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谪柳潇湘》第418章 走心走胃

    思蜀，蜀有何乐，值得一思？
    人呢？人有何德何能，值得白凝霜一思？
    是数十年如一日给她做包子，陪她吃早饭吗？
    是偷偷收集九千九百九十九颗梅花露水给她沐浴吗？
    是与她捱过史无前例的大雪，还在掌心藏一朵雪花送给她吗？
    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所做的事也非难事，换了任何一个觊觎她美貌的人都能做到。白凝霜突然有些惊慌，吴鱼的质问和她的回答仿佛利箭扎进她心里，让她怀疑起以前从不曾怀疑的东西。但此时此刻，决战之际，怎能容她分心？
    思蜀，思蜀，他不叫“蜀”，他是我相公，但是他叫什么？她怎么想不起来了。
    连相公的名字都叫不出来，她对他也不过是敷衍嘛。
    吴鱼顺势问：“思蜀有用吗？”
    旁人听来是在问“思蜀”酵母有没有用，白凝霜却感觉他在问思蜀有没有用，她的“蜀”已经被她丢了。
    苏谪坐下来抱抱白凝霜，道：“别担心，就算用普通山泉水，我们做的思蜀包子照样好吃。六神花露水又怎样？找不到心爱的人，八神都没用。只要你还念着我，我还念着你，思蜀包子就会一切如常。”
    “烧火吧，我包包子去咯。”苏谪轻笑道。
    白凝霜恍惚失神，心不在焉地烧火，脑海中反反复复都是自责，她怎么会忘了朝夕相伴的枕边人？怎么连他的名字都忘了？这莫不是在梦中吧，只要她还清醒，绝不可能忘记他才对！
    倘若这是真的呢？她真的忘了他，他数十年的念念不忘，换来的只是她心中可有可无的模糊痕迹，没有名字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若世上多的是她这种人该有多可怕，表面如胶似漆，内心空无一物，连虚情假意都没有，有关于对方的一切都没有，因为连对方都没有！
    真是这样的话，白凝霜宁可不要，每一天都是对他的伤害，每一天都是她虚与委蛇的表演。她可以装作包子很好吃，但她根本不知道是谁给她做的包子。果真如此吗？
    “娘子，你怎么了？”苏谪一边包包子一边关心发问，白凝霜的火焰跳动剧烈，火候已然失了平稳。
    白凝霜不敢开口，不敢说出真相，不敢让他承受残酷的事实。第三批包子出笼后，白凝霜甚至不敢看包子们。
    吴鱼得意地亲自将“吞吴”包子送给最后一千人，苏谪则是随手召出一千条手指粗的水龙，一条龙抱着一个包子送给一名观众。
    众人吃完，毫无悬念对“吞吴”包子赞不绝口，恨不得就地吃到死。
    “完了完了！”叶千城满脸灰暗，“吴鱼欺人太甚！”
    姬幽龙、朱虹、孟羽、孟善等人全是一样的沮丧，“吞吴”包子太过霸道，“思蜀”包子哪有还手之力？
    苏谪对这些全然不顾，他只是拿起一个包子坐到白凝霜边上，微笑道：“嗯，让我来尝尝娘子到底怎么了。”
    白凝霜勉强一笑，却不去吃包子，估计会很难吃吧。
    咬了一口细细咀嚼，咽下后苏谪咂咂嘴，轻哼道：“回忆是抓不到的月光，握紧就变黑暗……”不知是什么歌，反正珞珈界没出现过这样的曲调。
    白凝霜红了眼眶，只一口，一口他就洞悉了她的慌乱。
    “我绝不罕有，往街里绕过一周，我便化乌有。”临到末了，苏谪轻叹道。
    “不，不是的，”白凝霜含泪道，“我宁愿自己化为乌有，也不要你……”
    苏谪轻吻她一下，认真道：“凝霜，你听着，就算昨日已是乌有，就算明日将是乌有，那与我们有什么关系？今天，今天不是子虚乌有，这就足够了。”
    “可是……”
    “没有可是。”苏谪不让白凝霜继续说。
    可是你只知其一，只知白凝霜忘记了前尘，却不知她连你也不记得啊！
    白凝霜哽咽着说不出话，苏谪抱着她坐在包子摊前，史晋控制着声音尽量不打搅他们，让三千观众开始投票，正式选出梅村第一包子铺。
    吴鱼站在包子摊旁边卖弄风姿——主要是他乌黑浓密的飘飘长发，忍住激动等待包子之王的冠冕。叶千城却拉住金霖冰凉的小手自言自语：“奇怪，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
    金霖直接是无声地流泪，看得姬幽龙和朱虹一惊一乍。
    “他们两个没事吧？被吞吴包子吓哭了？”朱虹惊诧道。
    姬幽龙叹息道：“或许是天意吧，我们也投票去。”
    姬幽龙和朱虹投的是“吞吴”包子，讲道理，今天“吞吴”包子的确更好，虽然他们期待”思蜀”包子胜。
    “什么嘛，我现在就认为思蜀包子更好吃，余味无穷，你们粗鄙之人吃不出来罢了。”有人为“思蜀”包子打抱不平。
    “吴丝丝，你纯粹是睁眼说瞎话。”
    原来是吴丝丝，他身边的孟善点头道：“娘子说的对，我敢打赌，再过一个时辰，大家肯定会怀念思蜀包子的美味，别急着投票啊！”
    “长痛不如短痛，从了吞吴吧！”
    “我不服，吞吴包子和思蜀包子不该在一天吃，有失公允！”有热血青年大叫，并有大打出手的苗头。
    史晋喝道：“你懂啥？！吞吴包子既然众望所归，你不服也得服！”
    “我就是不服！鸢放你怎么看？”
    ”我李鸢放也不服！两种包子口味大相径庭，你们只吃得出爽，吃不出诗！”
    “我去你大爷的！还诗，吃屎去吧你！”杜留白笑骂。
    圣魔书生叫嚣：“吞吴包子令人畅快淋漓，思蜀包子只叫人软绵绵，男人吃了肯定不行！”
    “你大爷，干！”李鸢放和苏谪不过点头之交，但他生性执拗倔强，认定的理就能甘愿为之抛头颅洒热血。
    “老辛，一起怼他！”李鸢放招呼身旁一个背着黑色阔剑的中年男子。
    “呔！吃我一式剑落衡山！”
    “哟哟，跳梁小丑也敢亮剑？”圣魔书生墨笔一挥，一生一死咬住剑光，狼吞虎咽吃个干净。
    “还不住手？！”眼看李鸢放也要被圣魔书生打趴下，姬幽龙大喝，背后的金色巨剑戾天长鸣。圣魔书生头皮一麻，顺手扔开李鸢放，笑道：“原来是大舅子，我跟两位老哥闹着玩呢。”
    “我不是你大舅子！”姬幽龙怒道。
    “我和兰兰七日后便成亲，你不是我大舅子，谁敢认作我圣魔书生的大舅子？”
    史晋连忙出来打圆场：“各位稍安勿躁，今晚吞吴包子横空出世，该是大喜事，千万别伤了和气！”
    “来来来，咱们唱票！”为了恢复秩序，史晋连忙开始安排唱票，总算稳住局面。许多人伸长脖子等着看思蜀包子一败涂地的笑话。
    前半程，“吞吴”包子的票数果然一骑绝尘，遥遥领先，“思蜀”包子在一千五百张票中只得到二百五十张。
    “思蜀”包子的真爱粉还是不少的，即使今晚“吞吴”包子令人震撼，他们仍旧选“思蜀”包子，不讲道理。
    可接下来“思蜀”包子的票数开始飙升，其势之猛简直让吴鱼怀疑唱的是假票。
    “思蜀。”
    “思蜀。”
    “思蜀！”
    “思蜀！”
    “思蜀！”
    唱票员卫郑声激情四射，他可是“思蜀”包子的铁杆支持者，念到“思蜀”时完全把持不住自己。
    吴鱼脸上挂着僵硬的笑，不住使眼色让圣魔书生查查情况，后者也纳闷着呢，刚才大家都为“吞吴”包子要死要活的，怎么这点功夫就变卦了？！
    “好，请问你对票数有什么感想？”霍海四处奔波打听观众想法。
    “我回味回味，又发现思蜀包子余香绕口，吞吴包子吃着是爽，但就一个，后劲不足。所以我还是决定投给思蜀包子。”
    这么说的大都是第一第二批的观众，第三批观众哪有纠结，绝大多数投了“吞吴”包子。
    “明显思蜀包子更走心，它不适合拿来打擂台。”
    “去你的，吞吴包子就不走心了？！”
    有观众吵起来了。
    由于开始落后太多，“思蜀”包子虽然追赶得让人目瞪口呆，最终仍以三百票之差败给“吞吴”包子。梅花树顶立刻传来吴鱼支持者们的欢呼。
    吴鱼慷慨激昂地在擂台中间发表感言，强调这是有情人的胜利，并说思蜀包子是他的榜样，苏谪只是输在四神花露水没有收齐。吴鱼又当众对墨雨桐表白，但墨雨桐不知跑哪去了，白表一场。
    接下来，思蜀包子铺和吞吴包子铺的掌门人分别接受了史晋的独家专访，作为梅村人有义务配合记录官史晋的工作，方便其公正客观地整理记录梅村历史。要不然你以为墨雨桐会告诉他用玫瑰鸡堵门的事？
    至于为什么会泄漏消息？因为吴鱼被诉讼过程中用到了墨雨桐的证词。
    众人渐渐散去，姬幽龙、叶千城等一干好友留下陪苏谪，姬幽龙愤愤道：“可恶！”
    叶千城摇头道：“刚才我们打是打不过的，没看见坐在第一排的黄衣秦？有他在，我们全上也没把握！”
    姬幽龙没好气道：“我眼瞎？不然我第一个上了。”
    朱虹则在细声安慰白凝霜，苏谪对她道：“多谢关心，我们没事。可惜墨雨桐命苦，我，我实在没有办法……”
    朱虹叹息道：“墨雨桐和吴鱼或能培养出感情也未可知，但姬幽兰和圣魔书生的亲事就让我们闹心了。现在她已被圣魔书生软禁，姬幽龙都无法去看她。”
    苏谪问：“秦巨巨怎么说？”
    “他明天到。”
    “那明天再说吧，”苏谪疲倦道，“我带凝霜回去。”
    “好好休息，思蜀恒久远，包子永流传！”叶千城道。
    呵呵。苏谪笑哭。
    骑着水龙抱着白凝霜赶回他们家的梅树，白凝霜忍不住道：“对不起。”
    苏谪道：“你可别吓我，多大个事啊。”
    “我弄砸了思蜀包子的招牌，愧对列祖列宗。”
    “哼，他们能当你的列祖列宗，你就已经不愧了。”
    “你不孝！”白凝霜气道，“大逆不道。”
    “我们做出了最好的思蜀包子，乃是光宗耀祖之事，何来不孝？”苏谪莞尔道，“今天的包子太好了。”
    “你骗我！”白凝霜还是气。
    “从来没有包子这样走心，吞吴包子只是走走肾……不对，走走胃而已，和思蜀包子比差得远。”苏谪说得头头是道。
    “才没有走心。”白凝霜仍旧不肯承认。
    “那我们回去走走肾，好不好？”
    “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