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地方遇到圣骑士!”麦卡维蒂一边向布莱尔解释着一边向着地下墓穴的深处疾跑着,他们身后的墓道传来铠甲的碰撞声和沉重的跑步声。
“继续往深处跑,他们不敢继续往下走。”布莱尔身穿全套重甲,背后还背着双手剑,奔跑的速度明显比麦卡维蒂慢上一大截。不过紧追在后的圣骑士们也是一身重甲,所以暂时还没有被追上的风险。
如果说邪教徒是信仰旧日支配者的疯子的话,那么亚兰特的圣骑士就是信仰圣灵的疯子。他们并不是被圣灵选中的天启者,而是自发组建的维护圣灵名誉的骑士团,高呼着圣灵的名字在战场上挥舞着满是尖刺的铁锤,这种战法往往能把其他国家的普通士兵给吓得心惊胆裂。
而麦卡维蒂他们来到的这座墓穴,是无以名状者哈斯塔的沉睡地。正要进入墓穴的时候他们被前来巡逻的圣骑士们逮住了,似乎圣骑士们误以为他们是来朝拜墓穴的邪教祭司,于是一场追逐战便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等等!布莱尔!前面没路!”墓道中是一片黑暗,为了隐藏踪迹麦卡维蒂他们也没有点亮随身携带的火炬,即使夜视能力再好也无法看清前方的一片黑暗,麦卡维蒂差点就从地下墓穴的巨大空洞边缘掉下去了。
布莱尔连忙站住脚,身后的圣骑士接近的脚步声越来越明显,看来背水一战是必然的发展了。但是在狭窄的墓道中同时面对十名经过专门战斗训练的精英圣骑士显然不是明智之举,而且布莱尔使用的武器是大剑,挥舞时很容易就砍到石壁上露出破绽。情况紧急,他们必须在几十秒的时间内想出一个取胜的方法。麦卡维蒂满头大汗地环视着周围,但他周围的都是装着死人骷髅的棺材。
“没办法,只有先躲在这里了。”
“你开玩笑吧?”
麦卡维蒂一把将抗议着的布莱尔拉过来扔到一具不知为何而打开的棺材中,自己也连忙躺了进去,狭窄的空间不得不让他暂时以俯卧撑的尴尬姿势趴在布莱尔和死人骨头的上方,为了避免在这种极近的距离下看着对方的眼睛,麦卡维蒂不由得别开视线盯着躺在他们身旁的骷髅。正当他听着圣骑士们的脚步越靠越近的时候,布莱尔身旁的骷髅眼窝中突然闪出亮光,还没掉光牙齿的上下颚突然大张向着布莱尔的脸咬来。
——这家伙还没死透!这是在魔力强大的墓穴中经常发生的事。布莱尔抬手挡去,那干枯的牙床咬在保护手腕的腕甲上,力道仍然十分强劲。麦卡维蒂赶紧伸手抓住骷髅老兄的颈椎,把头骨从它上面扯下来。发出的“咔嚓”一声在本应该安静的墓穴中显得十分响亮。
刚才的那些动静似乎引起了圣骑士队伍的警觉,火炬发出的亮光变得越来越近,很快,麦卡维蒂从阴影中看见了领头的骑士队队长。不过好在对方没有发现自己,他领着剩下的九个人继续往墓道的尽头——也就是那个巨大空洞的方向走去。现在是突然袭击的好机会。
但是就在麦卡维蒂准备爬出棺材从队伍的最后一个开始动手的时候,意料之外的情况出现了。圣骑士的队伍突然从最前端开始乱作一团,似乎是由于看见了什么异常恐怖的东西,而且从队伍的最前端还传来了几声金属破碎和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麦卡维蒂的角度看不清楚,不过他偶尔瞥见了几条章鱼一般的触手卷起人体四处挥舞的景象。走在队伍最后的骑士是幸运的,他是第一个从墓道中逃出去的人,剩下的九个那不可名状的黑暗物体牢牢抓住,或是砸碎或是肢解之后堆在狭窄的墓道中。
经过几秒钟可怕的沉静之后,一个阴暗的、沙哑、潮湿的男性声音在墓穴中回响起来。
“所以,你们打算一直躲在,我可怜的信徒们的,冰冷棺材里,直到我亲自动手,把你们拽出来?”旧日支配者哈斯塔用一种怪异的扭曲腔调说道,让人无法判断它现在的心情如何。
“…………黄衣之王哈斯塔。”两人连忙从棺材中爬起来,由于墓道黑暗的关系,他们无法判断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周围只有成为碎肉块的圣骑士的尸体而已。
“往常,对于敢直呼我名字的人,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拧下他的头颅。”一只卷曲的粘稠触手从墓道深处的空洞中缓慢伸出来,舔舐着黑暗冰冷的墓穴石壁,在那里留下一道漆黑的水痕。
黄衣之王继续说道:“不过,能直面我丑陋的身体,而毫不畏惧的勇士,我要稍稍给予其,些许的宽恕。”另外两条粘稠的触手从空洞的黑暗中伸出,一大团不可名状的深色物体卷曲着搅合在一起,就像是将好几种毫不搭调的恶心颜料挤在同一块调色板上不均匀地混合,各种难以形容的奇怪物体莫名其妙地组合在一起,颤抖着扭曲着抽搐着,要是普通人的话,或许看一眼就会导致过量的信息涌入大脑,使人暂时无法思考或是丧失理智。
“我,是黄衣之王,是深空星海之主,是无可名状者哈斯塔。凡人,搞清楚,你我之间的地位高低,以免成为,地板上,这些破烂尸体其中的一员。”缓慢地,那团混沌的色块慢慢地凝聚起来,形成了一个裹藏在黄色兜帽长袍里的男人。无数几条蛇尾一般的触手从他的长袍和兜帽下伸出,在空气中扭动着摇晃着,散发着不洁的气息。“那么,凡人……不,也许你们,比凡人,要厉害那么一点点。”哈斯塔以高高在上的腔调说道,似乎被囚禁在这狭窄的墓穴中也禁锢不了它散发出来的黑暗气息。“我知道,你们来到这冰冷的,墓穴的目的,解放一个被囚禁了数万年的邪神可不容易。那么,凡人,你们为何,突发奇想,诞生出如此疯狂,的念头?”
麦卡维蒂以复杂的表情看了布莱尔一眼,后者犹豫地回答:“为了摆脱黑暗之环,大君。”
“啊,黑暗之环。圣灵,给背叛者的惩罚,真是,残忍但却有效的工具。”哈斯塔抬起一根触手,滑腻地在布莱尔的脸颊上滑过,粘答答的液体从脖子上滑落到盔甲里面,让布莱尔背后感到一阵恶寒。“看起来,这位小姐,活得还不错啊,至少比不死院,里的活尸们,活得好多了。不过……让我看看……”
哈斯塔的另一条触手捏住布莱尔的脸颊,他的身体前倾仔细观察着布莱尔的眼睛深处,仿佛是在窥探上锁的锁眼一般。
“人性,几乎已经要烧光了呀。”哈斯塔丢开布莱尔,就像是丢开一支墨水用完的钢笔。“再过个三年五年,这位小姐,身上的人性,就要消失殆尽。那个时候,就要变成行尸走肉,活着的尸体啊。”
黑暗之环是圣灵给予背叛者的惩罚,它会缓慢地燃烧骑士的生命与人性。当人性被燃烧殆尽的时候,天启骑士就会变为毫无人性毫无理智的活尸。圣灵们赐予了天启骑士们不灭的生命,同时也给背叛者和失败者套上黑暗之环的诅咒,这样就能把活生生的人类慢慢转变为相貌丑陋恶心的行尸走肉,这种存在方式,比简单的死亡更加痛苦。
“又一个,所谓的,神意的被害者。不是吗?”哈斯塔以滑腻的缓慢腔调说着,不知道是讽刺还是可怜。“所以,圣灵的背叛者,为了摆脱,黑暗之环的诅咒,逃到了,旧日支配者的长袍下,寻求庇护?我,说的对吗?”
“的确如此,哈斯塔大君。”
“背叛,自己的主人,投靠,主人的敌人,为了自身的利益,不断易主,真有意思。我倒是,很期望,看到你和天启骑士们,相互厮杀,的样子。”黄衣之王的粘滑嗓音中带着戏谑,他轻轻扭动着黑暗中的触手,像一只潜藏在岩缝中等待猎食的章鱼。“那么,原天启骑士,布莱尔·孟菲斯。你,要成为,我的骑士吗?”
“哦,当然,当然。”邪神哈斯塔补充道:“我不会,给你套上,什么黑暗之环、光明之环,一类的东西。不过,一旦成为我的骑士,你的全身心,包括你的同伴,都将成为,我的东西,我的财产。即使这样,你也要,成为,旧日支配者的骑士吗?”
布莱尔以前不明白,莱恩上的一切都是属于神明的,无论是天启骑士还是路边的一花一草都是属于神明的。但是现在,命运已经清楚地告诉她,不接受神愚弄的人,便是神之敌。“自我”这个词,在圣灵或是旧日支配者的面前都毫无意义,要么成为这个神的奴隶,要么成为那个神的奴隶。
“还没决定好吗?真是,优柔寡断的小姐。圣灵可不会,等您决定好了再行动。”哈斯塔始终保持着讽刺与戏谑的腔调,不知道它是本来就是这种性格还是学会莱恩语的时候哪里出现了差错。“我告诉,你们一件事吧,就在现在,有两个圣灵的天启骑士,正在设法将星空之锁,重新锁好。如果不想,再套着黑暗之环,等上一百年的话,那就马上到祖伏特的,浑天仪那里去。”
“浑天仪?那不就是用来调整繁星位置的那台机械吗?”
“可是要到那里至少还需要半个月左右,赶不上的。”
“无能的凡人。”哈斯塔似乎叹了口气,从他的黄色长袍下伸出一只特殊的触手,将长袍的下摆大幅度地撩起,在那背后的不是大块恶心的触手肉块,而是一片映着夜空繁星的美丽空间。霎时间,古墓中的巨大空洞瞬间被那片星空充满,给人一种置身于宇宙中心的错觉。接下来,两条触手分别卷起麦卡维蒂和布莱尔的脚踝,将他们倒着提起来,朝着宇宙的最深处掷去。
宇宙,多么深邃,就像是一座囚禁永恒的牢笼。麦卡维蒂和布莱尔坠入宇宙深渊的同时,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一句来自遥远时空中的一名恐怖小说作家所说的话——
“那永恒长眠的并非亡者,在奇妙的万古之中即使是死亡也会消逝。”
布莱尔和麦卡维蒂以前来过这地方,所以他们没有被巨大萤光菇组成的模拟星空震惊。一百年前,也是他们试图杀死圣灵的时候,麦卡维蒂和布莱尔同样也到过这里使用过浑天仪削弱圣灵的力量,不过那个不成熟的计划无情地失败了。作为惩罚,黑暗之环被永远地烙在布莱尔的身上,不断燃烧着她的人性。
时隔一百年,重返这里的布莱尔又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境呢?
刚刚着陆的两人立刻进入备战状态,从着陆位置一眼就能看到约莫百米之外的浑天仪,那里隐隐约约有两三个人的人影在晃动着。不过从刚才着陆时的动静来看,要想不被对方发现地接近已经不可能了。两人对视一眼,分别拔出武士刀和背上的德国双手剑向着对面冲去。果不其然,三两秒之后数十发利箭从巨大萤光菇的背后突然射来,看来对方对于麦卡维蒂他们的来意一清二楚。身手敏捷的麦卡维蒂双手持刀保持着冲刺状态,将他和布莱尔面前在空中飞行着的利箭一一斩下,瞬间将他们与浑天仪的距离推进了五十米。随着距离的靠近,两人同时也看清楚了处于守势的对方的脸。
“是你们?!”撒哈拉在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撒哈拉……”布莱尔的瞳孔中射出一秒钟的火焰,不过马上便被全罩式头盔下的阴影隐藏了起来。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没时间给他们惊讶。如同瞅准了撒哈拉停下攻击的间隙一样,麦卡维蒂抬手将手中的武士刀朝着对方的喉部突刺而去,但是这一击被凡尔登手中的黑铁大剑正面挡下。
“兄长!?”
“别发愣!撒哈拉,保护好那个守星女!赶紧逃走!别让他们接近她!”凡尔登那巨大的身躯如同一堵墙一样竖在麦卡维蒂身前。他双手握住黑铁剑的长柄,但从大小上来看就知道至少有二三十公斤那么重,但握在凡尔登的手中如同一把黑色的旗帜般轻盈。
“逃走?要往什么地方逃?”撒哈拉绝望地大喊,这里是矮人遗迹的底层,要想从这里出去至少还需要一星期的时间,撒哈拉他们不可能带着这个手无寸铁的守星女往上逃亡一星期。
但是还没等凡尔登下一句话说出口,麦卡维蒂手中的武士刀便像是雨滴一般刺来。凡尔登大幅度地旋转剑锋,狠狠地往着黑曜石砂砾的地面砸去,卷起了一阵黑色的细雨,强烈的震荡将布莱尔两人击退。当布莱尔还想绕开凡尔登继续追击撒哈拉的时候,另一把黑铁大剑横挡在她的面前。
“在我倒下之前,我不会让你们碰撒哈拉一根毫毛。”
不知从何处取出的第二把大剑如同黑色的旋风,身着银甲的骑士用怪力在矮人遗迹的最底层竖起了一堵高墙。在天启骑士之间的传闻中,有一种可信度不高的说法:如果和有着黑暗之环的人,也就是圣灵的背叛者战斗致死的话,说不定就能不用再次复活,而是永久地长眠。虽然这种说法可能性很低,但凡尔登仍然对此抱有一丝希望,或许这里就是最近这漫长而且饱受摧残的人生的终结。
这个男人闭上双眼,他从未想过真正的死亡到底能为他带来什么。对他来说,活着很痛苦,那么难道为了摆脱痛苦就一定要选择死亡吗?一个人,不管他是不是神明的使徒,到底应该是选择痛苦地活着还是安详地死去呢?
带着这种绝望的二选一问题,绝望的男人在绝望的底层掀起了一阵阵绝望的暴风。
布莱尔身上的马克西米利安式板甲有二十五公斤,加上她手中的重型德国双手剑也不过三十五公斤,这样的重量已经让她无法长时间快速奔跑了。但是眼前这个男人手持两把三十公斤的巨剑,身上还穿着沉重的加厚钢甲,却不见他的行动有一丝迟缓之处。
第一刀由麦卡维蒂先手,他的太刀长约一米,重约两公斤,刀尖背处开反刃,对重甲骑士比起砍削来说更适合刺击。他身上只有一层预防弓箭的锁子甲,这种轻甲对凡尔登手中的重剑毫无防御力,不过较轻的重量也让麦卡维蒂有足够的精力闪避对方挥来的重击。而布莱尔的德国双手剑长达一米七,接近于她自己的身高,剑刃经过加宽和加厚,达到了十公斤的重量。作为一种专门对付轻步兵的长剑,这种武器的优势是过人的重量和长度,但是过重的重量在一定程度上也会成为使用者的累赘,所以布莱尔决定少有地扮演一回援护的角色,将进攻的主要机会交给机动力更高的麦卡维蒂。
虽然在矮人遗迹的人造星空中光线十分昏暗,但是仍能借助萤光菇发出的光芒看清身穿银甲的凡尔登。麦卡维蒂灵巧地回避着对方的一次重剑斩击,闪身跳到凡尔登的侧面用太刀刀背敲打黑铁剑的剑柄,将其远远地挑飞,旋转着的重剑在空中飞舞砸倒一颗萤光菇后插进了黑曜石的地面中。
“没用的!”
凡尔登双手举起盾一般的巨剑挡下布莱尔的全力一击,同时第三把重剑从他脚边的黑曜石沙地陡然刺出,将布莱尔远远撞出好几米。
“这家伙到底准备了多少把剑?”麦卡维蒂话刚说出口,另一把——第四把剑从他的右脚脚边自下而上刺来。他以千钧一发的距离躲开这一剑后立即后跳,然而第五把剑从他的背后刺出,结结实实地穿过麦卡维蒂的胸膛。
“喂!没事吧!”
“我没事!”麦卡维蒂挣扎地爬起身,好在他提前将身体影像化,不然刚才那一下足以把他上半身斩成两端。
这时,布莱尔才看清楚,被黑色砂砾覆盖的地面上,插着数以百计的黑铁重剑。那个男人——凡尔登沉默地站在剑阵中心,将其中一把黑铁剑指向麦卡维蒂与布莱尔的方向。
“圣灵的背叛者们,我的名字是凡尔登,代表战争的天启骑士。圣灵赐予我的能力是召唤无数的长剑,这让我能在百分之九十的战斗中获胜。我和我同为天启骑士的妹妹撒哈拉关系很好,但是我们两人话说得不多,简直不像是兄妹。当她成为天启骑士的一员的时候我感到很绝望,虽然这让我完成使命的道路上不会感到孤独,但我真心地希望她能从天启骑士的死亡轮回中解脱出来。我来告诉你们我战斗的理由,我不为别的,我只希望撒哈拉能完成她的使命,从圣灵的……诅咒中逃脱。”
“为了这个愿望,我不会让你们两人通过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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