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当道风七七夏夕》第195章 二年前的秘辛

    她不敢回头,只傻愣愣地站着。
    实在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故人。
    “焰儿,慢些,慢些跑……”温柔的美人追着稚嫩的孩子,从宫道那头越跑越近。
    环佩叮当,随风飘荡。
    许多宫人追在她们身后,脚步声凌乱,显然捧了不少抱枕、团扇、香炉之物。
    不必回头,只是听一听也觉风光无限。
    押解着她的黑衣人已然转身行礼。
    行礼间,毕恭毕敬。
    她无奈,只好低着头,装模作样地跟着行礼。
    只是一颗脑袋,始终低垂着。
    “参见温太妃,参见冰焰王爷。”
    众人齐齐出声,她却一言不发。
    “平身。”
    温太妃发话,娉婷站在众人跟前。
    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的脸,这才拉过二十四王爷,温柔一笑:“焰儿去寻国师玩耍吧。母妃还有话要对他们说。”
    二十四王爷年岁尚小,听话地点点头,蹦蹦跳跳去了御书房。
    几个宫娥忙追上去,围着二十四王爷去了。
    留下的宫娥恭谨站在温太妃身后,低眉顺目,卑微收敛。
    所有人都低垂双目不敢直视。
    萋萋却抬起了头。
    她望着这个曾经对她下跪的女人,目光中平静异常。
    她一直以为,她会歇斯底里,会暴跳如雷,会一巴掌呼过去,扇得苏辛荷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结果她什么也没做,只是这么平静地看着眼前人。
    温太妃目光如水,望过来,一言不发,也不知在想什么。
    春日的暖阳温柔,风刮在人的脸上有一丝生疼。
    萋萋不知道疼的是她的脸,还是疼了她的心。
    两个人都不开口,就这么站在阳光下。
    宫娥们毕恭毕敬地站着,无人敢插言一句。
    那些趾高气昂的黑衣人,似乎直到此刻才想起来,被他们一路押解着回到流火城的女人。
    是潇阳王妃,是流火城曾经的权贵,是这宫里头的大熟人。
    她跟皇宫中的很多人,都熟稔非常。
    曾经,她也锦衣华贵,衣袂飘飘,行走在御花园葱茏花木间,举止在御书房奢华殿宇中。
    她的身份尊贵显赫,令人生畏。
    只是如今……
    成者王侯败者贼。
    她成了卑微到尘埃里的淤泥。
    众人一时无言。
    温太妃忽然开口:“王妃舟车劳顿,竟不曾歇息,反站在这日光下暴晒么?”
    话音没什么喜怒,也听不出其他意思。
    萋萋冷淡一笑,面容平和:“无碍,只要夫君安好,些许劳累和日光算得什么。”
    她被锦鹏从鹅山带来,现在站在御书房外。
    狼狈卑微像个屈辱的乞丐。
    皇宫中的许多人,在她踏入长安道时,只怕已经知晓了她的归来。
    自然,也知晓了潇阳王逃脱升天,锦鹏并未抓到人的消息。
    是以,她虽做了笼中囚犯,可潇阳王一切安好,再也不会经历此前凄厉的遭遇。
    无论如何,都是极好的。
    至少,比温太妃好了一万遍。
    温太妃虽有幼子,可夫君亡故,夏泽做皇帝,岂会对她假以颜色?
    再怎么说,也只是个过气的太妃,凭借幼子,能得几年风光。
    萋萋笑得冷淡,温太妃一瞬变色。
    后宫中的女人心机如狐,岂能听不出她的弦外音。
    不过,温太妃只是微微变色,便再无异样。
    “王妃不怕辛苦,本妃却惦记着旧人。皇上和国师商讨国事,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的。你若不嫌弃,不如跟随本妃去辛荷苑小憩片刻。”
    她是朝廷要犯。
    人人避之不及。
    温太妃却要将她拉拢。
    她冷淡一笑,偏着头看温太妃温柔的脸:“好。”
    在这个时候对她施以援手,谁知道是福是祸。不管怎么说,比站在这日光下又累又饿来的强。
    温太妃点点头,转身:“请。”
    其余黑衣人震惊,想要拽住萋萋,不准她离去。
    却似乎又不敢忤逆温太妃的旨意。
    众人正纠结时,温太妃身后的宫娥笑吟吟道:“几位差爷也往辛荷苑去吧,不过是用罢午膳再回来便是。想来……”
    她往敞开的宫门看了一眼:“没什么大碍的。”
    一路来,大家都是舟车劳顿,也不曾喝水用饭。
    温太妃招待萋萋,这些人顺水推舟,跟着去了。
    到最后若有什么差池,只管往温太妃和萋萋身上推却。
    一路行走,她走在温太妃身后,隔着日光看着太妃娇柔的背景。
    从前种种,浮光掠影般掠过眼前。
    教人恍然如梦。
    两年多前,潇阳王夺嫡失败,深陷鹅山,惨受欺凌。
    她被困潇阳城中,丢掉一个女儿,寄养一个儿子。颠沛流离,家破人亡。
    潇阳王府的势力顷刻倒塌。倾巢之下岂有完卵?羽翼下的众人,皆从高处跌落进尘埃。
    一时分崩离析,繁荣不再。
    若她没有记错。
    二十四王爷和温太妃一直都是潇阳王战队之人。
    甚至德妃娘娘和十一王爷,也曾为潇阳王鞍前马后。
    而今,潇阳王落难如刍狗,这两对母子却全身而退,竟混得风生水起。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方才,看二十四王爷颇受夏泽宠爱的样子,她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当年,那个特意在御花园等候她的妃嫔,执着满盒子的消息,心甘情愿为潇阳王卖命。
    只是一场错觉。
    沿着熟悉的宫道,走进了熟悉的宫殿。
    辛荷苑的样子依然如旧。
    并没有因为温太妃升任为太妃,而变成别的名字。
    萋萋站在门口,仰头看着辛荷苑三个字,目光冷清。
    温太妃道:“人上了年纪,总是喜欢老地方。皇上命我搬去太妃寝宫,我嫌弃那里太冷清,自请带着焰儿住在了这里。”
    其实,萋萋根本没想过要她解释。
    二人进门,丫鬟忙去准备午膳。
    黑衣人也被带了下去。
    能好吃好喝一顿,这些人心满意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
    偌大的寝宫中,就只剩下温太妃和萋萋两个人。
    她知道,温太妃这是刻意支走下人,想要跟她说几句真心话。
    她冷淡地坐在桌边,望着满眼熟悉的景物,低下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她的语气很冷淡,生疏的像是两个陌生人。
    然而,温太妃却没出声。
    殿中静寂,呼吸可闻。
    能听到的,似乎也只是她的呼吸。
    她转头,盯着温太妃平静的脸。
    后者忽然道:“你想问什么都可以问,我知无不言。”
    停了停,温太妃补充道:“两年多以前的细枝末节,只要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
    萋萋一怔,目光闪烁,盯着温太妃沉静的眼睛。
    “你为什么没有事?”
    几乎是脱口而出。
    一句话在殿中盘旋,渐渐无声。
    萋萋却走近了两步,冷冷瞪着温太妃:“告诉我,你为什么没有事?”
    说好了,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说好了,只要苏辛荷为潇阳王夺嫡成功,潇阳王就会保他们母子平安。
    说好了的事情,萋萋不过是去了一趟潇阳城,一切就变了模样。
    温太妃目光平淡。
    良久,终于出声:“因为,我最后帮了皇帝。”
    “啪。”一巴掌打在温太妃脸上,顿时涨起了无根红指印。
    萋萋瞪着她,一点一点的笑起来。
    笑得忍不住颤抖。
    “好你个苏辛荷,枉我费尽心思救你活命,枉我费尽心思保你的孩子性命,你竟出卖了我们!”
    若没有冷宫接生那一幕,若没有苏辛荷抱着孩子下跪那一场,她们之间不会这么亲密。
    大概,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失望彻底。
    更不会有今日这一巴掌。
    温太妃任由脸颊红肿如桃,却并不伸手遮拦,一双美目落下泪来。
    含泪看着萋萋,道:“萋萋,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正是在江阴北洛的渡口边。你站在马车前跟荆柔柔置气,那模样高贵又娇憨。我就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子,生得这么娇俏,这么可人,这么我见犹怜。”
    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滚,温太妃却脸含笑意:“直到那一天,你同我的丫鬟躲在廊下说话,我正好瞧见。你害羞的跟我聊了几句,又怕我生疏的脸色,转身便走了。我才算是,多了你这个朋友。”
    这些话,萋萋从来没听过。
    甚至,早已不记得。
    可温太妃背起来,竟熟悉非常,好像一幕幕早就刻画在脑海中。
    时时刻刻都能清晰查看。
    萋萋竟被问的无言。
    温太妃叹息一声:“都知道我乃江阴行省抚台苏解廉的女儿,可谁人知道,我不过是个庶出的丫头。母亲是波斯商队中一个汉人舞伶,毫无地位,更无身家背景。”
    她脸色暗淡:“父亲纳她为妾,早就被嫡母反对,只肯将我们母女养在下人院子里。一应起居住宿,连下人也不如。”
    冷泪热泪,汹涌彭拜,流之不竭。
    萋萋不曾知晓这些秘辛。
    因为,这些秘辛早被苏解廉悉数隐藏。
    可,从温太妃的口中说出来,无端端竟增加了几分可信度。
    萋萋冷眼看着她。
    这一切,与背叛潇阳王有什么关系呢?
    与背叛她这个救命恩人,又有什么直接关系呢?
    只为了江阴行省那个入不得厅堂的小妾生母,苏辛荷便要冷眼旁观,看整个潇阳王府遭人鱼肉吗?
    温太妃垂眸:“萋萋,我被挂在嫡母名下送进宫来,原本就是无家可归的。苏家,只希望我为他们带来荣华富贵,保他们一世太平。绝不会同意,我将他们牵扯入生死存亡中。”
    “萋萋,我不能死。我若死了,我的娘亲连那偏院也住不下的。他们会弄死她,将她丢出苏府,曝尸荒野。”
    可这些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潇阳王夺嫡成功,登临九五,她就活不成命?
    萋萋瞪着她。
    她道:“先皇要害潇阳王,早已不是一日两日。那御书房中做下的机关,不下二十载辰光,最后尽都交代在潇阳王身上。”
    机关?
    二十年?
    萋萋目光闪烁,想起郑炳芮说起潇阳王筋骨尽断的一出,忙问:“武威大帝谋害夏夕?断了他的筋骨?”
    温太妃一急:“你竟不知道吗?我那时一心要助王爷成功,悄然拖着皇后和德妃的步子,又骗了先皇的圣旨,只等先皇咽气就要……谁知道……”
    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像是回忆起了那一幕。
    “没人知道御书房中,装着对付王爷的机关。王爷刚一闯入,就被一百零八道机关射成筛子,浑身筋骨悉数打断,全部的武功都被废掉。而夏泽……夏泽就在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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