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越蔡琰》第434章 贪欲

    三月二十九,月末这一日,河内河阳津。
    涛涛河水边,吕布在一座木亭中亲自烹鱼招待发小、好友李肃。
    雒阳政变时,李肃从董卓身边离开返回并州集团,魏公国开创时,李肃被拜为卫尉寺少卿,是九寺少卿之一,负责邺都卫戍、警戒工作。
    吕布侃侃而谈,讲述着自己是如何击破袁绍的。
    战术很简单,简单来说不过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罢了。
    首先董卓在孟津的主力分兵一股,做出要从上游阴平渡河的攻击姿态,袁绍则急令王匡率泰山兵自河阳津北上驰援。在这个关键时间里,吕布亲率精锐从中游小平津渡河,瞬间斩断王匡与袁绍的联系。
    取得北岸据点后,吕布麾下军队源源不绝开赴北岸,吕布则从王匡背后发动突袭,遇袭的王匡仅有十余骑破围而出,所部三千余泰山兵尽没。王匡所部急速溃灭,加上吕布占据上游且军队迅速集结、增多,以及南岸孟津董卓做出强攻姿态,进一步加剧了袁绍河阳津驻军的混乱、恐惧。
    从开战到结束,董卓本部始终待在孟津港没动,所动的只是一支调往阴平的渡口的疑兵。其他战事都是吕布一力完成的,短短六日时间里,再一次全歼袁绍,袁绍则突围逃往徐荣、宋宪驻守的温县。
    此战之后,董卓迅速拜吕布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温侯,并以吕布帐下的侯成为河内太守。
    借吕布之手争夺河内的意图十分明显,一场并州边军集团的内战即将爆发……想要避免,除非吕布此刻易帜,再要么就是魏越默认吕布控制河内的既定事实。
    可河内不能让,这是魏越、董卓以及现在吕布必争之地。
    随着彼此身份的转变,李肃、吕布的眼光已不能单纯的停留在军事层面,他们需要用更复杂的目光解读时局变化,分析背后的真正原因。
    譬如袁绍之败,他的确是败在吕布手里的。
    可之所以会意外败在吕布手里,完全是因为董卓对吕布采取了全面拉拢、退让策略,就如当初魏越扶持董卓一样,董卓的确在拿吕布当刀子使,但当刀子的回报十分丰厚。
    现在吕布爵封县侯,追上早年平黄巾以来军功封县侯的那一批人,起码在爵位上持平了。
    然后是吕布拜骠骑将军开府,即吕布有了参政、议政的权力,是有资格参与雒阳公卿集议的,已经有资格表奏某某人担任两千石之类的了。完全跟魏越扶持董卓的套路一样,不过董卓手里没有当初魏越那么多资源,他还无法将吕布一步扶持到位。
    起码,就控制地盘来说,董卓自己都不够,怎么可能再分出一些给吕布?所以吕布就得自己争取,比如河内郡、比如颍川郡,甚至是南阳郡、河东郡等等一系列环绕在雒阳四周的郡,都是吕布可以争取的地盘。
    也只有得到地盘,吕布的势力才能算成型,否则永远只是一个依附董卓,受制于雒阳朝廷的将军。
    争取河内,就成了吕布势力能否立足于天下,展望未来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成功从魏越手里夺走河内,吕布不仅有立足之地,还将打破魏越组织起来的黄河防线;同时雒阳方面安全得到极大巩固,便能就近讨伐、收回兖州、豫州、荆州的控制权。
    得到这些传统富庶地区的供养,雒阳方面就有了正式讨伐国贼魏越的战争潜力!
    不像现在,为避免魏越倾巢而出,只能以扶持吕布的手段,进行一场规模尚可控制的局部冲突。
    从头到尾,董卓都没有与魏越决战的打算,除非等雒阳方面编练出一支千余人的甲骑部队后才行。否则雒阳方面只能打防守战,根本不敢打野战,没有打野战的信心,那还打什么决战!
    董卓是不敢放手与魏越决战的,第一是野战方面缺乏甲骑,面对魏军甲骑冲阵却无法制衡,会非常的被动、危险;其次是照顾吕布及其部属的情绪,要与魏越决战,冲在最面前的不可能是董卓嫡系,也不可能是吕布集团!
    董卓自己的嫡系拼光了,自有他倒霉、受苦的时候;而吕布集团会甘心去跟魏军拼消耗?
    就如袁绍之前预料的那样,得到河阳津控制权后,董卓不甘心放弃,就割肉放血饲养吕布,企图让吕布占据河内,增厚雒阳的防御体系。
    这是吕布的机会,董卓已将董、魏河内之争,变成了吕、魏河内之争,争的也只是河内而已。
    对此,吕布理直气壮:“扬祖富有四海,治下五州四十余郡,难道就不能让出河内,使我有落脚之地?”
    亭中无外人,吕布丝毫不做掩饰:“董卓今拜我为骠骑将军开府治事,这本来就是对扬祖的示好,扬祖又何必咄咄逼人?不若让出河内,河内在我手,他日董卓及雒中若有大变,我自会率麾下儿郎做扬祖先锋,挥兵上雒进讨奸佞!”
    “再者,董卓连战连捷以来心气颇高,其军上下不满扬祖驻军河内由来已久,今时今日扬祖若不交出河内,雒阳方面群情激愤,恐会掀起惊世之战!”
    “董卓使我进驻河内,本就有回护之意,并非执意与扬祖为难,而是为雒都安危计较,为避免两虎相争而使然。还望兄长回邺都后,亲口转告扬祖,在削平关东群雄之前,董卓绝不敢与河北交兵。”
    吕布信誓坦坦,目光诚恳看着李肃:“我也知如今董卓对我多有骄纵,此皆因扬祖之力。若扬祖军势颓败,董卓绝不会容我。为自身计较,我岂会置扬祖于险地?”
    沉默良久的李肃才开口,并在吕布期望眼神中缓缓摇头:“奉先,自雒阳天变时,天下走向已牢牢握在公上手中。不论是董卓擅权执政,又或是关东群雄蜂起,皆公上放手而使然。其后关东军势炽烈如火,董卓畏其势不敢迎战,主公乃使徐荣、宋宪大破关东名将曹孟德部,而后才有奉先疾驰大破袁绍于中牟一役。试问奉先,若当时徐荣、宋宪未能大破曹操,奉先可敢孤军出虎牢,与袁绍激战于中牟?”
    吕布张张口要反驳,可李肃那炯炯目光前,吕布息了与李肃‘讲道理’的心思。
    他很清楚自己是怎么在中牟击破袁绍的,完全是蛮横不讲理的猛攻,根本不管侧翼、后续战争的安排。
    仿佛一个赌徒一样,他一口气压上全部筹码,使袁绍所部在重压下崩溃。
    如果中牟一战,袁绍部有足够的韧性撑到援军抵达,又或者有一支偏军抄击吕布侧翼,那等待吕布的只有败亡。
    可吕布不害怕败亡,大不了带着骨干转投河北……正是因为这种不怕输的底气在,中牟之战中吕布才以疯狂的攻势一口气打崩袁绍仅存的士气,令其溃不成军。
    然后是破李旻于新郑,这一战是欺负颍川兵性格绵软,是包围后用欺骗的方式骗取了颍川兵的信任,是骗降了颍川兵,而不是攻破颍川兵的防御体系。
    再然后就是眼前的孟津再破袁绍之战,完全是欺负袁绍没有战略纵深,没有援军、盟友的孤军势态。
    不需要多少援军,只要再给袁绍一万人,分别部属在河岸边,吕布怎么可能偷渡成功?
    他最近连战连捷出尽风头,其实这一系列战争水分都很大,经不起李肃、魏越这类行家里手的推敲。
    见吕布这百折不挠,口口声声为魏越考虑的样子,李肃也颇为无语。
    他很清楚吕布的秉性,他也知道魏越非常清楚吕布的个性,现在吕布还对未来存在期望,抱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幻想。
    面对董卓抛出来的诱饵,吕布扑上来一口咬住,死死不松口;就跟雒阳政变时,魏越抛出诱饵,就令董卓轻易易帜,非常坚定的配合魏越铲除了当朝各方面大佬。
    吕布想成为下一个董卓,或许还想成为下一个魏越。
    这种心思并不可怕,李肃认为董卓也是知道吕布这种心思的,这就很可怕了。董卓就能因此驱使吕布,令并州武人之间爆发内战,削弱魏越,也能削弱吕布。
    自觉地无力说服吕布回转心意,李肃便敛去种种情绪,以公事公办的口吻道:“若河内爆发战争,不论胜败,奉先可想过今后的境遇?”
    “若是奉先失利于河内,退军回雒阳,那正好任由董卓拿捏;可若是奉先顺利进占河内,我家公上军势颓败远非奉先之敌,到那时奉先可会满足于区区河内?”
    见吕布要张口自辩,李肃摆手打断:“我知奉先只想要这河内落脚之地,可奉先有无想过麾下将校?今侯成能做河内郡守,那秦谊为何做不得河东郡守?陈卫想来也是可以做做上党郡守的,是与不是?再者,若董卓使朝廷下诏,命奉先进讨诸郡,到时奉先是奉诏,还是违诏抗命?”
    “这些倒是其次的,以公上的脾性,若奉先真夺了河内,公上岂会善罢甘休?从此两家交恶成为世仇,不提其他,就单说奉先在雒阳朝廷之中将断失强援!从此任人宰割,生死操于他人之手!”
    “一旦公上兴兵五六十万,以讨鲜卑之势汹汹而来,奉先可有信心守住河内?董卓可有信心守住雒阳?”
    “恐怕那时,奉先不容于河北,雒阳又会推奉先领罪,以消我家公上怒火。”
    见吕布脸色难看,李肃面无表情:“河内乃我家公上必守之地,奉先莫要心存幻想。”
    还是不甘心,吕布迟疑问:“难道扬祖就这般吝啬,不愿裂我寸土?”
    李肃冷笑:“奉先若愿为凉州牧,我家公上岂会吝啬?奉先若愿为幽州牧,我家公上又岂会吝啬?乃至兖州、豫州,凡是奉先想要的,我家公上皆愿授予奉先征讨大义,可奉先呢?始终留恋于雒阳,难道还想着代董卓而为之的志向?”
    “言尽于此,还望奉先好生思量。否则,我家公上起兵,势必迫董卓弃雒都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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