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四川宁徙常维翰》第71章

    老憨匆匆进屋:“赵公子,你姑妈坐轿子寻来了,一下轿子就气势汹汹喊你,是你家管家吴德贵领她来的。”
    赵书林慌了神:“她,她咋晓得我在这里?我,我给她说进城办货去了呀。”
    宁徙道:“你在这里又咋个了,你应该在这里。我们常家的煤船被你们赵家的亲戚抢了,你是来登门赔罪的。”
    赵书林镇定下来:“对,我就这样跟姑妈说。”
    “跟我说啥?”赵秀祺进门来,身板还是那么硬朗,气咻咻坐下。
    宁徙接过桃子端来的热茶放到赵秀祺身边茶几上:“您老还是第一次来我家呢,贵客登门呢。”
    赵秀祺不看宁徙,盯赵书林:“你不是说进城办货去了吗,咋跑到这里来了?”
    赵书林心里有了底:“姑妈,我是来登门赔罪的。”激愤地说了孙亮带领土匪抢劫煤船、杀人伤人之事。
    赵秀祺闻言,气恨又愧疚:“这个该死的孙亮,杀人越货。这这这,咳,我那苦命的玉霞难道就不管?”
    赵书林说:“她管了的。我去铜鼓山了,就是她出了面,孙亮才答应交回所抢银子支付所有煤钱,我就是来给常家送钱的。”
    赵秀祺唉声发叹:“我们赵家倒八辈子的霉了,咋遇上这么个十恶不赦的土匪亲戚!”对宁徙,“宁徙呀,对不起啊,我赵秀祺向你赔不是了。”
    宁徙道:“您老别这么说,这不是您和书林的错。孙亮他不是退回钱来了么,煤钱也付了。”
    老憨和桃子抱了牵了光莲、光圣的儿女们来向赵秀祺请安。赵秀祺看见几个可爱的孩子,脸上有了笑意,招呼吴德贵给孩子们发赏钱。宁徙盯着老憨和桃子想,这夫妻俩实在是她的好帮手。
    赵秀祺也去马翼的灵前烧了纸钱。
    出灵堂后,赵秀祺说想顺便看看宁徙家的丝绸夏布坊。她其实早就想来看看了,觉得宁徙倒是个能干女人,却又放不下面子,决心难下。宁徙说,可以可以,请您老指点,领她去了丝绸夏布坊。老憨提了灯笼领路。
    常家这“小荣丝绸夏布坊”修建在“常家土楼”后面那块宁徙预留做他用的空地上,是一排挨山的楠木大瓦屋。屋后有山泉流淌,看得见后山上那“跷脚土地菩萨”小庙。赵秀祺、赵书林、吴德贵跟随宁徙和老憨进了作坊。这时候,常光莲来了,跟随进了作坊,是桃子对她说了赵秀祺要看作坊的,满心悲哀的她是管这作坊的,还是强打精神赶了来。
    作坊里火烛明亮,烧有炭炉,有不少的男女工,年长的五六十岁,年小的十七八岁,多数是来自各省的移民,一个个正忙碌着上机、织布、刷浆、染料。赵秀祺见女工们正用梭木机织绸子,这梭木机顶上有花架,机底有地坑,女工们的双脚在下面踩动踏板,两手在织机上左右投送牛骨梭子。常光莲介绍说,这作坊的丝绸产品有金银缎、八丝缎、光汉府缎、贡缎等等,可用来做锦袍和围帐。指了一堆贡缎说,这些贡缎已经精心加工过了,还得要在底部过细地刮一道浆。赵秀祺点头,看刚失去夫君还两眼红肿的常光莲,心里发痛,也感叹,宁徙的儿女都有出息。她又去看织夏布,尤感兴趣。她见一老一少两个男工将卷缕的苎麻纱绽分开,使劲拉直,将一头挂在纱架上,另一头卷成个大结,用一根五六尺长的木棍挽紧,压上块厚重的石板,在拉直的麻纱上来回刷浆。宁徙说:“刷浆是力气活路,得男人做。他们刷的是浆糊,要刷均匀才行。这浆糊是用米粉和菜油混合做的,一匹夏布要用两斤米、二两菜油。”赵秀祺点头:“有讲究。”走到织机前看女工织布。宁徙说:“织夏布呢,屋里太冷太热太干都不行。纱线很细,容易断,所以常常是通宵做活路,晚上的温度、湿度都合适。织夏布多数是女工,有人就说,夏布是娘子布。”赵秀祺启齿笑:“一个女工一天能织好多夏布?”宁徙说:“两天可以织一匹。”“看你,咋日弄的!”那个老男工对一个绩麻的年轻女工呵斥,一听就是北方口音。赵秀祺见那个被呵斥的年轻女工的裤管挽至大腿,她正用手在大腿上捻细麻线,回嘴道:“我个的事情,你管得宽!”将细麻线卷成蚕茧般小团。赵秀祺说:“她是江西人吧。”宁徙点头:“是,跟她父母一起移民过来的。”一行人往外走时,那年轻女工唱起歌来:
    幺妹要勤快,勤快要绩麻,
    三天麻篮满,四天崩了架。
    幺妹紧忙挽鱼子,请的机匠就编麻。
    请个机匠二跛跛,长打羊角短打滑,
    几天才把麻编好,编好才能把浆刷。
    染好麻布做衣衫,青蓝白色有配搭,
    幺妹穿起像天仙,扭动腰身乐哈哈。
    咿哟喂,幺妹呃,
    穿起活像天仙女,情哥哥他直是夸……
    赵秀祺住步听,笑道:“唱得好。”宁徙说:“她唱的是‘麻布神歌’。”“啥?”“‘麻布神歌’,神仙的‘神’。”“啊,求神仙保佑。”“不是,晚上绩麻久了要打瞌睡,唱这歌来提神。”“这样啊。”又听见那女工唱:
    男儿一心上四川,逆水坐的卖盐船,
    来到这里织麻布,幺妹心头好喜欢。
    赵秀祺又称赞,离开时,宁徙送她下山,一直送到濑溪河边的那条大道上。老憨等人提了灯笼跟随。赵秀祺知道,这条原先的临河小路是宁徙出资扩修的,一直扩修到了大荣桥的南桥头,全都铺了青石板,可以走马拉车。走着,看见河岸燃有篝火,几个女工在河边漂洗麻纱。几个女工看见宁徙等人走过,就都唱:
    有女莫放梭梭匠,熬更守夜命不长,
    有女莫放庄稼汉,泥古拉沙就上床,
    有女莫放读书男,好些时间守空房。
    幺妹就放梭梭汉,日同板凳夜同床,
    朝朝日日有话说,麻布神歌双双唱……
    赵秀祺嘿嘿笑出声:“她们唱的也是‘麻布神歌’呢。”宁徙点头。赵秀祺兴致高,听着几个女工唱歌,往河边走,看她们漂洗麻纱。宁徙说:“织夏布得要漂白麻纱,她们是在用‘清水漂白法’漂纱。得要编排、铺晒、洒水、接露。太阳出来前,就要把苎麻编排好,太阳出来后,把编排好的麻纱摊晒在河边的草地上打露,之后,洒适量的清水,四五次不等。等到晒干后,要下细地翻转,再洒清水再翻转,重复好几次。到了中午阵,才把麻纱捆好。以后的五六天,还要同样地重复漂洗。”赵秀祺咂嘴说:“这么麻烦。”宁徙说:“是麻烦,这样才能漂洗出洁白的麻纱来。”赵秀祺由衷道:“开眼了。”对跟在身边的赵书林说,“你呀,成天就啃那书,吃赵家那老本,也该学学人家宁徙。”赵书林说:“侄儿听姑妈的,今后一定常来看看常来学学。”赵秀祺就黑眼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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