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继承的姓氏。”
“是。”
她看来不会轻易透露自己的名字。
伊萨姆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少女,身份太特殊,特殊得让他不能轻易动她。
“你为什么会来到这?”
“就像您来到此处一样。”她说,“我奉绝气王的密令和‘星威’的请求,在克洛维耶大陆寻找失踪的妖精龙族长老孤皇·邑,途中经过了很多地区,最终锁定他就在西西艾尔。”
“你一个人?”
“是的。”
“你的任务持续了多久?”
“七个月零十八天。”
“……你还真是走了不少地方。”
难以想象这种任务会是由一个毫无武力值的云源族少女来完成,而她确确实实靠着自己的判断来到了自己早已锁定的拍卖会。
这个女孩非常不简单。
“我还以为孤皇·久舞会亲自前来。”
“原来您认识久舞。”叫做西帕忒斯的少女看上去有些开心,“这样的话,事情就更加好办了,请您把那套首饰让给我吧,钱财方面不成问题。”
“你要它做什么?”
“那是属于妖精龙的东西,我要借着它找到孤皇·邑的所在,将它和其他被困的妖精龙秘密带回天翼轨。”
这是最佳的方案,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解决所有可能出现的跨大陆问题,只是不知道眼前的少女是否真的有这个能耐找到妖精龙。
“所以你知道那首饰是用什么做的。”
“人族还真是残忍呢,这样对待我们地位最崇高的妖精龙族,没有信仰的人真是可怕……啊,我并不是在说您哦。”
伊萨姆没有动怒,只是垂下眼。
“你说的不错,没有信仰的人族是很容易掉入自己所制造的漩涡中的。”
西帕忒斯歪头看了看伊萨姆的反应。
“您比绝气王描述得还要大度。”
他只是懒得计较。
“连妖精龙自身都很难找到同族的存在,你又有什么办法找到它们?”
“关于这点是只属于我的秘密,女孩子还是有些神秘感比较讨人喜欢。”
是吗,他不这么认为。
透明的人比较好。
有了这位从天而降的贵宾帮助,任务的完成的确会顺利很多。他原先的计划是先将这里收了,然后拖住安德莉亚夫人,从她那里逼问出首饰的来源,一口气把妖精龙全部解放出来,现在看来已经能跳过中间繁琐的步骤直奔结局了。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按照原定计划比较好,少女的存在只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
伊萨姆重新戴上隐形眼镜,慢慢整理自己的伪装。
“那套首饰我们势在必得,等时间一到,好戏就要开场了。”
少女疑惑地说:“您不打算亲自出马,而是退居幕后吗?”
“我不方便露脸。”
伊萨姆笑得有些阴险。
“而且是时候,让某些人知道我的手段。”
·
“我猜,伊萨姆现在正在寻找可以出手的机会。”
匀速前进的马车里光线昏暗,萨里耶看着宁静的天空,仿佛其中暗藏暗涛汹涌。巴特·索菲娜一改刚才的强硬,此刻看着他的眼神中带着几分莫名的情感。
“我希望您可以考虑其他计划。”
就连她的语气也柔和许多。
“我明白您的用心,老实说我放弃了。”
“这么轻易就放弃,不像是索菲娜小姐的风格。”
“我的觉悟远远比不上您。”索菲娜垂下眼,继而以新的目光看向他们的目的地,忽然之间,她与萨里耶一样都不急于奔赴那个最终的战场——
因为无形的战争早在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最后一次,我可以以朋友的身份称呼您为萨米尔吗?”
萨里耶笑着看向索菲娜。
“当然可以。”
“克洛维耶·夏缪·萨米尔,老实说我一直很讨厌你。”
“真是直白的开场呢。”
索菲娜微微摇头,眼中带着朦胧的光:“在我看来,你不过是伊萨姆殿下为了宽慰自己的心而‘制造’出来的假人罢了,所有人心知肚明,真正的萨里耶殿下早已经随着艾敏殿下和他的夫人葬身火海。每次用这个名字称呼你,我觉得可笑极了,所有人都在演一场滑稽的戏,所有人都沉醉其中,久而久之,居然都把这当做是真实,你就这样成了一个荒谬的精神寄托。”
萨里耶笑意未减。
“索菲娜小姐还是一如既往地诚实。”
“叫我索菲娜吧。”她扯出一个不太优雅的笑容,进而变得严肃起来,“你是一个花架子,除了社交,和做伊萨姆殿下另一种意义上的‘跟班’,——即便夏缪家一直是以辅佐洛特家为职责,我还是看不起你,你放弃了亲生父母赋予你的名字,选择当一个死去的人争取地位与荣耀,我不知怎么评价你才好。”
“直到几分钟前?”
她有些惨然地哼了口气:“直到几分钟前。”
“在这最后一刻能听到对我改观的话语,无疑也是一种激励呢。”
萨里耶说着流畅的恭维话语,内心平静。
他太习惯这种方式了,习惯到感知不到心的存在。
时间正在走向倒数计时,他的内心反倒有些激动起来。
这是第一次,在他画出的范围以外的人所说的话能让他的心产生反应。
索菲娜一手紧紧捏住扶手。
“在知道你的计划的那一刻,我忽然希望你是真正的洛特·萨里耶殿下。”
萨里耶的笑容僵在脸上,接着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褪去。
“这话我就当没听见,索菲娜。”
“你不要抗拒我的感慨萨米尔,你值得这样的评价,我敢说即便是萨里耶殿下还在人世,也未必做得比你更出色。”
“这是大逆不道。”萨里耶的声音冷了下来。“如果仅仅如此就被视作大逆不道,我巴特·索菲娜不会有丝毫畏惧。”她正色道,“哪怕让我对着灵柩我也能这样说。”
“……以后我的位置就交托于你了,最后这几分钟里给我一点安心吧。”
“几分钟之后西西艾尔的一切都将改变,你还在乎这点心安?”
充满讥讽的反击。
被看穿了。
果然是眼光毒辣的女孩。
她以为坚持着自己的正义,正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坦诚,让萨里耶可以选择没有遗憾地离开。
“关于你任命的文书我已经准备好了。”他笑了笑,“之后你将文书和我的信笺一并交给伊萨姆殿下,我向你保证他绝对不会为难你。”
“即便没有这些他也不能对我怎么样——你真的要这么做?”
“是的。”
索菲娜似乎不死心,反复确认着什么。
他们必须到达的地方近在眼前,只要一个拐角就将到达。
萨里耶从地上拿起一条长而扁平的盒子,轻轻打开,里面是一把镶嵌着宝石的银色匕首。
“如果你是我,特纳·莉蒂小姐处于伊萨姆殿下的立场,你会选择其他方式吗?”
索菲娜张了张口,叹了口气。
“我为你无法亲眼看到之后的局势而遗憾。”
他们一前一后下了马车,前方的侍从为他们开路。
他们走下楼梯,来到那扇紧紧关闭的门前,看守正准备对他们动手,便同时被三四个侍从制服,门上的方洞被打开,露出一双狡黠同时又强压慌张的眼睛。
萨里耶只是抿了抿嘴唇,门就顺利打开了,白色的烟雾争先恐后地飘出。
索菲娜跟在他身后,突然抽出那把银色匕首,静悄悄地抵在萨里耶的腰后,眼中露出前所未有的杀意。
浅金发的青年愉悦地轻笑着。
会场中的人们正在逐步走向混乱与崩溃,眼见两个来人是非常了不得的人物时,几乎所有人都安静了——
包括在二楼贵宾房间堵住特纳·安德莉亚夫人的伊萨姆和他的临时帮手。
也包括被押在台上的、已经嘴角流血的丹尼尔·卓拉。
还有已经摆脱束缚,暗中观察的妖精龙。
萨里耶喃动嘴唇,仿佛在说与平日无异的客套话,他说得越多,现场的人们越恐慌,安德莉亚夫人的脸色越发惨白,甚至控制不住地扯着嗓子大喊。
“你说谎!!——事实不是这样的!”
从幕后走出的妖精龙每一步都极其用力,地板在它的迈步下晃动。
即便是离他最近的索菲娜也没有注意到,萨里耶脸颊上出现了细小而凌乱的裂痕。
由于他们的到来,场面变得更加混乱,蜂拥想要逃跑的人们拼命挤向唯一的出入口,踩踏、推搡、叫骂声、惨叫声,不绝于耳。逃跑失败的安德莉亚夫人从楼梯上狼狈地滚下,头饰摇摇欲坠地挂在脑袋上,以一种十分癫狂的目光看着萨里耶。
“你为什么要害我!你为什么要害我!!”
她反反复复说的只有这句话,随后她颤抖的手捏住了一把尖锐的小刀。
伊萨姆直接从二楼跳下想要阻止她疯狂地奔跑,却被发疯的人们和试图阻止逃跑的士兵们挡住去路,就是这短短几秒钟,他与台上的少女眼睁睁看着那把刀没入萨里耶的身体。
而他还在微笑。
站在他身后的索菲娜突然亮出匕首划向安德莉亚夫人,在这宛如人间地狱的地方,她的呼救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腹部的血液已经染红大片布料,伊萨姆疯狂地推开所有碍事的事物,赶在他躺倒在地前抱住了他,一手按在他湿润的衣服上。
萨里耶脸上的面具摇摇晃晃,就这么掉在地上,他被毁坏的半张脸暴露在白炽灯下。
——这样就可以了。
他闭上眼睛,无视周围一切声音。
·
致我最亲爱的弟弟:
这是我离开之前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无论何时,请记得,我们的灵魂是一体的。
你是我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如同你对我那般,我一直深爱着你。
把眼泪流干吧,站起来,继续做你该做的事。
我会在黑暗中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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