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初雪平宗》第487章 残红枝上稀(二)

    “他是柔然人。”平衍冷笑:“真的与此事无关吗?”
    话说到这一步还有什么不明白,晗辛叹了口气:“你这是在迁怒。”
    平衍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走到胡床坐下,由下向上地打量着她:“回答我的问题,说不定我会忘记阿寂是柔然人。”
    他目光中挑衅的意味明确,晗辛忍耐着不出言讥讽。
    “你是为谁做事?南朝还是柔然?”
    “……”
    “你到龙城来有什么目的?”
    “……”
    “你……”她的沉默一而再地刺激着平衍,他终于按耐不住,喝道:“我在问你话!”
    他声音洪亮,炸响在斗室之中,晗辛被震得不由自主闭上眼睛,良久才说:“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杀了我吧。”
    “你这么希望我杀你?”他逼近她,强迫她抬起头来,好让她不得不看着自己的眼睛:“是畏罪,还是畏情?”
    “不想再见到你不行么?”晗辛的声音因为他的钳制而沙哑艰难,词句却依然能够洞穿他的自尊:“也让你能报复我出口气。”
    这样的刻薄反倒令平衍冷静了下来,“为什么?”
    她毫不躲闪地看着他,似乎他们两人中最先欺骗的那个不是她:“即便知道了原因,你就能将我放出去?”
    “我能。”
    这声简洁而不容置疑的回答第一次令晗辛惊讶了。
    平衍突然走到她的近前,压低声音:“只要你把知道的说出来,我就能放你出去。不,不只是放你出去,你仍能做我身边的人,也许不是我的王妃,但至少我府中的姬妾我还是能做主的。”
    “你府中的姬妾?”晗辛惊讶得来不及克制情绪,像是听见了世间最可笑的话:“你要我做你的姬妾?”
    “你的身份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连晋王也不知道。我可以将此事掩过,我为你担待,只要你将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晋王面前一切有我担着。”这是他能做出最宽宏大量的承诺,平衍深知晗辛的脾性,也不指望她能够对这样的安排感恩戴德,“我知道这是委屈你,但你若仍想在我身边,就只能受这样的委屈。”
    她笑了起来。笑容一时间映亮牢房,令平衍瞬间失神。
    她是这样美。她的眉目柔婉,鼻头小巧,唇角总是微微上翘。她身形娇小,看着他的时候总是要抬起头来。她的骨肉匀致纤细,肌肤凝滑白皙,她的头发柔顺乌黑,手足纤美。她的一切都这样美好。她温婉又热烈,羞涩又爽朗,就像她名字的含义:天色将明时的玲珑与暧昧。
    她就像是上天为他专门选定的良配,用最巧合的方式送到了他的身边。
    其实他早就该知道,世间并无这样的巧合,也没有什么完美。她的完美是个谎言,那么巧合一定也是。
    “晗辛,晗辛……”他低声念着她的名字,
    “哪些是真的?”他知道这样的问题一定会惹来她的嘲笑,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我最初的巧遇,你为我吮脓疮,你和我的一切旖旎风光,难道都是假的吗?”
    他若是一直暴怒逼迫,晗辛会毫不迟疑地抵抗到底。然而这样的追问,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她的心头深深划了一道口子,令她无法自已地躲闪逃避,离他越远,仿佛那伤痛就能减轻些许。
    “为什么不回答我?”他将她的畏缩看在眼中,心中燃起一线希望:“如果那些都是假的,就说出来!”
    “我……”她艰难地开口,只觉得心如刀绞,“我从来没有说过假话。每个人都有秘密,我的秘密并没有伤害你,我对你坦诚了一切你却这样对我。你现在问这些是真是假又有什么意思?即便那是真的,你就能捐弃前嫌,消除心中芥蒂与我和好如初吗?”她看着他,觉得无限悲凉:“你说的那些曾经美好的时间,再也找不回来了。”
    仿佛一记重拳击中了他的胸口,平衍只觉气息一滞,耳边嗡得一声响,怔了半晌才问道:“你说什么?”他似乎不肯相信自己听见的话:“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说为我担待,你说要让我跟着你,做你的姬妾,七郎,阿沃,我在青鹿台的月下等你,等来的却是你的追兵,从那个时候起,我们就已经再没有了相守的可能。”
    他仍旧不肯相信,仿佛听见了最可笑的笑话,“你不跟我相守,你还能去哪里?”
    晗辛一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笑,笑中却有着一丝刺目的悲悯,令平衍又恼怒起来:“你想告诉我你可以回柔然去?还是要回南朝?你在给我的信中说你本是凤都宫中草,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谁派你来的?”
    “问清楚了,你就能安然释怀吗?”
    “我……”他益发狼狈恼怒,喝道:“我在问你!”
    “好……”晗辛点了点头,拉动手上的铁链子:“你放开我,我就告诉你。”见他皱着眉瞪着自己不肯动,晗辛也怒色上面,“七郎,就算我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也无法从你面前逃走。你可以不信任我,我却不能在这样的羞辱下回答你任何问题。”
    平衍咬着牙狠笑:“你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提什么羞辱?我对你已经足够宽宏,你若落在别人手里,只会被羞辱得希望从来没有被生下来过。”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平衍,是那个在军中淬炼出了血性的少年将军,是那个靠着刀头的血,马下的尸体累计军功获封王侯的丁零儿郎,他的明朗若如阳光,那么此刻的暴怒便也像炽阳,他可以暖人心,也能焚毁万物。
    晗辛有种异样的侥幸,若非她此刻心中已经凉透,只怕早就被他的怒气烧得只剩下灰了。
    “是吗?你就希望我被如此羞辱对待?”她冷静地看着他:“七郎,你连把我放开好好说话都做不到,我们还有什么多余的话值得说么?”
    “你!”平衍被她逼问得面上一阵发烫。他的自尊令他无法轻易放开她,但跟随崔晏所学的经籍此刻就像种在他心窍深处的种子,开始冒出芽来,让他明白自己究竟与禽兽是不一样的。更何况眼前这女人身上,寄托着他有生以来最浓重的深情。
    “从来没有人……”他愤恨地咬牙痛诉:“像你这样不识好歹!”
    这赌气的话倒惹得她微微一哂,扯动手腕上的铁链:“果然不是好歹。”
    “你!”平衍气呼呼盯着她,像是靠这样的逼视,就能让她屈服一般。然而他心中是明白的,是自己将局面逼进了这样进退两难中,他们都希冀着对方的退让,却又都忘记了给对方留出余地来。
    但他毕竟是个男人。
    平衍沉着脸将晗辛手上的铁链从刑架上摘下来。
    她被吊得久了,乍然放下来手臂酸麻,双膝也再无力支撑,身体晃了晃险些跌倒。幸好有平衍在身边,连忙挽住她:“小心!”
    晗辛冷淡地从他手中抽出手臂,“我不用你扶。”
    平衍叹了口气。只是这样简单的身体接触,也足以让他心头坚冰瞬间融化。也顾不得她的疏冷,好脾气地劝:“坐下歇歇,你一时半会也缓不过来。”
    “那是要多谢你。”她毫不领情地出言讥讽,却到底没有跟自己过不去,扶着胡床缓缓坐下。
    平衍在她身边蹲下来,捉起她的手,不容她再次挣脱,只是低头说:“我帮你活血。”
    晗辛挣了一下没有成功,看着他捧着自己的手到唇边呵气,心头猛地一抽,想要缩手,却不知是因为他的钳制还是手足麻痹不听使唤,竟然始终没能成功。
    平衍为她揉按手足,低声道:“会麻痛,你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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