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眼前这方景象,书生沉默了。
一气化三清,是书生从苏家祖传气决中提炼出来,融合了自己这一生中独特见解而创造的招式之一。作为清灵诀的第一式,一气化三清并没有他口中说的那么简单,想要在区区练气阶便斩出剑芒,将无形剑气藏于其中分化成三道等同规模的剑气,这需要的不仅仅是天赋,更多的是日日夜夜来辛勤的汗水,用一次次的脱力来提升对一气化三清的熟练度。
然而,幕儿竟已经做到这此等地步......
书生的目光定格在那三瓣碎樱上久久无法摆脱,他是想过幕遮早已掌握了一气化三清,这次考验她也只不过给自己一个台阶、给自己和幕遮一个交代,好让她告别这十年磨一剑的折磨外出历练。
然而,书生万万也没有想到,幕遮的天赋竟如此恐怖——自幕遮练剑的那一刹他便已经站在一旁观望,直至幕遮斩出剑芒脱力的那一刻,他一直都没有察觉自己的女儿早已远远胜过一气化三清的境界,要知道,这十年来如同一日,他每次都是看着自己的女儿在汗水中不断变强的。
正因如此,以书生的定力也有些吃不消这一惊人异变,他心中骇然,望向女儿的目光带上了些许了然。
既然如此,那我又何必牵强?
“你藏得很深。”书生缓缓开口道,十年中一直被他所监视的女儿,此刻已然变得有些陌生,“我万万也没想到,你已经抵达了神魂,甚至......”
书生说着犹豫了一下,身形一闪便是出现在幕遮身前,那白湛的食指带着一缕青芒,直径点在少女雪白的额头上。
一股弱小却显得强韧的灵魂波动瞬间从幕遮身躯中震荡而出,书生面露了然,放下手背负于身后。
现世境神魂阶,而且......
“半步往生。”
“全靠父亲监督,幕遮才能如此成就。”少女低垂着的眼眸闪过一丝得意,但还是压抑着欣喜,不卑不亢答道:“幕遮已经做到一气化三清甚至更高境界,这一次的灵路试炼,父亲应该不会阻拦幕遮吧?”
“你要去,我不会拦你。”书生漠然道,话罢,却是冷哼了一声。
“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十年来你藏得这么深,连我这个做父亲的都给骗了过去。”
书生那话颇有些懊恼的成分在内,但听在幕遮耳中,却更多的是对女儿修炼有成的赞许,她心中一甜,对灵路试炼愈发期待了起来,一双眼睛不停咕噜转动着往门外瞅,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到外面去,见识那危机四伏却又缤纷多彩的世界。
然而,书生又怎能不知道自家女儿的那点小心思,他内心苦笑着摇摇头,表面上却是维持着那副无情的漠然,一挥袖口,便转身走向了屋内。
只有一句夹杂着些许没落的话音,在原地飘荡传入少女的耳中。
“你去罢,夺得一个灵之子的称号来见我,也算是对我这些年来的......报答了。”
报答......
幕遮刚要迈开的脚步停住了,她突然有些迷茫起来,转身在父亲的背影与十年未曾踏出的门槛上来回看了几眼,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朝门外走去。
参加灵路试炼,以自身半步往生的实力斩获灵之子的名誉,就用它来报答父亲吧!
少女心中的些许愧疚之情消散如烟,她的脚步在迈出第一步后变得无比坚定,眨眼间便是两三作一步,踩在了苏家的门槛上,踩在了这十年来自己只能远远看着,从来都未曾踏出一步的门槛上。
突然。
“接着。”书生的话音陡然响起,幕遮脸上一喜,瞬间转过了身就要开口。
可当她转身之时,书生的背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正如书生的个性一般来去无踪,只有一个质朴得有些丑陋的铁疙瘩自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被少女接住放在眼前端详。
这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铁疙瘩,土黄色的球体上坑坑洼洼,咋一看就有点像一个放久了开始变质的老橘子,幕遮的嘴角一抽,思考了零点五秒之后,便落落大方地收进了衣袖当中。
这可是大宝贝,虽然看似邋遢得路边随处可见的破铁球,但在诞生那一年时,幕遮那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还记得:那时正是腊月时分,苏家庭院一扫先前冷清变得格外热闹,无数身上荡漾着恐怖气息的叔叔阿姨们都踏门而来,他们修行方式各异,但都有着御空的本领,可就是因为父亲当时手中捧着这个一个橘子一样的铁疙瘩,那些修真强者们都规规矩矩地从门前进来,丝毫不敢逾越。
但是......这个该怎么用?
这个铁疙瘩看起来不像是什么法宝啊......难道需要磕一下脑门再丢出去不成?
幕遮想着打了个哆嗦便走出了大门,而几步走出冷清的石砖街道之后,眼前那热闹非凡的一幕便令她长大了嘴。
“人......好多的人啊......比逢年过节时的人还多......”
眼前的街道赫然是苏家旁的一条商街,上好青石砖的宽敞街道足以让五匹马车并驱而行,大大小小各色幕遮都没见过的商贩推着一个个小车在路边嚷嚷着,道路上行人也是摩肩接踵,一眼望下去竟有好几名身上波荡着剑修气息的修真者在观察着什么,幕遮顺着那几名衣式相仿剑修的视线望过去,便在那些个摊贩当中看到了一个古物小摊子。
那古物摊子就这么拉开了一席绸缎,大大小小的断剑小饰、龙环玉佩,甚至于一把完好无损的妖刀都摆在其上。幕遮眼睛一亮,扭身就挤进人海钻到古物摊子前,而这时幕遮才发现,那名静坐在摊后闭眼的黑袍男子腰间配着一柄貌不起眼的小剑,一股凌冽的气息隐隐传来。
这名黑袍男子,赫然也是一名剑修!
幕遮心中暗暗吃惊,什么时候剑修变得这么不要钱了?她打量了那黑袍剑修几眼,非但什么都没看出来,反而还惹得那黑袍剑修睁开了眼,那笼罩在黑暗中的眸子登时闪出了一抹凶戾的冷光。
“要么买,要么......”黑袍剑修冷冷道,腰间的小剑无风而起,在破风声中环绕数圈立于他的身后,一抹淡淡的血芒流转于剑刃上。
他盯着幕遮,嘴中吐出一个血腥味扑面而来的字。
“死。”
“嘁,装什么装。”面对这一股足以逼疯常人的杀气,幕遮却是一点都不受影响,她小啐一口,伸手指着摊上最左边的一样事物。
“这是什么?看起来挺神秘的。”
“哦?”
黑袍剑修扫了右边一眼,饶有兴致道:“小娃娃,你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废话少说,我是来买的,不是找死的。”幕遮呛了剑修一句,竟让这战场上斩尽无数敌手的剑修被旁人笑话了一阵。
“咳咳!”黑袍剑修登时咳嗽了一声,目光变得幽幽。
“十年前,我在灵路中遇到了一名修真者......他就是拿着这一柄妖刀,抬手间便是阵阵阴风血煞,死在他妖刀下的修真者不计其数,然而,在一番苦战之后,他终究还是败给了我,而这一柄妖刀......”
他说着,摊上的妖刀竟开始焕发阵阵血光:“也成为了我的战利品,若不是灵路将开,而我已经半步往生,我也不会把它拿出来卖掉。”
“原来是这样啊~”幕遮恍然大悟,可没等黑袍剑修风光一下,她便是一指妖刀。
准确的说,是妖刀旁边不足一指远的一个海螺。
“可我问你的是这个啊,而且啊,你别当我没见识。那把妖刀看起来邪门得要死,拿去灵路用,怕不是要被人当做邪门歪道,一路上人人喊打直至被驱逐出灵路。”
剑修的脸色登时一阵青一阵白,显然幕遮说的话无不道路,当初在灵路当中他确实打败了手持妖刀的修真者,可与那修真者战斗的人根本就不止他一个,他只不过是往自己脸上贴金,把所有功劳都拉倒了自己身上。
剑修越想越气,却不好在同行的面前发作,它旋即黑下了脸,闭眼深吸一口气,道:
“那是神器海螺,同样是我在灵路里捡......夺得的宝物,虽然我现在还没办法搞清楚它的用途,但是每在午夜之时,神奇海螺当中便会传来阵阵如魔鬼般的呢喃,我研究了好久,发现这呢喃其实不是魔鬼,而是......”
“而是什么?你说啊?”幕遮登时催促了起来。
剑修见此犹豫了片刻,捏了一个奇怪的剑诀,他的声音竟直接在幕遮的脑中响起:“那应该是灵路另一端魔法使的呢喃,我曾在灵路当中见过极西魔法使留下的遗迹,它们的灵气运转方式以及气息,竟然惊人的一致,所以我断定,这神奇海螺中传来的魔鬼呢喃,其实是另一个拥有神奇海螺的魔法使,不知为什么只能在午夜间呼唤这一方神奇海螺而发出的声音。”
“那么,也就是说......”
“没错,这神奇海螺看似无用,可实际上已经是沟通极西与极东之地的重要宝物,怎样?我现在半步往生突破在望,把它跳楼价甩给你,你血赚啊!”
“哦哦......原来它这个厉害啊......”幕遮被黑袍剑修唬得有些深信不疑,但转念一想,她又突然醒悟过来。
——这不就是一个破海螺吗?什么魔法使的呢喃,那个东西难道还能让自己变得更强不成?
“血赚个鬼啊!我买了你才血赚好吧!”
“五灵刻!”黑袍剑修直接一张手,五根修长的手指竖在幕遮眼前:“不多不少,只要五灵刻!我们暗人不说明话,这个神奇海螺可大可小,如果不过我突破在望,我肯定会留着自己研究!现在我五灵刻卖给你,就算......”
“成交。”
“?”
“我说成交。”
幕遮毫不犹豫,抬手间便是五条手指般粗长的灵刻拍在地上,趁黑袍剑修还没从敲到冤大头的喜悦中缓过来,她直接一挥手将摊上的神奇海螺卷入袖口中,转身几步就消失于人海。
五个灵刻前,黑袍剑修看着前者发愣了好久,随后摇头一笑将灵刻卷入袖中,扯起嗓子便是嚷了一声:
“上好的妖刀跳楼价甩卖咯!想在灵路中夺得一番机缘的道友们都来看看哟!上好的妖刀!绝对童叟无欺!”
“什么!妖刀!?”路过的一名刀客登时面色一惊,转身便是朝摊中挤进。
“让让!你挤到我了!”
“哪来的小瘪三?不知道我是你剑修大爷吗?!”一声痛苦响起,不知名的剑修指着刀客一阵辱骂,惹得刀客一阵不快,手在不知觉间已然按上了腰间的陌刀。
“我是你刀修爸爸!剑修小儿胆敢在我面前聒噪!”
“嗬!不过是乡下出来的刀修,今日我陆尘便要让你知道,我这神剑决的厉害!”
锵!!
不知名的剑修竟已然拔剑相向,他化作一道鸿光冲天而起,手持的一柄青锋宝剑逼出了数尺剑芒,直指眼前的那名刀客。
“看剑!”
刹那间,风云涌动,剑光纵横间自有无尽癫狂刀意攀起,那刀客仰天大笑,按在腰间的陌刀直径出鞘,斩出一道惊天血芒!然而,纵使剑修与刀修一眼不合打得不亦乐乎,其战况及下方看戏的行人都已经和少女无关,此刻幕遮早已拐出好几条街外,边走着边从袖口中掏出一个橘子一样的铁疙瘩。
不,掏错了。
她面色一窒,装作无视发生过放了回去,转而掏出一个半个巴掌不到的白色海螺,放在耳边细细听了一阵。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果然只能在午夜才会有魔法使的呢喃么......”
那名张口便来的黑袍剑修竟然没有骗我,看来只能等到午夜才能再试试了。
幕遮心想,这海螺可是花了她足足五年的积蓄,如果不是自己真的认定这个海螺远超五个灵刻的价值,她也不会就这么随便买下来。
于是乎,幕遮犹豫了一下,将海螺放在嘴边,缓缓道:
“神奇海螺啊......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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