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当道风七七夏夕》第190章 重逢

    石室看似很近,真走起来却很远。
    她足足走了许久,才走到这人的跟前。
    东面墙壁乌黑,走得近了才看清,那墙上密密麻麻都是秃鹫浮雕,身姿各异,眼神各异。
    每一只秃鹫都有一双飞翔的翅膀,好似正努力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已经不能用栩栩如生来形容这些秃鹫。
    它们鲜活的模样,委实像是真的。
    只要风一来,它们就会振翅而去。
    她被震撼地难以复加,傻愣愣地看着那满墙的秃鹫,眼神有些迷乱。
    她退后一步,努力收回心神,镇定下来。
    再抬头,终于看清了墙上的男人。
    他被吊着的模样,跟门口雕刻的图案一模一样。
    一只巨大的秃鹫,将他衔在口中。
    那秃鹫是寻常秃鹫的几十倍大小,一双眼睛阴邪摄魄,藏着似曾相识的错觉,流着鲜红的血。
    她心脏狂跳,盯着那秃鹫看了一会儿,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却根本想不起来。
    她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退后一步,冷不丁脚下却踩到一物。
    低下头,一枚雪白的头盖骨正在她的脚下。
    头盖骨不算大,一看就不是成年人的。
    上面还有泛红的肉屑。
    她蹙眉。
    黑暗的石室中,忽然响起一声叹息。
    叹息声很轻,几不可闻。
    她倏地汗毛乍起,回头看着秦才。
    秦才也正看着她。
    四目相对,因为隔得太远,并没能传递什么有用的信息。
    然而,两个人都明白,他们想要问的是什么。
    萋萋看着秦才,秦才摇了摇头。
    二人一愣,齐齐去看墙壁上的男人。
    男人正缓缓睁开阖闭的双眼,平静地看着他们。
    那目光清澈,好似远山上的清泉。
    虽遭受了非人的折磨,承受了巨大的苦痛。
    虽他的脸早已血污不堪,他的身早已千疮百孔。
    可他的眼神依旧十分坚定。
    明亮冰凉地如同天上的星子。
    璀璨生辉。
    甚至还流露出一丝悲天悯地的神色。
    熟悉的目光,不一样的温度。
    曾经萦绕在她梦中,从未归去。
    她张了张口,没能发出一点声息。
    大颗大颗的泪珠,却飞快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淌下。
    打湿了她领口处的衣襟和她垂在脸侧的长发。
    她喉咙沙哑,沙哑的像是堵着一团破败棉絮,怎么用力也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她喉咙涩疼,涩疼的像是被人用利刃划破了声带,怎么使劲也呼喊不出一个字。
    就那么沙哑着,哽咽着,艰涩着,难受着。
    脑子发热,腔子发烫,双腿发颤。
    她泪如泉涌,眼泪扑簌簌掉了一地,落了满身。
    隔着盈盈泪光,望着他血污不堪的脸,她再一次张口。
    仍旧没能发出一点儿声音。
    她想,她一定是哑了。
    泪水像断线的珠子,奔流。
    她满脑子都是当初的风花雪月,都是从前与他的点点滴滴,都是他潋滟风华的绝世姿容。
    满脑子都是他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一声一貌。
    他穿墨衣,妖冶似魅。
    穿白衣,清濯如仙。
    穿青衣,飘逸若侠。
    他冷漠绝尘,邪佞盖世。
    他权倾天下,睥睨九州,独独对她温柔无限,溺宠非凡。
    而今……
    再见……
    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眨一下眼。
    生怕一个眨眼,他便要从眼前消失无影。
    生怕一个转身,他便要就此永生别过。
    上穷碧落下黄泉,她曾说过,无论他在哪里,一定要找到他。
    一定要寻觅到他踪影。
    她找到了。
    只可惜,竟是这般惨绝人寰的景况。
    她瞪着铜铃一般的墨蓝眼睛,含着满眼滚烫的泪,终于一口气破出,“啊”的一声尖叫起来。
    “啊……”
    尖啸声回荡在恶臭的石室中,激荡在空阔的石壁上,溅起惊悚凄厉的悲号。
    她歇斯底里,撕心裂肺,疯狂魔魇。
    她一把扑上去,紧贴着那乌黑的墙壁,颤抖着双手,托住他悬空的双腿,仰头。
    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眼中心上,只剩他污浊的脸,清澈的眼。
    她想要大喊一声“夫君”,想要倾诉一声衷肠。
    可就是喊不出来一丁点儿声息。
    她想要问问他,怎么竟落得如此田地,怎么竟过得如此惨烈。
    怎么,竟成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却仍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唯一能做的,就是眼泪。流不尽的眼泪,像是瑶池冰凉的水,洗涤他满身的伤痕和累世的疲累。
    潇阳王缓缓低下头,清澈的目光掠过她脏污的眉,泪光的眼。
    良久。
    勾唇一笑。
    一笑,倾尽他全部的力气。
    一笑,倾尽她全幅的委屈。
    她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寻回了一丝声音,艰涩着喉咙大叫道:“秦才,快来,快来帮忙!!!”
    秦才早已傻眼,直到她大叫这一声,才算是回过神来。
    他飞快奔跑过来,拔出腰间的长剑,狠狠斩在铁链上。
    火花四溅,长剑登时断为两截。
    那乌黑的铁链不知是何物所造,竟毫发无损,一切如旧。
    秦才一惊:“王爷……这,这,这……”
    一咬牙,丢了那碍眼的断剑,一双手死死拽住铁链,就欲将之扯下来。
    潇阳王闷哼一声。
    “滴嗒……嘀嗒……滴答……”
    脓血从他的琵琶骨涌出来,一滴一滴,滴落在萋萋的脸上。
    铁链拉扯着他的腐肉和新肉,痛得钻心噬骨,妄症疯魔。
    他脸色一变。
    秦才手一抖,傻了。
    萋萋一脚踹开了秦才,紧紧托住潇阳王的双腿,颤栗着声音安慰:“没事的,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从背后的石门口传来,穿透力极强地回荡在石室中。
    锥刺着几人的耳鼓。
    像是某个消闲度夏的纨绔,意气风发地走进卑贱的陋室。
    满身满心满眼都是潇洒惬意,尊贵骄矜和不屑一顾。
    萋萋并不回头。
    潇阳王眼光忽然一闪,直直看过去,停留在来人身上,逡巡不言。
    此时此刻,这反吊琵琶骨的酷刑,在他这里竟成云淡风轻一般。
    如同墙角蛛丝网,伸手即可拂去。
    来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狂妄的怒吼。
    “夏夕,别以为你这副样子,本大人就能怕你。你是天子命又如何?只要到了三十三层通天塔里,管他仙佛神都要殒命,何况是你!”
    萋萋终于回头。
    说话的人,正是三十三层水晶宫里的那位白发道士。
    他仙风道骨的模样,像是九霄天界的上仙。
    不食人间烟火的姿容,与此刻的潇阳王一比,实在犹如云泥。
    漆黑的石室中,三个人都狼狈不堪,潇阳王更是景况惨烈。
    可门口的白发道士,却比那鲛人油灯还要明亮,照得这石室都亮起来。
    潇阳王没有开口。
    紧闭的双唇,干裂破口,缺水严重。
    可他依旧紧闭着。
    萋萋紧紧托着他的双腿,舍不得他再受一点折磨,尖声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了他?”
    “放了他?”白发道士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来。
    这一刻,才显出不那么仙风道骨的一面。
    一直笑了许久,道士才挺直了脊背,负手而立,蹙眉狞笑:“本大人为何要放了他?”
    朝前踱了一步:“若不是六月飘飞,天下奇冤,朝阳殿的梁柱被雷劈断,夏泽早就处死了他。又怎会将他关押在三十三层通天塔来,留了他的活命。”
    白发道士好似十分叹息遗憾。
    后悔没能杀死潇阳王。
    可活在这里,如此遭遇,混不若死了来得痛快干净。于潇阳王而言,岂是一件幸事?
    萋萋没出声,一张脸惨白冰冷,牙关咬紧。
    她不得不咬紧,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要冲上前去,与这白发道士徒手开战。
    白发道士道:“夏夕,你的妻子,本大人已经给你送来了。答不答应炼丹,就是你的事情了。若是不答应……”
    他挥了挥广袖,淡然道:“把他们带走。”
    有黑衣侍卫从门口走进来,快步冲到萋萋跟前,反手就欲将她拖走。
    她不肯,双腿齐发,大叫道:“别过来。”
    她的双手要托举潇阳王,生怕他再受到一点拉扯,不能还击。
    双腿飞踢,不肯被这些人靠近。
    可这些黑衣人却根本不管她的心思,只拿了绳子出来,照着她的手脚便要捆缚。
    秦才大惊,忙又与黑衣人打斗,只是打斗片刻就被拿下。
    萋萋不能幸免。
    托举潇阳王的手,就这样被无情的撤走。
    潇阳王重心下落,身体的重量再一次全部落在琵琶骨上,疼得他牙关打颤,冷汗喷涌。
    倏地痉挛起来。
    这不是意志力可以控制的。
    但他始终不曾发出一点声音。
    “夫君,夫君……”萋萋大喊大叫,青筋暴露,痛哭流涕,泣不成声。
    然而,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白发道士冷眼看着石室中发生的一切,笑道:“想要活命很简单,想要轻松地活命也很简单。蒋萋萋,告诉夏夕,答应帮本大人炼丹,一切都好说。”
    炼丹?
    再醒来,密室漆黑,不见一丝天光。
    这里是三十三层通天塔的某一层,某一处。
    但,不是他所在的地方。
    她眨眨眼,望着手臂粗的铁栏,恍惚明白,又回到了地下牢狱。
    狱卒的尸首早已不见了,外间隐约传来说话声,但她知道,无论她再喊什么,都不会有人来应答。
    她杀了两个狱卒,混上了三十三层,见到了白发道士,又被黑衣人捆回到了这里。
    她早已被这里的黑衣人列入了禁忌名单。
    惹上她等于找死。
    她目光一闪,忽然想起正在三十二层石室中受罪的潇阳王,登时大惊,整颗心揪紧起来。
    “秦才,秦才……”
    她喊了一声,角落中传来秦才的回答。
    “王妃?”
    她急不可耐:“我要去救夫君,快想办法……”
    能想什么办法?
    秦才的脑子比她还傻。
    她愈发急切,脚下的石板被她踢得“踏踏”直响。
    她围着牢房转了半晌,想不出办法,整个人都焦躁起来。
    漆黑的甬道那头,却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一个黑衣人,腰悬佩剑,一步一步走来。
    这人没有点灯,根本看不清面容。
    只看见他颀长的身量。
    萋萋紧紧拽着铁栅栏,喝斥道:“你是谁,快放我出去,只要你放了我,潇阳王……”
    来人渐渐走近。
    摇曳的松油灯,照亮他的脸,令她看了真切。
    她一惊,是春水。
    那个将她带上三十三层,见到白发道士,就消失无踪的男人。
    她不知道,这样一个忠心耿耿之人,怎能眼睁睁看着旧主受苦,却还要助纣为虐。
    她蹙眉瞪着他,喝斥道:“王爷正在受罪,你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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