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了......”
隔着月辉的车窗,恩雅最后一次地深深望了莉切莉雅面无表情的脸,说出了神伤不已的话语来。
坐在驾驶座上的灯神辈低着头,对恩雅的动作似乎再不关注,但他那不停颤抖着的肩膀却出卖了他的心情。
“再见了......”再次地轻轻说出同样的话语,恩雅把轻如蚊鸣的道别送给了灯神辈,这一刻她是不想再刺激到对方了。“愿你幸福,灯神辈,你是个好人......”
言罢,恩雅便转过身去,朝着来时的路迈开了脚步......
“答应我!”
可是就在恩雅转过身去,准备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时,她的身后却忽而传来了灯神辈的喊叫。
恩雅停住了脚步,却也没有回头。
“一定要来......我在杜莎市的门口等着你......跟莉切莉雅一起。”
那话语颤抖着,洋溢着灯神辈充满伤痛,彻底畏惧了那份失去的心情。
可即便如此,他也仍然体谅了恩雅的心情,最终应允了她的‘殿后’。
恩雅深深地低下头去,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她不敢回头,也不敢轻易出声。
她开始压抑自己的情感恐惧其爆发。
“嗯!”
违心之言就这样被恩雅用力地喊出。
那声音是那般的有力,在这样的场景淡然地有些虚伪。
可这样的话语却成了那个男人的定心剂——月辉的引擎终于发出轻微响声,车轮滚动着再次踏步。
【原谅我......】终于回过头来,泪流满脸的恩雅望着远去的月辉,望着那个调皮地与自己对望的莉切莉雅,望着那个驾驶座上的男人后背。
【我是个会说谎的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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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车轮发动,离开了身后那个一身白袍,心灵也同样洁净如雪的女人时,矢泽灯神辈猛然把整个人趴倒在驾驶台上。
但他没有哭泣,只是借着这样的动作发泄着——他双拳重重捶打在驾驶台一旁,用力往下压去,直到自己身上的伤口都痛了起来。在这样的动作里,他胸前的两条项链都从衣内掉了出来,碰撞在一起来回摇晃。
只是在这一刻,来自友人重要的遗物也没能让他从苦闷中走出。
【不过五日的时间......】
恩雅的面孔在他面前不停闪过,从第一天认识开始,那些景象一直闪现到刚刚她那张笑得如阳光般绝代风华的脸为止。
不过五日时间,恩雅这个名字就在他心底扎下了深深的根。在她下车转过身去的那一刻,灯神辈的心就像是塌陷了一大块似的,猛然抽痛起来。
他有所预感的,恩雅这一去很可能就会像雨人、神父一样,从他的生命中彻底离去。
可是他完全没有资格阻止,即便他再不舍,恩雅身上携带的光辉也不允许他开出口来。
“可是我明明更加自私些的......”
把力气都出在了驾驶台上,灯神辈苦闷地自言自语道。
“为什么我就是开不了口......”
“恩雅......不见了。”
就在矢泽灯神辈悲痛而苦闷地自我发泄时,身后却忽而传来了一句清冷却未脱稚气的声音。这引得他停下动作,疑惑地转过头去——无疑就只剩下了莉切莉雅。
她趴在后座的靠背上,望着车后窗的远方。灯神辈知道,她望着的那条公路,它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地平线外,在他们都看不见的那个点上,有个高贵的白袍圣女背道而去。
矢泽灯神辈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只望着一头绿发的莉切莉雅不动。
在望见这位无心的,安静的圣女时,矢泽灯神辈的心总会莫名悲伤,但在这一刻,他却感受到了一股疼痛。
那是因为,在看她的这一刻,他忽而完全没有办法,也没有理由去说出那句话了。
只是对那个在远方的地平线处,朝着城镇中心走去的白袍圣女说上那么句话的理由,此刻也全然找不到了。
他是那般地想去对恩雅说,说她在他心中是那般重要,所以他祈求她不要送死。
可是现在,即便他会流下泪来,痛恨自己,甚至于扇自己耳光。他也没有办法,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说出那样的话来是过得去自己本心的。
在看见莉切莉雅背影的这一刻,他终于再次意识到,圣女们眼底的那份悲恸之意。
在他矢泽灯神辈的面前,这个年值花季的少女就这样地趴在座椅上,执着地望着远方的地平线,看着那个自己最为熟悉的人的背影一直远去直到被尽头吞噬。
可是不比他满腔悲痛,她连何为‘悲痛’、‘失去’都不知道。
她只是呆呆地望着那里,望着她或许眷念、甚至深深牵挂、只是她自己都不懂得的,那个白袍圣女被抛下。
说上那么一句,恩雅不见了。
矢泽灯神辈的心,在这一刻彻底被这么一句没有语调变化、甚至毫无感情的话语给撕开了。
恩雅是体会过这样的痛苦的吧——这种心智被封闭着,对外界的一切都无法触摸的痛苦。
所以恩雅才会在如今之下,对伙伴的感情那般珍惜。
那么赛丽娅的失去,到底对她又有多大影响呢?
灯神辈记忆起那一晚上,他靠在那个废弃大楼的门后,听着恩雅她们话语。
赛丽娅的失去,应该让她深感恐惧,而又痛恨着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吧?尽管她还能体贴地安慰他,但恩雅真的放得下吗?
她放不下吧?正因为如此,那一晚她才那么激动地对贝雅吐露心迹,对其发誓绝不与她们分离。【才会在现在......执着地往回走......】
矢泽灯神辈终于多少摸到了那份心情的边缘,在这一刻。他终于理会到了,那个远去的白色背影,到底豁出了多少的力量。也终于理智地理解了,把莉切莉雅托付给了‘毫不相干’的他的决意。
【恩雅......恩雅......】
无心的莉切莉雅,却总能敏锐地意识到队伍里失去的圣女。她痴望着远方的地平线,心中真的毫无牵念吗?
在心底低喊恩雅的灯神辈,完全无法得出答案。
但是他已经明白,离去的恩雅的心情。
【喊不出痛,只能痴望着恩雅背影,牵挂着离去的圣女们的莉切莉雅,心中一定非常疼痛吧?这样的疼痛,那就是恩雅、乃至其他圣女感同身受的疼痛吧?所以在这一刻......那些心灵连接在一起,为了她而一起逃离的姐妹们......这一刻都在望着地平线吧?
期待着那个白袍圣女,在地平线的远处显露身形......】
在飞驰的月辉上,莉切莉雅跪坐于后座,把整个上身都趴在座椅上。她的绿发随意地搭在肩后,似乎跟她心情一般一动不动,整个只望
着远方的地平线,而矢泽灯神辈则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的背影。
两人再没有说出任何话来,只沉默地在自动行驶的路线上与他们记忆中共同的那个白袍圣女分离。
越来越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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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尘的白布鞋踩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一脸肃穆的圣女一步一步地朝自己感应中的目标走去。她身上的神术力已经严重耗费,数日里没能冥想恢复,但在这一刻她仍然毫不犹豫地将其挥霍在了感知之上。
这一刻,严重耗费力量的她,已经没有能力从米佧纳手里夺回被俘虏的圣女们了——她不是不知道这一点。
只是即便如此,她也仍然执着地朝着‘目标’走去。
她穿越了高速公路,双腿都快失去力气,这一刻的她身心皆惫,连她自己都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还能走动。
只是......一想到那些少女们的笑脸泪颜,她就会涌起力气,告诉自己也没有理由倒下。
越发靠近‘目标’,她心中的欢悦就越发强盛。
能够走到这一地步已经十分幸运了,她对自己这般说道。
如果不是突然救下了矢泽灯神辈......她们万万不可能坚持到这里的吧。
而这一刻,只要一想到他已经开始成长,带着她们所有人共同的夙愿——带着莉切莉雅逃往圣城!她就不由得感激起天上的神灵!
【谢谢你......矢泽灯神辈......幸好有了你......我才不会让我的妹妹们重回黑暗......】
身后的太阳在她来时的方向沉落,她背对着太阳而面临着漫长的黑影,可是她却从容地笑了出来。
“幸好是你......让我能够把莉切莉雅托付给你,矢泽灯神辈......我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绕过一个街道的恩雅,猛然停住脚步,卡在了小巷子口——就这样的,她强撑着疲惫的身躯,带着笑容挡在了迎面走来的白教人群的路线之上。
“贝雅——!”
她一眼便看见在人群中被加上特殊束缚具限制、又被人群包围监视的妹妹们,这一声呼喊便是用来对那些妹妹们发出一个消息的——
“恩雅姐姐来救我们了!”
但就在小圣女们喜出望外的这一刻;就在夏莉喊出这句话的这一刻;就在执行者们为恩雅的出现晃神的这一刻;人群之后忽而跳起一道白色身影,在空中把手朝向恩雅一指,紧接着便随着他的手指动作飞出一杆金色长枪猛然冲着恩雅刺来!
小圣女们的脸色齐刷刷地变得煞白,被束缚具绑住双手双脚的贝雅当时就吓得尖叫出声!
但似乎是早已预料这一点,一身白袍的恩雅却是十分自然地抽身后跳,把身上的白袍一脱一卷,在巷子口舞出一道白色的乱影——这会长枪才刺穿那飞舞的白袍。
然后,如所有人预料的一般,当白袍从空中掉落的那一刻,那个圣女毫发无伤。
脱去白袍露出一身洁白长衣长裤的恩雅,好整以暇地站在小巷外的海岸街道上,仍一脸笑容地望着小圣女们。
“恩雅姐姐!”如滑稽的变脸剧般,吓得脸白的贝雅又瞬间恢复了一脸笑容,血色也慢慢恢复过来,她显然完全脱离了精神控制,一脸笑意地朝着恩雅喊道。
“贝雅......贝莉娜.....你们没事就好了......”恩雅轻轻地念着最为年轻的小圣女的名字,眼睛同时在对应的圣女身上扫过,在确定自己的妹妹们都安然无事后。她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消退,后怕似地吐出一口安心的气来,这才把目光放在了刚刚那翩翩落地的白衣青年上。
“米佧纳......”
显出数分忧伤的恩雅,望着那同样一身白衣的青年,轻轻念出了对方的名字。
“真不敢相信......居然第一时间就用神枪之锐对我攻击......米佧纳......”
在对上对方那冷若冰霜的脸庞后,恩雅忽而意识到了什么,她沉重地偏开头,说起了感伤的话语。
在这距离白教地下分部不远处的海岸街道,她终于得到了妹妹们安然无恙的讯息,尽管遗漏了粘人的梦霓,但她相信对方应该会追上灯神辈。
本该十分安心的......本该是可以冷静地执行自己计划的......可是在这一刻,在看见那个一脸冰冷,甚至有所杀意的男人时,她却再次出现了心疼的情绪。
“是啊,我也不敢相信我会对你下杀手,更不敢相信你居然执迷不悟到这一地步。”
就在恩雅偏开自己的视线之后,那冷冰冰的米佧纳终于动作起来,他一边用机械似的‘公事’语调说着毫无波动的话语,一边示意执行者们从巷子里出来。
恩雅回过头来望向他,从容的姿态不复存在,眼中更出现了难以遮掩的愧疚与慌乱。
“真不敢相信。我真......不敢相信!”米佧纳用机械似的语调重申了一下自己的话语,然后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似的,他的声音回复了些许人气,沉重地对恩雅说道。
“为了这些试验品......为了你的妹妹们,你反抗教会,背弃了我,完全抛下了你的家庭与你曾发誓深爱的儿子!我真不敢相信,真不敢相信啊!”
像是越说越进入状态,亦可能是真正地被怒气占据了脑袋,米佧纳的声音不再冷静,而充满了颤抖与愤怒,冲着那站在倒映苍色满月之海的恩雅吼道。
“我真不敢相信这是你最后给我的答案!我的妻子......我曾深爱的你!恩雅·蜜鲁兰·恩布里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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