛祖。”說話間已將大堂翻了個遍,嫣兒眼也未抬,淡淡回道:“你們這些人擅闖佛門凈地,罪過罪過。”一人罵道:“什么狗屁凈地,不過就是幾間茅屋,你再交出人來,我一把火把它燒了。”
    嫣兒道:“你們想找什么人,貧尼從未見過,也未藏過,你們走吧,不要沖撞了菩薩。”有幾人大步上來,喝罵道:“不知好歹,看爺爺一刀把你捅了,再燒了這個破地方。”嫣兒喝道:“你們敢在這撒野!”
    那些人哼道:“讓你瞧瞧厲害。”說著已抽出刀來,這時門外進來一人,正是那李都頭,李都頭喝道:“把刀放下,不要嚇著小尼姑,只要她將那兩人交出來,且留她性命。”
    嫣兒聽這李都頭說話聲音,心中一震,慢慢的睜開眼睛,站起身來看這李都頭,恰好李都頭也朝她看來,四目相接,兩人怔在當場。
    李都頭眼眶紅起來,他揮揮手,將手下人全部哄出去,呆呆的看著嫣兒道:“嫣兒……我一直在找你。”嫣兒淡淡的看著他,心中已是千轉百回,道:“小福子,你如今做了官了,學會燒殺搶掠了。”
    小福子低下頭,道:“嫣兒,我也是沒有辦法,仙人谷沒有了,大家都回不到那個平靜的世界中去了。”嫣兒冷笑道:“平靜?哪里都沒有平靜。”她憤然指著大堂上的佛像,道:“佛就在這里,可是這里平靜嗎?殺戮一直都在,因為人心不靜!”
    小福子無言以駁,道:“嫣兒,跟我走吧。”嫣兒反問:“跟你去哪里?跟你去殺人嗎?”小福子一怔,道:“不,不殺人,我們去西夏。”
    嫣兒雙眼一瞪,問:“去西夏做什么?”小福子的臉上恢復些神彩,道:“嫣兒你不知道,我找你的途中,遇上一人,他就是西夏人,這些士兵都是他給我的,他說要帶我去西夏做大官,我如今也不叫小福子了,我叫李夏蔭。”李夏蔭?嫣兒眼中漸漸浮上厭惡之色,但小福子沒有發覺,繼續說道:“嫣兒,你與我一道去西夏吧,我們能錦衣玉食,享受榮華富貴。”
    嫣兒喝道:“閉嘴!小福子,你忘了你是宋人!你竟然叛國投敵,認賊作父,你……”小福子驚訝的看著嫣兒,不悅道:“嫣兒,我是宋人,那又如何,宋朝給了我什么,我不是西夏人,西夏又給了我什么?外面那些人,我想打就打,想殺就殺,隨便使喚,這都是西夏給我的。”
    嫣兒面色鐵青,小福子氣也上來,道:“嫣兒,我不會說大道理,可是我說的都是實話,現在西邊打起仗來了,誰勝誰負都不知道,我不過是想好好活著,這天下是誰做皇帝,百姓都一樣過日子,我是個窮苦百姓,誰讓我過好日子我就跟著誰,這有什么錯?”
    嫣兒的面上泛起一層悲涼,道:“小福子,你走你的路吧。”小福子道:“嫣兒,你在我心里就象個女英雄一樣,那天,你奮不顧身的救下彩兒和強子,維護巧玉姐姐和許大哥,還和那么多蒙面人打架,你很有本事的,我遠不如你,是個膽小鬼,害怕刀光劍影,那天你們一打架,我就嚇得縮在墻角動也不敢動,可是仙人谷被一把火燒了,我咬著牙逃了出來,我要活著,要找到我心中的嫣兒,嫣兒,如果你愿意和我去西夏,說不定可以做個女將軍呢。”嫣兒大怒:“不要再說了,彩兒?強子?巧玉?你知道他們現在過得怎么樣嗎?”
    小福子一愣,嫣兒冷笑道:“你真的不知道嗎,還是裝得象,強子被你殺死了,他就是抵抗你們這些強盜被你殺死了;彩兒,巧玉,哼,你現在正搜捕的兩個人就是彩兒和巧玉,我已然把她們放走了,你說,我是不是很有本事。”
    小福子臉色一白,喃喃道:“我不知道,我并不知道,我只是聽她們說有個女人劫營,還有個女的半路劫道,并不知道是彩兒姐姐和巧玉姐姐,強子,他真是被我殺的嗎?”嫣兒哼道:“不見尸體不罷休嗎?”小福子搖搖頭。
    有個士兵在門外喊道:“李都頭,事情辦完了沒?”其他人偷偷的笑起來,小福子臉一沉,轉身打開門,指著一人,冷聲道:“把他砍了。”其他人一愣,立刻明白過來,沒等那人跪下求饒,已被人砍得面目全非。小福子冷冷的掃一眼其他人,哼道:“誰要是再敢胡言亂語,他就是榜樣!”轉身關門回來。
    嫣兒微皺眉頭,小福子道:“嫣兒,你看到了嗎?這就是權力,掌握著別人的生死。”嫣兒看著窗外層層的人影,足有百余人之眾,問:“能不能放了彩兒和巧玉。”小福子甚至沒問另一人是誰,立刻回答:“嫣兒,你答應跟我走,我保證不再追殺。”嫣兒看著他,沒有出聲。
    小福子眼巴巴的看著她,嫣兒戚然一笑:“好,我跟你走。”小福子開心的笑起來,一把推開門,大聲道:“回營!”拉住嫣兒的手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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