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此時的心情跟當時出村子的時候一樣,沉甸甸,憂心忡忡。
這一路上的天氣也很糟糕,不是下毛毛雨,就是陰沉沉帶點風,坐在馬車里總覺得有絲冷風。雖然美男魚給我吃了控制病情的靈丹妙藥,病情也得到了控制,可是這雙冰冷的腳已經不是我的。
我知道黑月暴龍一日沒有消滅,這場黑色暴風雨就不會結束。一旦羅史的意志完全崩潰,他就會變成一個真正的惡魔,這異界就不會有太平之日。而我,就是這場災難的共犯,因為我的存在,它才得以現出真身。
經過‘銷魂樓’的事,我也終于能理解莫子君當時的心情,如果換做是我,我也下不了手。跟電視劇里的類似劇情完全不能搭邊,因為是活生生的眼睛。但是我也因此困惑,他不冷不熱的態度,何以表明那樣的感情。
不曉得他有沒有相信我曾經說過我是金莎莎,不是銀紫。
村子很偏僻,是絕對的深山野林處,所以路比較崎嶇,馬車抖得厲害。好多次我都覺得整個車身傾斜有45度,搖搖欲墜,嚇的我心驚膽顫,不停的叫車夫慢點行駛。不過,就算是在異界也一樣,時間就是金錢,金錢就是糧食等物質。
也或許是這回我是孤身一人,所以精神特別的緊繃。
“姑娘,前面就是村口了,有親人出來接應你嗎?”老車夫敲了敲馬車篷說道,語氣有些乏力。
走了天一夜的時間,他才停車歇息五次,就連壯漢也不一定吃的消,所以心感佩服。縱然這樣趕路我也很累,但是眼看就要到家了,對他的微微不滿也就煙消云散。
“沒有,請您幫我送到家門口,您知道我這腳不方便。”我叮囑他一句,伸手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凌亂的頭發。
沒過多久,我就聽到賣糕點的王嬸的吆喝聲,“豆子糕喲,黑皮糕喲,月香糕喲,喲嘿…喲嘿,賣糕點咯。”,聽著讓我忍不住笑出來。其實覺得這樣的習俗很好,很有人情味兒的買賣。
“咚…咚…咚…”張大叔打鐵的聲音時常吵到鄰居街坊,炎炎夏日的時候大家心浮氣躁就會吵嘴,到冬天的時候又紛紛跑到他家的火爐房暖身子。是不是感覺人有時候真的很難琢磨。
照常這個時候,子歌也要出門工作了,扛著他的漁網。等撒好了漁網他又背起鋤頭去田里,不管春夏秋冬,每日如此。只有深冬下雪的時候他才有休假,一邊抿著我釀的酒,一邊逗沙沙玩。
這樣的生活很平淡,很簡單,也很美好。但是時間久了難免覺得無聊,曾經有一段時間為了出門游玩,我還和子歌鬧別扭,說他不顧我的感受。他真的什么都好,對我很好,對沙沙也無可挑剔,但是就是偶爾無法理解我。
他很不樂意我提過去的事情,我做金莎莎的時候的事情,不管是那里的生活方式,人際交往,還是陳永泰。他都會斷然否決我說,你有了沙沙就不要想過去了,這樣對她不公平。
因為這句話,我們沒少吵架。我說,誰能感受得到命運對我的不公平。
“姑娘…姑娘…”老車夫一直叫喚我,我走神沒聽道,“姑娘,姑娘,你說的是不是這里?看看是不是這里。”,他有些急促的敲了好幾下車篷。
直到他打開馬車篷的門,沖我大喊一聲,嚇醒了我,“姑娘,看看是不是到家了。”
我掀起馬車篷的垂簾,看到緊閉著的木制門有些發黑,門梁上的對聯有些蒼白,沒再是剛貼的時候那么鮮紅,‘一年四季春常在,萬子千紅永開花’。微微抬頭看到橫聯,‘喜迎新春’。沒錯,這就是我家。
對聯是我看著子歌寫的,他的毛筆字寫的也確實很好,過年那會兒街坊鄰居都會請他幫忙寫。也只有那時候,我們覺得這里也屬于我們。
下馬車那會兒周圍已經來了不少街坊鄰居,我認得他們,就是不知道他們認得我不。這是第一次露臉出現在他們面前,想起有句老話叫‘萬事開頭難’,所以面對他們異樣的目光我也沒想解釋什么。
其實,這回我心里很舒坦,過去我們擔心會給周圍的人惹來麻煩,所以一直都畏避他們。現在羅炎死了,沒人再能束縛、威脅我,這是我連做夢都不敢相信的。至于眉間的封印,我倒是覺得它像是莫子君留給我的紀念品。
“你終于回來了,沙沙她娘。”賣菜的三婆突然出現在我身邊,臉色有些難看,本應該慰問幾句,但是我真的很累,“三婆,我想進屋休息了,趕路挺累的。”
“她娘,你快進屋看看吧…”她迫切的口氣讓我微微不安。
望著家門,我很想沖進去,可是我的腳不允許,周圍的人都十分驚愕的看著我吃力的搬著腳。三婆想背我,被我硬生生的拒絕了。“沒事,我能走,就是慢點。”
再抬頭看三婆的時候她已經婆娑著眼睛,她是少數對我們家有感情的村民之一,是個慈愛的老婦。“這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這么固執,你孩子她爹就快不行了。”
“什么?”我的身體突然顫抖的厲害,懷疑的看著她:“你說什么?”
這種感覺似曾相似,仿佛塌下來的天壓的我動彈不得,就像…就像我要離開陳永泰的那天。
失魂落魄的我站在那里搖搖欲墜,眼前天昏地暗,不曉得什么時候有人背起我直沖進我的家。后腦勺傳來的那些聲音一片混雜,讓我心煩意亂。
因為我行動不便,所以鄰居街坊幫我家里的門檻都敲平,好讓我的輪椅里外都可以走。三婆每天都會來看我一次,幫我買些菜什么的。
我沒法拒絕她的好意,還有之前她幫我照顧子歌的恩情,我統統都記在了心上。還好美男魚給我了那些珍珠,我才沒有在經濟方面碰壁,否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
這些天,我一直在給子歌講我不再他身邊時發生的事情。我還埋怨他為什么這一次沒有像以前一樣威風凜凜的出現在我眼前,救我于水火之中。“誰允許你躺下的?我沒有允許你躺下,你怎么就這么不聽話。”
“讓你受苦了。”他本來就不太愛說話,現在就更不愛說話了,語氣還特別的冷淡。
我沒法體會他此時的心情,但是我能感受得到他的痛苦,看到他受到這樣的折磨,心里漸漸開始有些后悔當初的選擇。選擇離開他們的選擇。“你還在生我的氣對嗎?你可以罵我的,如果你覺得心里舒服一些。”我緊握他的手,不知道他能否感覺得到我的愧疚和心酸。
“這是天意,你和我天生就要為這場劫難做出犧牲。”
似乎,他很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但從不埋怨什么。有時候我會生氣他這副無所謂自己的態度,而有時候我會很敬佩他的一切,一個男人應有的魄力。“說吧,是誰指使你這么做的?”這個問題埋藏在我心里多年。
其實我現在最想問的是他和莫子君到底是什么關系,為什么如此高貴的一個人會屈身在紅樓賣藝,為什么他明明可以挽回一切,卻沒有做。
“再說這些也已經沒有意義,”子歌平靜的看著我,眼神里盡是無奈,還有我看不懂的復雜情緒,“我以為我只是在完成我的使命…把你從他手里救出,然后逃離那里的是非。”
“你可以拒絕,不是嗎?”
我還是能分辨什么叫責任,什么叫使命。原本心里最大的疑惑并不是這個,只是當日在神龍月壇里見到莫子君時,一切迎刃而解。我還能說莫子君是我的知己么?不能。
子歌習慣以沉默來回答我,我也早已習慣這樣的方式。腦海里時常浮現過去簡單而溫馨的一家三口畫面,有女人,有男人,有小孩。雖然他不曾說過愛這個家,可我能看得到那雙充滿父愛和仁慈的眼睛。
在我還沒來得及做好心理準備成為一個母親時,他卻已經學會了怎么換尿布,怎么抱小孩,怎么養家糊口。從一位玉樹臨風的瀟灑男人變成一個種田的農夫,他幾乎沒有過渡期,一切應付自如。
呵…我曾經以為這個人會是莫子君。
不過,現在一切都要結束了,我對子歌的虧欠已經無法彌補,只有如他所愿,替他完成最后的任務。不得不說一句,男人有時候真是偉大。
我以為失去兩條腿后自己會一無用處,原來這正合某人所圖,圓滿毀滅黑月暴龍的大計。還記得在神龍月壇時,我躺在血坑里喝下那碗鮮血時差點被一東西卡住喉嚨,一直以為只是我自己不小心嗆到,原來是偉大的月牙國國王喂我吃了一顆丸子。
子歌深吸一口氣,繼續道:“當日沙沙在私塾院失蹤我就去找他,才知道他已經開始煉丹,還差點誤殺她。”他毫不回避我向他投去的憎惡的目光,明知道他跟我一樣難受,我卻還是忍不住,因為我的眼睛已經分不清丑惡、真善。
夜,又悄悄降臨,奏鳴屬于它的寂靜。
也只有它能安撫我紊亂的思緒,心里覺得挺可笑,可是淡咸的熱流一直流淌進我的嘴角,融入我的心房。不是被出賣和背叛的感覺,而是沒人愛的感覺,說有多悲傷,就有多悲傷。
入眠的子歌額頭微冒汗絲,我又替他抹去。這幾夜他都睡的渾渾噩噩,一會兒搖頭晃腦,一會兒胡言亂語,好幾次都嚇的我徹夜難眠。撫摸著他有些涼的手心,心里一陣酸,難以想象他心里的痛楚。
“可是怎么辦,我又要再次離開你了…”微微顫動的指尖劃過他的眉間,不曾如此仔細看過他的面容,現在卻想深深的記在腦海里。
我也不知道心里什么時候有了這樣一份感情,模糊、青澀。或許它只是被無奈掩埋。
此刻,我唯一能給的愛就是一個吻,深深地吻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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