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
时间与空间,想要操纵它们很困难,可以用一句话来说,那就是这一举动几乎不可能实现。
但相反的,当最为困难的一点——抵达光速这一条件具备之后,这一举动反而变成了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就像是呼吸一样,喝水一样,简简单单的往前走,以“我要这样做”的心态去面对,便可直接操纵它。
而我也这么做了,以这种心态,以这具备光速的条件去做。
眼前,哪怕是光速行使中也遮挡在眼前的迷雾是漆黑一片的,那是永夜之海降临之时,深渊将世界吞噬所带来的黑暗,就像是一种空气中的成分一样,融合亦或者取代原先的现象,黑潮涌起,将世界拖入永远的黑夜当中。
然而,现在它却在变化,永夜的海洋开始褪去漆黑的纱幕,变得不太真实起来。
黑暗在扭曲,很不可思议,一向只有主宰其余事物的它竟被粗暴地扭动,模糊的世界如同一个漩涡般旋转起来,构成一个似黑非黑,半白不白的时空隧道。
这场景我曾见过,在先前进入第三特异点时空之时,我便经历过这样一次的时空隧道,而不同于桔梗与鸣子为我所打开的特异时空,此时此刻被我所操纵的时间、空间所打开的时空,是半成品一样的,不完美的残缺造物。
魔法使的记忆在脑中缓缓发酵,零星的片段在时间洪流的冲刷当中浮现于我眼前,我开始明悟,开始回想起以往——在时间洪流的帮助下回到以往,重试那遗失五千年的记忆。
泰莱特废弃区的生化实验室当中,那如同银河般璀璨的空间魔法,由泰莱特雇佣兵团最强魔法使之一的空间为我所打开的“门”,就是眼前这半成残缺品的雏形。
而如今,我已经打开了这扇门,实现了另一种境界。
门仍在不断变化着,非黑与非白的二色在交融中又相互排斥着,时光的气息愈发的浓重,我知道,在此刻的时间,只要一眨眼。
那便是沧海桑田的变迁。
记忆仍在不断回忆,它们卷土从来,以铺天盖地的姿态涌入我的脑中,我开始觉得意识有种臃肿,而随之出现的庞大信息量则被这五千年来说磨练的强大灵魂所归类,分划出有用与无用两个区域。
于是,我终于想起,想起了那一幕幕,那关于我身边两位少女同我相处,同我浴血搏杀,同我生活的场景。
第四轮调查员副本时——守望永世的巫女,我与她们的回忆。
我记起了很多,非常多,太多太多,以至于我无法在第一时间决定出哪个片段才是重点,哪些信息才是我最需要关注的。
但无论如何,我都忘不了那些个人......
早已算出万年后,为守望永世而献出超脱生命的神代巫女;奉承天命而现世的大阴阳师:天资纵横安倍睛明;为争取妖怪那最后一片净土而率领百鬼夜行的妖怪贤者:八云紫;与茨木童子相杀而身消道陨的渡边纲......平城京当中的贵族私生女,本是一介凡人却被卷入调查员这一致命生涯的藤原妹红;身为我所指导的预备调查员,懵懵懂懂中被我所压迫,觉醒了本格天赋,最终却被我亲手送入轮回者鬼首铜门的纪花由乃......
斩鬼神的武士少女有着赤红如血的双眸,她面露不甘,可纵然有万般无奈,离别到来的那一刻,一切都会划上一个句号,哪怕这句号需要打上一个双引号也是如此。
多,太多了。
言语已经无法描述这复杂的场景,仅仅是短短百天的记忆便令我头昏眼花,我扶额侧望,身旁两位少女仍燃烧着自身,在气息不断衰弱的情况下将自身的力量供给到光速的航行当中。
妹红,藤原妹红......不死之烟......
心情已是复杂到极点,我不知该用何种目光来看待她,不知用何种心态去面对她,那一幕就是一把锐利的刀,那长而无情的刃口捅进了我的心中,将我带回那个时代。
——那属于她的时代,清风徐徐之下,满头苍发的少女眺望在樱花树下,微风卷起落樱成了卷。
少女沉默低垂着头,仍由那屡屡苍发在轻风吹拂间飘动,她在等待着什么,等待着一个不可能等到的结果。
虚幻的记忆当中,真实的场景令我呼吸都变得困难,我只得看着她,看着风,吹起一阵樱色的花瓣,卷起她洁如白莲的裙角。
身躯渐渐颤抖,那断断续续带着些许抽噎的话语回荡在耳边,少女倒退着进入身后那扇门时,她微笑着、苦笑着留下的细语呢喃。
“我明白了。”
无力,苍白。
最灿烂的笑容便是最苦涩的惨然,那是樱花飘舞间,轻风吹拂其苍白发丝下的笑容,如闭月羞花般艳丽,却又在柔弱当中透露着坚强。
它从世界之外徐徐而来,吹拂起樱花树下的一阵樱花飞舞,又吹起我额前的一缕刘海,却已无法再吹起少女的裙角。
她已经消失不见,在五千年前告别,当时留下的还是略微的感慨,而如今再度回忆起这一幕,又是何等的心酸。
我知道,这段感情终究不会拥有结果,就如同纪花由乃对我那畸形的爱恋一般,在最初的最初,一开始出现的那一刻便已经注定了结局。
我该如何面对,我该如何言语。
我看着眼前,又看着身旁的两名少女,她们身上的火焰同这正不断扭转的时空隧道是何等契合,令我的一颗心愈发愧疚。
我终究还是要辜负她们,虽然我深知,我并没有这个辜负的资格,可当两名超凡者,两名足以主宰一方小世界的存在为我所连累之时,这已经构成了我需要忏悔的原罪。“......其实,我记起来了。”
当我开口之时,我被我那沙哑得不似人类的声音感到惊异,哽塞得难以道出,简直就是临死之人的亡语一般。
我沉默了片刻,而回应我的则是少女们的沉默,好像这一切就是命中注定一样,当我发现时间洪流能够带来回忆的浮现之时,黑与白的两名少女同样看到了过往。
于是沉默,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将一切交由我来决策,因为我们都知道,这已经在明悟的那一刻便决定好。
“对不起。”
我很抱歉,我不该这样做。
但是,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如果有来世,我会回来赎罪的......妹红,由乃,原谅我的自私......我要开启时间长河回溯至从前了。”即使内心愧疚不已,但我就是如此。
我要回去,这就是我成功调查员的目的,我从一开始挣扎至今所要去做的事情!
——我苏醒在染红原的冰冷血壤上,为的就是今日!为的就是今日能够开启时间长河,回溯到过往!回溯到那一段连记忆都不存在,在时间洪流中无法回归的时空!
“还会记得吗。”
沉默当中,妹红那微弱如蚊的细语响起。
我还会记得吗,我问着自己。
于是,我思考,捕捉这时间的气息,将我需要的答案推理而出,在更加漫长的“思考”当中,开了口。
“不会。”
“这样啊......”
没有哀怨的情绪在内,妹红淡淡的应了一声,就像是在回答“今晚吃这个啊”一样普通,平淡之际。
“那么......我的问题问完了。”少女没有矫情,仅是在问完这一个简陋的问题之后,便看向了另一名少女。
两双眼睛都直视着深渊的化身,继承凡纳赛之火的轮回者,纪花由乃却是摆了摆手,道:“下辈子让我先行一步就行了,听到了没?”
她说完瞥了我一眼,这一眼中夹杂着什么,我已经无法看清。
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但如果这一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当世间任何的情感仿佛都掺杂了一点在其中的话,也就看不透了。
“......好。”
“那就去吧,快点去,省的夜长梦多。”
“雾雨。”妹红突然说道,她看着我,屡屡黑烟从她身上飘出,织成一个简陋的五芒星盖在我手背上,“不死之烟的印记无法消除,下辈子我也要先行一步。”
“突然交代后事一样......没必要吧。”
“我们不会死,但这辈子我们都没有机会了。”她断然说道,令我无话可说。
是的,只要时间的长河开启,当我回溯到那一段时光之后,我便再也回不来了,永远的,没有机会回来。
这是一次单程票的通行,借助眼前那位世界之外的神明,借助它的手将我送往超古,回到那最初之灵诞生的地方,而这一程车票一旦使用,我便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
有的,只是在不知多少万万年之后,尚且“活着”的我,再次来到这一个调查员没落的时代。当然,那时的我能不能记得现在的事情,将会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摊上你这种货色,真的是令人很不甘心啊......在心中简直是咬牙切齿,可面对你的时候还是要微笑一样,令人头疼。”体内流淌着我的一部分血液,已然化作深渊一份子的由乃幽幽说道。
而一旁,妹红那平淡的话语就像是在陈述什么哲理一般——“我一开始,就不该对你起了好奇之心。”
可总结来总结去,都不过是一种意思。
下一辈吧,这辈子是没有希望了。
谢谢。
我真是个混蛋啊,混蛋的魔法使,自私的调查员,牺牲了他人来成就自己,追寻所要追寻之人的混蛋。
可这样,才是真正的我。
我,早已变得自私,当自私一次冠冕堂皇地说出口之时,将之挂在嘴边作为调查员真理的我,已经从本质上成为了这样的人。
所以啊,无论怎样都好,我所需要的是胜利,是站在顶峰上,以此为基点跳脱出去,从这个世界中跳出,前往最后的一个世界——灵界。
“那,我要走了。”我只是淡淡说着,也只能淡淡说着。
我不能表露出任何情感,愧疚也好,不舍也罢,一切情绪都不应该出现在我的脸上,出现在我的言语当中,这不符合一个自私自利,无情的混蛋所应拥有的面孔。
自私就该有自私的样子。
“嗯。”
“来世,我体内的血液会指引我去寻找你,你别想再跑了。”
默然的平静与不甘的浮躁,两名少女所给我的答案便是如此——让我走。
走,越快越好,让这个只为了自己的自私鬼走,让他在下辈子用一生来偿还,哪怕这是一笔遥遥无期的债务,一个被打上不可能标签的承诺。
我心中明悟,便不再犹豫,魔法使的传承在此刻绽放出了此生最为耀眼的光彩。
华光,世界当中满目都是黑与白相容的苍色华光,眼前不断延伸的时空隧道早已从神代巫女的境界一跃而上,跳脱到了超脱者更上一层,那只有守秘人才有可能触碰到的天花板——时间长河。
哗啦啦的水声从无到有逐渐变得清晰,眼前的时间洪流如永夜之海降临那一般壮阔雄伟,从隧道尽头的另一端瞬间涌来将我淹没,我的视野瞬间变得模糊,沐浴在“时间”的河水当中,光速令我冲出了这个世界,在模糊的白光当中,我赫然看到了一个幻想神话中的身影。
它没有形体,只是一个意识体,一个等同于根源那般散发着令人窒息压迫的意识体,可当我仔细感受它的时候,他却已然拥有了形体。
我,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成年人,成年男子。
他微笑着,明黄色的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袍角那汹涌的金色波涛下,衣袖被时间洪流带着高高飘起,飞扬的长眉微挑,黑如墨玉般的瞳仁闪烁着和讯的光彩,俊美的脸庞辉映着晨曦,带着天神般的威仪和与身俱来的高贵。
“凡人,可是前往超古?”他薄薄的嘴唇张合,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
凡人?
我微微一愣,随后反应过来。
“偷窃我内心对宏伟神明的印象来具现化,你就这么恶趣味么?”
“朕名弃天,为万古至今唯一的帝王,告诉朕,汝可是要前往超古灵界?”他一挥袖袍,神采飞扬间满是睥睨天下的豪情。
“弃天帝?”
“正是。”
“你为什么不拦我。”
“拦不住,又何必生拦?”他微笑看了一眼我脚下的剑光,在白色的世界当中让开了身:“去罢,本帝认可汝之实力。”
在他的身后,是一扇门,一扇熏金大柱所拱起的蔷薇光门,逃脱这个世界,前往最后的超古世界的一扇门。
“你很厉害。”我从他身侧而过,丢下一句话便钻入那扇门。
而当眼前的华光缓缓消逝之时,时间的洪流气息弥漫到了极致,我的身躯开始扭曲,开始散作微弱的粒子融入这扇门,折跃往灵界,进行最后的旅程。
视野,渐渐光明,意识却缓缓昏沉。
但一切都将归于平静之时,我听到了他的话。
那弃天帝发出的幽幽长叹。
——“人间,又污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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