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只是一名普通的魔法使雾雨弥生》第247章 幻象与真实

    少年站在一处长廊中。
    长廊的两侧各有着白色的长椅,中间过道的宽度大概能让四人并行。两边的立柱用的是一种大理石般的白色石材,上面还雕刻着简洁而优美的花纹;顶上是一排排黄木的梁架,木料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清香。不知名的攀缘植物在梁架上茂盛生长,挂满绿叶,甚至一部分枝条垂到了长廊中。一阵轻风吹过,枝叶轻轻摇动,带起一阵斑驳的绿影;同时碰撞出一阵阵音符,如同乐器演奏般交织成自成旋律的美妙乐曲。
    少年环顾周围,长廊被排列成行的葱郁灌木包围着,只有前端下了台阶的地方连着一条黑色卵石铺就的小路。
    理所当然的,少年走下台阶来沿着小路前行。
    小路两旁同样被延伸而来的灌木包夹着,虽然是灌木,却比少年更高,茂盛的枝叶遮挡了其后两边的景象,叫人似乎是行走在绿色的迷宫里。
    这迷宫七扭八拐,但并不算长,转过一个拐角,少年眼前豁然开朗。
    前方是一片空地,空地上载满了各种奇花异草。
    这里应当是一处花园。少年如此推断到。
    凭少年的见识只能认出花园里栽种植物的少数几种,都是教堂和贵族庄园的常客。比较奇怪的是,在他的认识里,这其中许多植物的花期并不相同,但此时都一同盛开着。
    不,用盛开似乎有点不妥当。它们的花朵以一种远比正常大小大得多的比例绽放着,几乎要压断其下支撑着的纤细茎干,仿佛生机溢出般畸形生长,又好像市侩的商人极力阿谀奉承时露出的笑容。虽然很灿烂,却让人有点恶心反胃。
    被丛丛花朵包围的是一处圆形的水池。水池似乎和长廊的立柱用同一种石头修建,洁白如雪。水池中间立着一个雕像,形象是一个抱瓶的少女。雕像同样也是同种白石雕刻,工艺精湛,栩栩如生。
    少女披着一件宽大的长袍,但玲珑的曲线却遮掩不住。她的面容柔和安详,又带着庄严肃穆。好像教廷的圣女,让人亲近同时又有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威势。然而她怀中抱着的水瓶却和这种圣洁的氛围格格不入。在瓶口处,大股鲜血如同泉水般汩汩流出,带着弯曲的弧度倾泻而下注入下方的水池。
    这时少年才注意到水池的池面一片漆黑,上方流驻的血液一经流入就消失不见,没有激起一丝水花,也没有落地的声音,甚至连那种甜腻的血腥味也几乎微不可闻。
    平常这种诡异的景象一定会让少年心胆俱寒。但他此时却无比冷静,内心毫无波动。
    黑色的卵石小路一直延伸到水池之前分成两条,绕行一周之后又汇合为一,如蛇般继续蜿蜒向花园的出口。
    少年继续沿路前行。
    出了那个诡异的花园不久,周围的光线开始变得黯淡,景象也逐渐模糊,好像被什么扭曲了。当最后一缕光线也被剥夺,少年的身边变得一片漆黑,脚下的卵石小路也不知何时变成了窄窄的独木桥。
    桥上不只少年一个过客。向前望去,密密麻麻的模糊人影挤满了这座桥。但桥却相当稳当,甚至没有一丝抖动。
    少年加快脚步,想上前去看个究竟,但他每前行一步就离那些人影更远一些。渐渐地少年才注意到随着他的前进,离他最近的人影们就都忽然沉入了桥下的黑暗间彻底隐没。似乎有一种力量在刻意将少年和他们隔离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发现他的前方再没有人了。
    于是他停下了脚步。
    眼前突兀地出现了一栋占地广阔的建筑物。
    它的外形结合了巴西里卡式和哥特式的特点。整体是长方形,正对着少年的一面是粗大的廊柱,主体有着高高的尖顶;在阴冷严肃的同时也热情开放,给人一种矛盾的感觉。
    在这样的一片漆黑中,它和少年是唯二有色彩的存在。但它的颜色却让少年说不出来。这颜色一会儿是鲜红的,一会儿变得暗红,一会儿又开始发黑……
    就像是鲜血从体内刚流出到变得干涸腐败之后又重新逆转的循环。
    没有犹疑,少年走近了它。
    嘎吱~
    少年轻轻一推,木门发出刺耳的转动声。和这栋建筑物本身的高大相比,它的正门显得很小,和普通民居差不多。
    呈现在面前的是一条昏暗的走廊。
    走廊两边的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壁橱,里面是小小的木雕神像,神像前摆放着一只燃烧的红烛。
    随着少年的前行,烛火不断熄灭,让走廊更加黑暗。
    与此同时,少年的耳中响起一阵阵细小的声音。
    初始时像老旧收音机里电流的杂音,但随着少年在走廊里更加深入,声音越来越清晰,那是一阵又一阵的低语,千百种的语言交错着,在祈祷,在诅咒,在歌唱,还有时不时的尖叫。
    “fu!yuliklo~pejk~knsk~kjjnkj~”
    “bkj~abj!bhj~kbs!knk~”
    “hkshk!hkshk!hkshk!”
    ……
    就在少年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几乎要大喊出来的时候,这些声音忽然全都消失了。
    这时他已经走出了走廊,来到了一处大殿。
    和这建筑雄壮的外观相称,大殿的空间相当宽广,让少年想起了地球的鸟巢体育场,即使数十万人一同祈祷也能容下。
    大殿的四周和天顶都绘满了壁画。内容似乎是神审判罪人,贤王斩杀怪兽一类的宗教题材。色彩都很暗淡,似乎经过了漫长时光的侵蚀。
    在大殿的中央,屹立着一张巨大的王座,和大殿相较也不觉得小。像是为传说中的泰坦巨人所设。那王座虽然离少年很远,却又好像近在眼前。它的形象突兀又清晰地被少年感知,仿佛就是从少年的内心中浮现而出。
    密集如林的粗大白骨像孔雀的尾屏向外伸展着,无数的血肉筋膜附着其上,交织纠缠着连成了王座的靠背。白骨的缝隙间,漆黑的怪蟒相互缠斗撕咬,组成了王座的扶手。而那支撑着王座的底座,则是无数遍体鳞伤,鲜血横流的人类。他们中有衣着华丽的贵族,也有衣衫褴褛的乞丐,有全副武装的骑士,也有珠光宝气的商人。有老人,有孩童,有男人,有女人。但在这里,他们都表情痛苦,竭力嘶吼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同时他们又相互争斗厮打,发泄着厌恨与愤怒。
    即使是对来自信息大爆炸时代的地球的少年而言,这种景象也是难以想象的。它超越了所有恐怖片所能描绘的程度,甚至在最深沉的噩梦中也不会出现。这是一种宏大的恐怖,甚至到了让人感到伟大的程度。
    当少年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王座上出现了一个人。
    那不是少年推测中的泰坦巨人。那人的身材虽然算得上高大,却还在常人范畴,祂裹着一件鲜红的罩袍,看不见具体的形貌。
    当祂出现的那一刹那,祂就成了一切事物的中心。
    虽然和王座,和大殿,和四周的壁画相比,祂是那样的渺小。但是就存在感而论,大小的感觉却完全相反。祂仿佛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勉强挤在狭小的屋子里。
    一瞬间,或者一万年,祂来到了少年的面前。
    从看到祂的那一刻起,少年就不再能控制自己。不要说是移动身体,甚至连思维的转动都停止了。这种情况下,外界的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
    少年被完全地支配了。
    祂拉下罩袍的面罩,少年看到了一幅平凡的面孔。那面孔似乎没有任何特点,又有着所有特点。在一个时刻它带着高傲的神情如同贵族,下一秒又变成平和渊博的学者,紧接着它又好像集中了人世间的所有美色,成了眉眼间充满欲望的交际花,但马上一切光彩又褪化为慈祥和蔼的母亲,怒容忽然在母亲脸上浮现,让它看上去像讨债的恶霸,愤怒又被悲伤所洗刷,它成了殉情的诗人……在这脸上,皱纹堆了又展,鬓角黑了又白,脓创长了又好,五官时常位移,肌肉不时打架。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么这就是一张一百万人的面孔。
    人间的所有辛酸,所有喜悦,所有悲苦,所有哀愁,都争先恐后地在这张脸上展现自己的存在。
    然而,最后它们都汇成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于是,一百万人的面孔消失了,又变回了那张平凡的脸。
    甚至连那张平凡的脸也不见了。
    少年的面前没有任何东西。
    下一刻,少年恢复了对于自我的掌控。
    他出现在了建筑物的外面。而那栋建筑在少年眼中也从巨大到占据整个视野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完全变成了一个点,融化在了黑暗中。
    然后一丝丝纯白从黑暗中浮现,慢慢晕开,带着一种温和的热度,彻底包围了黑暗。
    少年发现自己沐浴在一片白光中。雪白的盐开始从不可知的高处飘落,没入那不可见的低处。祈祷的声音从每一寸光和每一缕盐中传来,万千的祝圣交集着,汇成宏大的圣歌。这歌声在他身边飘荡,最后没入了他的面前那巨大的树木,树的颜色也是盐一样的白。祂倒立着生长,根须撑起了天空,无尽的雷霆在其间闪耀;而枝叶哺育着大地,熊熊的烈火在肆意生长;祂一会儿干枯,又一会儿饱满;一会儿醒来,又一会儿睡去。
    少年从未见过这样的奇景,也从没到过这样的地方,但一种明悟浮现少年心间,让他立刻知道了这里是哪儿。
    这就是生与死的边界。
    这时,一点小小的纯白从那参天的倒吊巨木上剥离,顺着光飘到了少年的手心。
    少年感到它在手心发出的一阵阵温暖,仿佛在呼吸。
    然后他们彻底合二为一。
    避难所里,少年慢慢睁开了眼。
    白光从面前的石台辐射开来,充满整间避难所,带着一丝圣洁的味道,让这里好像一处小小的神殿。
    在刚才的一瞬间,少年记得自己仿佛前往了遥远的所在。但在记忆里,他却找寻不到一丝痕迹。
    是错觉吗?少年疑惑地想,随即又把这个问题扔到一边。
    来到这个岛上不过短短的半天,他就已经积攒了许多疑问,也不差这一个。
    听起来似乎有点自暴自弃的苦恼感。
    不过,总算有点让人高兴的事情。少年嘴角浮起一丝微笑,苦中作乐地想到。
    就在刚刚,少年忽然记起了自己的名字。
    “物语。”
    少年低低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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