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卡维蒂布莱尔》江户末终录（五）

    经过整理之后，试合场染血的白沙被清理干净，一切又光洁如初，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般平静。但坐在观看席上的看客们却没这么平静，大多因离得稍远而感受不到上一场那样的血腥味，在这么多人中间，只有一位还在担心着这样的血腥争斗还有两场吗。
    北条阵心这样思考着，但坐在身边的家茂公神情还算淡然，英国特使一脸愉悦地鼓掌，期盼着下一场的到来。
    这是，裁判人走上台中，观众席渐渐安静下来，等待着他说话。
    “东军！麦卡维蒂·阿拉比卡！”
    听到自己名字的麦卡维蒂站起身，手按在腰间的稀世名刀“月见山茶”上，走上试合场中。他的眼睛盯住坐在将军身旁的马可士，向德川家茂行礼。
    “西军！天启凡尔登！”
    迎面走来的彪形大汉，麦卡维蒂并不熟悉，虽然有过几次交手，但要称得上了解还是太远。唯一能知晓的是，对方在力气这一点上不输给在场的每一个人，这样的战士，即使手无寸铁，也能用身体的每一寸肌肉杀伤敌人。
    “准备！”
    麦卡维蒂向凡尔登鞠躬，接着将“月见山茶”拔出，以上段剑位，露出手臂，将刀高举在太阳穴旁，观察对手。而凡尔登则双手抱胸，站得笔直，以高人一头的身高俯视麦卡维蒂。
    “开始！”
    ——不拔刀吗？还是说是居合术？麦卡维蒂双眼瞪着凡尔登腰间的刀鞘，测算着距离，缓步靠近。而凡尔登则像一尊雕像一般站定，半点没有战斗的姿态，似乎不准备移动也不准备攻击。为了打破僵局，麦卡维蒂决定以试探性的快速正面斩击攻击凡尔登的面部，这一招是大多数剑术流派都有的“正面破唐竹”。
    “月见山茶”乃是太刀，有着更大的弯曲弧度和长度，比起江户时代经常使用的打刀而言更像是古代骑兵作战时的弯刀。相对来说，在一对一的比试中，通晓打刀之刀技者更容易占上风，而太刀有着更大的威力，破绽也明显。
    麦卡维蒂突然上前一步，以刀尖切向凡尔登面部，后者没有挡也没有躲，而是扭转腰姿，以一记横踢踢向了麦卡维蒂的手腕，同时拔出腰间的打刀“明王兼定”从左至右朝着麦卡维蒂的胸口挥去，后者立刻将刀身放低，以刀镐挡住了这一次快攻，同时他往后跳开，拉开了距离。凡尔登没有跟进，而是将“明王兼定”收了回来。
    这既像是格斗术又像是居合术的战法，使得在座的通晓剑术之人都啧啧不已，纷纷点头向凡尔登致意，但后者不为所动，他的眼睛里只有对手。
    麦卡维蒂重新调整站姿，他的对手似乎秉承着“后发胜”的道理，从不做出主动攻击。事实上这样的人是值得尊敬的，不仅仅是掌握对手进攻节奏，更是一种隐藏的“骑士道”精神，尽量以不用刀的方式解决争端，只有对手首先产生杀意之时才杀伤对方。不过，往坏处说——这种做法也不过是为自己找的杀人借口罢了。
    对于秉承“后发胜”的对手没有办法，麦卡维蒂只得采取先手，但他面前的对手没有摆出任何姿势，因此可以说是毫无破绽可言。
    观众们等得似乎有点不耐烦，在观众席上窃窃私语着。凡尔登则站在原地，等待着对方挥出第一击。
    在渐渐变得有些沉闷的时候，麦卡维蒂选择了一个动作，他将身体放得及其底，那是接近蹲伏但直立着身体的姿势，他将双手放在左边太阳穴旁，“月见山茶”的刀锋像是一圈明月一般在他斜上方散发着杀气，这个动作使人感受到从下往上传来的压迫感。同时，凡尔登变换格斗动作，他将一拳放在腮边，一拳放在大腿前，身体向下微曲，前脚脚尖着地，重心放在后脚上，这是随时准备防御下段攻击而且后跳的姿势。
    麦卡维蒂双脚爆发性地用力，在铺满白沙的地面上几乎贴着地前冲，“月见山茶”从左至下，从下往上挥出了斩击——一切如同凡尔登所料，准备向后小跳，再以居合术抽刀前斩，拼接这个空隙，麦卡维蒂绝无起身防御之可能，他将会从头顶至胸口，被“明王兼定”锋利的刀刃一切为二，鲜血将同彼岸花之花瓣一般喷洒。
    但是，只有一点算错了，麦卡维蒂此之第一刀是为了其紧随其后的第二刀准备的。
    麦卡维蒂的双脚狠狠踩向地面，他的身体在凡尔登后跳之后向空中高高跃起，“月见山茶”举过头顶，身体蜷缩，以重力和臂力之势自上而下向凡尔登的头顶劈去！
    凡尔登立即抽出打刀向上挡去，但这下落斩的速度来得太快，未等“明王兼定”的刀刃移到位置，“月见山茶”的刀锋便砍上了对方握着刀柄的手掌，霎时间，血花迸放，凡尔登因这一击的重量而单膝跪地。
    ——实在是失策！此乃麦卡维蒂心中所想，本以为这一击便能取其性命，却不料对方将其防住，这一回合的攻防，麦卡维蒂输了。
    紧接着便是高大彪悍的男子的起身，凡尔登猛然站起，膝盖命中麦卡维蒂的面堂，同时腹肌紧缩，脚掌反弓，脚背狠狠地踢向了麦卡维蒂的胸腹之交，将其踹飞五米有余。
    后者一边翻滚一边呕吐，胃袋受到严重攻击的他将此前吃过的“四方膳”尽数吐出，令离得稍近的观众不禁皱眉。
    正当裁判举起扇子正要挥下时，麦卡维蒂举起了手，示意还未结束。他挣扎地爬起，将“月见山茶”放在手中，裁判惊异地发现他的握法与众不同，将刀柄置于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掌心向柄，手背向外，如同一种夹握围棋棋子之姿态，只不过在那双指之间，所夹的是沉重的太刀。
    凡尔登，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杀气。麦卡维蒂将刀横放，左手握拳，用其食指中指二指夹住“月见山茶”之刀身，高举过太阳穴——那是一种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阵阵杀气的姿势。此时，观众席中一名老者惊慌失措，他因事故而失去下巴的口腔念不成声，若是其口腔完好，在场之各位都能听到那个让各个道场闻之色变的名字——
    “虎眼流秘技，虎眼流星。”麦卡维蒂咬血念到。
    凡尔登看似与麦卡维蒂相隔较远，是三尺太刀完全无法斩击的距离，但那只是视觉上的错误而已，虎眼流之此等握法，能配合臂展将攻击范围施展到最大，其关键在于挥出刀的瞬间将右手双指放松，使其在刀柄上滑动到最尾端，以此获得最快的圆周速度和距离，往往这一击，强大的速度和力量能够连人带刀一同斩断，无法防御，敌人以为自己相隔遥远无法斩到，但实则——
    在“虎眼流星”一技底下生还者——近乎于零。
    麦卡维蒂如同恶鬼一般盯着凡尔登，如果他仍想以格斗术御敌绝对是愚蠢行径，后者一确认麦卡维蒂那如鬼一般的腾腾杀气便明白此乃一击必杀之技，在这样的技术面前格斗居合将是送死。
    于是凡尔登，将“明王兼定”拔了出来。
    这是凡尔登第一次将刀主动拔出，他将刀尖插在地面，同时双手放于柄上，如同一个盲人杵杖之姿，他侧身向前，颔首面对麦卡维蒂，闭上了双眼。
    “无明逆流。”凡尔登念到。
    双方同时出刀，麦卡维蒂的左指猛然松开，“月见山茶”的圆弧刀刃如同流星般划过，以双眼不可确认之速度瞬间展开，凡尔登的“明王兼定”利用地面固定之点，自下而上斩出，身体如一棵大树一般向前倒去。
    一人站立，一人倒下，本应结束的比试，场上无人挥扇。
    凡尔登站起，他的剑道服背部撕开，一片皮肤不见踪影，是险些躲过流星之证据。而麦卡维蒂，双脚颤抖，跪坐在地……
    左脸颊缓缓落下，上下颚两排牙齿鲜明可见。
    胜负明了，胜者：东军，天启凡尔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