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格芙》第152章 回家

    火光冲天,浓烟弥漫,熟悉的梦境再次将弗格带回那一天。明明只是想看看所谓的炼金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却因为自己的不慎,导致灼伤药剂散落将整个炼金工坊变成一片火海。
    无力的孩童只能畏缩在暂时安全的角落不知所措。米蕾白色的连衣裙已被烟灰染成了杂色猫,黑一块灰一块。可火焰并没有因此而停滞不前,它们气势汹汹却异常平稳的一口一口吞噬着,将它们途经的一切变成黑色的渣滓,距离弗格和米蕾不过几米远。
    “弗格哥哥…我们…我们要死在这了吗?”少女哭得很凶,紧靠着弗格的小脑袋因抽泣而不停颤抖着,泪水和鼻涕混合在一起也把弗格的前胸弄的又粘又湿。
    “别怕,马上我就能找到逃出去的路了!”那是已经重复过数次的话语,但即使自己意识清晰,仍旧无法掌控梦中的自己,只能透过眼睛再次经历那惨痛的记忆。
    火焰还在平稳的蔓延,仿佛还不满足吞噬的事物,发出噼啪噼啪的脆响。
    三米,两米,虽然梦中的弗格已经放弃抵抗,甚至搂紧表妹等着被火焰吞噬,但弗格的意识早就将注意力转向那处唯一没有被火焰吞没的出口。他突然成了一名旁观者,就站在自己面前,看着那时的自己露出隐瞒了某件事的狡黠笑脸。
    真是卑鄙,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那时的自己比起安全获救,反而大火吞噬所有因自己过失而失火的证据更让他安心。
    对!只要穿过那!他和米蕾就能安全离开,而且大火会把证据烧的一干二净,这样谁也……
    “所以鲁迪的死就是你们的责任。”他流着泪,看着梦中的自己向那里移动,他是那么难过。火焰穿过身躯,尾随着渐行渐远的自己——往日的回忆,一步一步逃离危险。
    接着鲁迪的声音传了过来。
    “有人吗?里面还有人吗!!”他的声音略显沙哑,弗格在梦里听了不下上百次。他一定是不停的喊了很久,嗓音才会变成那个样子吧。
    砰!!!!
    依然熟悉的动作,鲁迪一脚踹开那扇门,还不等一秒,弗格就和他黑色的眼睛对上。可鲁迪看不到他,他尝试了许多次,明知道这一切都是记忆,他却还是想要尝试去救鲁迪。但鲁迪眼里只有那个回忆中的自己。
    “你们怎么在这,别怕!!!”前一句似乎还有些埋怨,可下一句就只剩下担心和奋不顾身,他穿过火焰的身影是那么高大,总是在弗格的梦中从未改变过,他是如何迈出第一步,是如何将自己和米蕾抱起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不行,不能过来!不能过来鲁迪哥哥!
    可任凭弗格多么努力,他的嗓子就像灌了水泥,一个音都发布出来;他就看着鲁迪抱起他和米蕾立刻向出口狂奔,眼看着就要冲出火海。
    后面的情景弗格永远不会忘记,他记得,马上那门洞就会塌陷……
    那可恶的,应该被诅咒的门梁直到鲁迪冲向他之前都完好无损,可等鲁迪刚要跨出门洞。
    哗啦!着火的建材突然坠下,鲁迪一个激灵,像一支利箭猛地向前一冲,将第一段门梁甩在身后,可刚躲过一块坠物,后半截门梁也跟着掉了下来。
    无论重复多少次,那门梁都会将鲁迪砸死。明明是宇宙间无比强大的恶魔,却会被一截门梁砸死。仅仅因为鲁迪不想让弗格和米蕾受伤,而将自己护身的能量全部用来保护他们。
    接着就在门梁要砸中他们时,鲁迪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奋力将弗格和米蕾丢了出去….
    猛地睁开眼睛差点让弗格以为自己的眼睛已经被撕掉一般,火辣辣的疼痛遍布右眼角,眼球和眉骨,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被打晕了过去。左右两旁的建筑慢慢向后移动,原来身下有个小小身影正背着他向前走着。
    音梦已经满头大汗,可她没有放松一刻,连手指都不肯松一下。趴在她背上,弗格甚至能清楚地听到少女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音梦,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不忍心瘦弱的少女再这样背着自己,弗格挣扎了几下,却换来少女的责备。
    “老实点啊……弗格大人……呜……”音梦的声音听上去就好像憋着气一样,更有小小的汗珠滚落到弗格的手臂上,冰冰凉凉。
    弗格实在是不愿意让音梦这样受苦,只好仗着自己比音梦高,索性向下一坠,同时为了防止少女摔倒而从后面扶住她。
    似乎这样的行为让音梦有些不高兴,小丫头努着嘴哼了两声,也没多说什么,就这样一路无言慢慢走回了他们的住所。
    ‘奴隶区’,和它的名字一样,是关押着为恶魔贵族们服务的奴隶们生活的区域,然而今天的奴隶区与往日不同。
    它安静的可怕。弗格还没回到家,就感受到这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气氛。没有洗衣服的女人,也没有玩耍的孩子,更没有那些挨家挨户帮忙的老人。
    转过第三个街角,就是弗格的住所。之所以如此安静的理由,弗格马上就用自己的眼睛看了个一清二楚。
    四匹强壮有力的八蹄马分成两列,它们油的发亮的棕黑色毛皮下,肌肉棱角分明,想一块块钢板连在一起似的;脖子上套着华丽的漆金车架连接着十分华贵但绝不庸俗的马车;金色为辅黑色为主的车厢上,印着小小的圆形带剑的印记——那是皇家的印记。
    这样的马车有两架。
    “弗格大人,您跑哪去了!”就在他全神贯注的望着马车时,身后传来娇嗔的呼声,一回头,一个有着一头银发的漂亮女仆已经冲了过来。
    她一靠近,就急忙把弗格单手抱近怀里,仔细观察起来。“让我看看脸怎么了?天哪,又和什么人打架了吗?”似乎比伤者还要痛苦,少女心疼的努着小嘴轻轻吹气,同时空出来的一只手已经取出一块漂亮的粉色湿巾开始擦拭患处。
    望着女仆那精致的五官,弗格瞬间觉得那些疼痛没那么严重,他就享受着女仆用温暖的小手抚着自己的脸颊还有那轻轻用湿巾擦拭患处的清凉触感,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哎呀,哎呀,这可怎么办。”少女一边安抚他一边着急的说,似乎这伤势会影响什么似的。但伤势不可能因为湿巾擦擦就立刻恢复,在擦拭了三遍之后她才略微满意的带着弗格向家里走去。
    今天的家里收拾的特别干净,不过比起这些,一进门就看到的身影更让弗格感到吃惊和郁闷。
    “库拉斯殿下,弗格大人带来了。”少女战战兢兢却满脸通红,虽不明显,但她看向库拉斯.撒奥斯的眼神好像发光一般闪亮。虽然少年有些不愉快,但不能否认,自己的舅舅的确一表人才。
    他精瘦挺拔,总是一袭白色礼服,一副金边眼镜挂在黑曜石般的眸子前,给人一种充满了智慧的感觉;面容白皙而有光泽,粉嫩的嘴唇不似其他恶魔,更配上一头闪亮的黑发好像一尊完美的雕塑一般,矗立在众人面前。
    但如果这‘CENTER’里有什么人他最不想见到的话,他一定会排第一,甚至比见到小库拉斯还要让人难过——因为他是鲁迪的父亲。
    “辛苦你了,芙。”库拉斯嘴角微翘,略微闭的眼睛温柔无比,惹得芙更加面红耳赤。
    “呜,名字,啊….应该的,库拉斯大人。”女仆芙颔首行礼后向后一退站在弗格一旁,接着轻轻推了下小主人,把他推向库拉斯.撒奥斯。
    “喔,我们的小家伙这是被什么人打了?”库拉斯提高音量,弗格知道这不是装腔作势,但他还是不愿意就这样和舅舅搭话。他自己无法允许自己就这样去享受舅舅的好意。
    可音梦不这么认为,还不等弗格回话她已经冲了出来,“是小库拉斯大人打的!他总是欺负弗格大人!”
    小丫头噘着嘴,好像两只灰色的小辫子都跟着翘了起来似的,还叉着腰,一副要讨回公道的样子却惹得弗格一阵紧张。老实讲,他很希望舅舅不要知道小库拉斯欺负自己的事,毕竟舅舅每次去对小库拉斯说教都会换来小库拉斯更为严酷的报复。
    “哦?是吗,在哪?为什么打架?”
    “够了!音梦,别说!”弗格想要阻止音梦,却被库拉斯伸手阻止。
    “说,女孩,说下去。”他索性蹲了下来,轻轻抚摸着音梦的小脑袋。
    “在墓地,我和弗格大人去给一个叫鲁迪的人献蜡烛,小库拉斯……”
    “够了,别说了,音梦!”音梦还想说下去,却被弗格用手捂住嘴巴,只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呜呜’声。
    “这样啊……”库拉斯没有继续追问,他站起身,眉头紧蹙,又盯着弗格看了看,叹了一口气。虽不明显,但弗格还是没有放过那一丝,只是很细小的一丝怨恨。
    但这无可厚非,即使舅舅如何告诉弗格不要介意鲁迪的事,那也是他的亲儿子,怎么可能不介意呢。
    这样的怨恨无可厚非,弗格明白,他没资格说三道四。
    他松开音梦,惹得音梦疑惑地看了看他,随即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拽着弗格的衣袖低头站在一旁。
    “啊,对不起,弗格,我会教训小库拉斯的,今天来有件事要和你说。”库拉斯说着取出一个红色的小本子,随即把它递给了芙,“从今天起,你就可以和妈妈一起生活了。还有芙小姐,记得将请柬送给我妹妹,让他带着弗格来参加在今晚我家举办的晚宴。”
    说完,库拉斯.撒奥斯向着芙颔首示意后就走出了‘奴隶之家’。
    ——
    库拉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弗格.弗林格特。鲁迪是为了救他而死,他怎么可能心中没一点芥蒂呢?可弗格却是自己最小妹妹的孩子。
    一想起自己那苦命的妹妹,库拉斯不免有些头痛。他怎么也想不到,妹妹会生下一个人类的孩子。明明那个人一点也不爱他,明明是她自己杀死了那个男人。可奈何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妹妹,却抱着一个突如其来的婴儿跪在自己面前,大声乞求着“哥哥,求你让这个孩子活下去吧!”
    还能怎么办,为了心爱的妹妹,库拉斯几乎与所有恶魔翻脸,废了好大劲才让这孩子以‘奴隶’的身份活了下来。
    原本并没有过多打算,只是想着孩子长大成人后,就送去其他星球就好,但鲁迪却不行早夭。那本是他计划中最重要的一步,却因为善良的长子之死,而导致整个计划面临崩盘。
    库拉斯一直以为鲁迪死后就无法继续计划,但突然意识到弗格好像更适合这个计划。即使其中掩藏着难以言喻的悲伤,他还是不能去恨弗格。他最终还是为了计划,摒弃了个人心中的好恶,哪怕只是伪装,他也始终坚信,不论人类还是恶魔,哪怕是神明,都应该怀揣着爱去生活在这个宇宙中。
    所以比起一个父亲丧子的仇恨,如果能够永远终结无休止的战争,那这份仇恨或许很划算。
    “车夫,让车慢点。”库拉斯将眼镜装进上衣口袋,开始不停地捏着内眼角。
    他以为这能止住些眼泪。
    可晃晃悠悠的马车只能让他越发心烦意乱,他开始无比渴求宁静,哪怕只有一个小时。
    至少,他现在想安安静静地去看看鲁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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