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雨伦奈月》第113章 终焉之始

    离葬魂时刻开始还剩10小时，地狱之门周围，无数的玩家聚集在一起，把运来的石块和钢料依照设计图组合在一起。顺带一提，在DSD中铸造建筑物并不会像现实世界中那样复杂。在资源充沛的情况下，玩家可以凭借它们丰富的想象力，自由组合。那感觉就如同在用一款利用想象构图的3D建模软件。若是对某个部位不满意，随手一抹便可以清理重来。正如明田当日在咖啡厅和羽一说的那样，倘若能将这个游戏中的Future系统普及开来，技术门槛会大幅降低，人们的创造力将得到飞跃性地突破。
    「不行，不行！那边的城墙太薄了！」天镜兮扯着嗓子大喊，「像那种东西，连个虫都挡不住啊！内部要用钢筋！城墙厚度不能低于20米！啊呀呀，城墙太低了！那些大型怪物至少都有30多米，你们这高度是打算给他们玩跨栏吗？！」
    石块堆叠的声音轰轰地响，数以万计的玩家在工地上来回奔走。
    这些玩家中包含了多股势力，天都和蔷薇骑士团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绝大多数都是来自基层自告奋勇的零散团体。
    「真是没想到，在心脏发出的告示这么管用，这些人加起来，就是一人啜一口唾沫，也够怪物们喝一壶的了。」望着眼前的盛景，雷恩斯特走到天镜兮身边笑着说。
    「哈？喝一壶？一人啜一口唾沫，不应该是淹个半死么？为什么会变成够喝一壶了？」天镜兮斜了他一眼，「莫非……雷恩斯特你居然是这么重口味的人？」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雷恩斯特连忙摆手解释：「不，不是的……我的意思是……」
    「好啦，好啦……重口味就重口味嘛，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这时，八重雪走了上来，在天镜兮耳边嘀咕了两句。
    「你说啥？真的做出来了？！」天镜兮突然大叫。
    八重雪晃了晃眼珠子，提示她雷恩斯特还在身边。
    「哦，哦，对了，那个……我……我有点事，先走一步啦。」
    天镜兮吞吞吐吐地说完，不等雷恩斯特回应，立即蹦蹦跳跳地往西边跑去，然后和八重雪一起钻进一家临时修筑在街巷里的工坊。
    房间很黑，仅用两盏蜡烛形状的魔灯照明。间天镜兮进来后，一身穿斗篷的玩家便走上前向她们问好。
    「会长，你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他将怀揣在胸口的东西递上前。是一柄红金色的短剑，和普通的剑刃有些不同，上面好似覆盖着一层磷粉，如星辰般闪着点点亮光。
    「这就是用那些黑粉铸造的武器？」天镜兮问。
    「不完全是。会长从忏罪之地带回来的黑粉并非普通的素材，无法融化，也无法凝结。但却可以将其掺入武器和防具之中。根据我的初步实验，掺入这些黑粉后，武器的坚韧度可以提升50%以上，防具则能得到35%左右的全属性减伤效果。」男人笑着说。
    「哦？这么厉害！」天镜兮两眼放光，「那要是量产的话，要多久？」
    「掺入这些黑粉对于时机的把握要求很高，稍有偏差，黑粉就会掉落，不能对武器产生最大限度的提高。若是要将其量产……」男人犹豫了一下，「依靠我们现在的武器铸造师的水平，恐怕要很久……」
    「这样啊……」天镜兮稍微有些失望。
    「会长把这些武器量产是为了提供给盟军吗？」八重雪忽然问。
    「当然不是啦！要是提供给他们，他们肯定会怀疑这些黑粉的来历的。到时候，我们不但讨不到好处，还会沦为他们的义工，这种事情绝对要杜绝！」
    「要不先做几套出来以备不时之需吧，毕竟这次的情况不容乐观。」男人提议。
    「那小琅琊，武器和防具的事情就拜托你了。」天镜兮紧锁眉头说。「还有，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明白。」八重雪与琅琊齐声回应。
    ※※※
    在地狱之门的另一角，两名少女正坐在台阶上翘首以待。
    「呜喵，你说羽一哥哥怎么还不出来呢？」茜娅将呜喵抱在怀里，脸颊轻轻贴着，说不出的落寞与伤感。
    「那条蛇看上去确实蛮厉害的，不知道妈妈和奈月姐姐打不打得过呢。」呜喵喃喃。
    「要是没打过会怎么样啊？」茜娅忽然有些担忧。
    「没打过的话，自然是接受死亡惩罚呗。」
    DSD中的死亡惩罚由两部分组成，第一部分是基本惩罚，扣除身上50%业点。第二部分是特殊惩罚，这种惩罚没有特定的规则可依，有时会损坏武器，有时则会降低属性等。通常情况下，攻略报酬越丰富的怪物，死亡惩罚相应的也会越高。能被呜喵认为是宝物攻略地点，茜娅心想那肯定是个危险的地方。
    她下意识看了看时间，然后难过地低下头。
    「……小呜喵，我要走了。」
    「诶？是要回去冥府吗？」
    茜娅摇摇头：「不是啦，我得回去上学了。」
    「爸爸是旷学出来玩的么？」
    「是啊，其实已经开学很久啦，所以……可能要很久才能回来见你。」
    「……我知道啦。那爸爸记得要在冥府下线哦，这样身体才不会被坏人欺负。」呜喵轻声说。
    「嗯，谢谢你。」过了一会儿，茜娅从随身带着的斜挎包内取出一个羊皮卷，「小呜喵，这个东西可以帮我转交给给羽一哥哥吗？」
    「放心吧，我一定会转交给妈妈的。」呜喵说完直接塞进了嘴里。茜娅把呜喵紧紧抱住，呜喵没办法扭过头，只觉得脸颊旁边微微有些湿润。虽说呜喵是羽一从街上带回来的，但若论起感情深浅，反倒是和茜娅更深一些，毕竟她们两个相处的时间是最长的。而且，不知不觉间，她们还有了些小秘密。就比如呜喵可以把东西藏进嘴里这一点，除了茜娅以外就没有人知道。
    茜娅本想亲自把东西交给羽一，然后跟他道别，可现在时间已经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依然没有出现。临走时，呜喵说想继续在这里等，茜娅便把一个传送戒指送给了呜喵，传送的目的地已经被设为天空湖码头，那里有一艘羽一买下的依靠魔法自行的小船。呜喵的嗅觉很敏锐，不会在大雾里迷路。
    把想到的事情都做完后，茜娅终于不情愿地站起来。没走几步，她又回过头望向地狱之门，但那面目狰狞的大门口仍是空空荡荡。
    ※※※
    又是春天了，茜娅推开床边的窗户，庭院里的柳树已经长出新芽，碧绿的柳丝随风轻轻摇曳。
    茜娅和父母一起住，但她很少碰见父亲，因为常常在世界各地做生意。偌大的别墅里只有她和母亲两人住着，即便算上偶尔会来家里打扫卫生的家政阿姨，家里也没什么生气，一直都是冷冷清清。
    茜娅的母亲是个很刻板的人，什么事情都要遵从所谓的规矩。特别是餐桌上，诸如什么吃饭的时候必须用手扶住碗（因为怕掉到地上），筷子不准插在饭上面（因为样子像上香）等等，稍微不顺她心意，她便会大发雷霆。她不打人，但她会撕扯着嗓子骂。茜娅很怕她，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养成了逆来顺受的习惯。
    茜娅就读于复旦大学附属中学，16岁的她此时正处在人生最黑暗的高中生涯，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习题和背不完的古诗词。
    现在已经是4月份了，离开学早已过去了一个多月。并不是她不想去上学，只是学校里没有她喜欢的人。然而世上没有捅不破的窗户纸。不久前，母亲提前下班回到家中，结果发现茜娅不但没有生病，还在家偷偷玩游戏，这让母亲非常生气，痛骂了一顿后，便勒令她立即去上学，而那一天他们才刚刚决定去攻略第七层忏罪之地。
    茜娅很想拒绝，可在母亲大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攻势下，她完全没有任何说辞。也不知怎么回事，她忽然就想起了羽一对她说过的话，然后低着头，就这么对母亲说了不。那是她第一次拒绝母亲，母亲当时显然没有反应过来，睁大眼睛愣了好久。
    可就算她拒绝了，也不可能改变去上学的事实。在中国，其实许多人都知道，十多年学来的东西将来用到的往往只是其中的一点点而已，但即便如此，也很少有人敢去违背这样的信条。
    因为他们害怕。只要跟着固定的模式走，再怎么不济，至少也能混成个普通人。可若是特立独行，就会增加无谓的风险，一旦失败，面对的就是整个家庭的，乃至社会的冷嘲热讽。
    不过看在她坚持的份上，母亲最终答应给她三天时间和游戏中的朋友道别。只是没想到，这道别终究还是没有机会说出来。
    茜娅扶着旋转楼梯的扶栏，慢慢走下楼，大厅里母亲正半躺在在沙发上玩ipad。
    「与预定的时间相比，你已经超出了5分钟。」母亲冷冰冰地说着，眼睛完全没有离开手中的ipad，「赶紧去刷牙洗脸，吃完饭把东西收拾好，下午就去上学。」
    「……知道了。」茜娅轻声应了一下，然后走进梳洗室。
    茜娅对着一面洁净的镜子无力地刷着牙，镜子里的自己戴着一副黑色的圆框眼镜，穿着白里透粉的睡衣。那本该是一个文静可爱的高中女生形象，无奈刚刚经历了离别，此时那模样倒似是丢了魂一般。
    收拾完东西，母亲便让司机开着家里那辆宾利慕尚把她送到学校。那是辆纯黑色的豪华车，圆圆的前车灯设计，颇有复古的韵味，但内饰和配置却非常现代。茜娅并不懂车，但她每次在学校门口下车，都会发现有很多双眼睛盯着她看。
    她也曾经和母亲商量自己坐公交去上学，但母亲总是这么说：「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去学校又不是让你去玩的，老老实实读书就好了，早点毕业给你爸帮忙去。」
    其实茜娅并没多想什么，同学们也没有因此排斥她，反而很羡慕她，还常常和她打趣。既然母亲这么说，她也就不再说什么。
    因为是走读生，不少同学们都喜欢让她带早饭。每天一到早上，总会有那么几个调皮的男同学，站在椅子上喊「宾利送早饭来啦！」之类的。或许是知道她家很有钱的关系，一些同学总习惯用「朋友」的名义赊账。但他们不知道，茜娅那刻板的母亲从不会给她多余的钱，所有钱都是以类似工资的形式按周发放，一次200。每次他们赊账，她就必须想办法把钱省下来，有时少吃一顿饭，有时少买一本书。
    起初她会以为那只是他们开玩笑而已，但很快她就发现，原来自己和他们之间一直存在着一层看不见的隔膜。他们很少喊她名字。
    「老板娘借我下笔。」
    「大小姐明天帮我带早饭呗。」
    「才几块钱的早饭，宾利姐姐饶了我吧。」
    ……这些人中茜娅最害怕的便是那个扫把头的高个男生林峰。他坐在班里最后一排，虽然班主任一直让他把头发剪掉，但他从不理会，为此还吃了好几次警告处分。林峰和人说话的时候会习惯性把下巴翘起来，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而且他让茜娅带早饭的时候从来不给钱，一次都没有。不仅如此，明明没有付过钱，但他的语气却非常恶劣，总好像是别人欠了他一样。
    茜娅对他不付钱这件事倒不介意，虽然每天的零花钱不多，但省省还是能省下来。她只是讨厌那种感觉，特别是见到林峰的时候，一想起林峰猛拍桌子凶狠模样，她就害怕得不行。
    林峰也玩DSD，还有个非常酷炫的ID：蛇影。因为茜娅偶然间开启了武器锻造师的副职业，从此以后除了带早饭以外，她又多了一个工作——给林峰锻造武器。不光是他自己用的，有时还要拿去卖钱给他。
    在学校里，茜娅从不敢反抗他，只好埋头把注意力全部投入到做试卷中，一张又一张。有时累了，就趴在桌子上望着窗外叽叽喳喳的麻雀，不眨眼地瞪着它们。
    她有时也在想，自己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马斯洛说，人最大的需求是自我实现，在努力实现自己的潜力，使自己越来越成为自己所期望的人物。可她也不知道她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有时，她甚至会觉得活着真的好无趣……
    这样的想法一直延续到遇见了黑城羽一，他是第一个告诉她要学会拒绝的人。在他的面前，茜娅会觉得自己可以把自己所有的想法都说出来。开心也好，悲伤也好，她都可以毫无顾忌地表达出来。
    童话里，白马王子会在最美的时间里出现，救出落难的灰姑娘。她想黑城羽一就是她的白马王子，虽然他并不骑白马，身上还一直穿着同一套黑衣服。但她不管，她喜欢羽一，喜欢和羽一在一起。
    回到学校已经是中午12点多了，茜娅捧着从老师那领来的新书，走进乱哄哄的教室。
    「哇，大小姐，你的病好了啊？」
    几个男同学眼睛忽然一亮，像只猴子一样跳起来和她打招呼。
    「……嗯，已经好了。」
    茜娅轻轻答了一句，然后便找到自己的桌子。她往抽屉望了眼，里面塞满了形形色色的垃圾。不光是纸团，还有几个装着红色辣油的包装袋，那是某些同学喜欢吃的卫龙辣条的包装袋。大概是有人在她逃学的时候，把她的抽屉当做垃圾桶了吧。
    茜娅把垃圾小心地拿出来丢到后面的垃圾桶里，然后从绣着兔子的包包里抽出几张纸巾将桌子擦拭干净。
    「嘿，大小姐，你没来的这些日子里，值日都是我帮你做的哦，这样吧，也不多收，50块钱一次，一共5次，总计250块，怎么样？」这时，一个男同学得意地凑上来说，他的名字叫郭浩然，是班里最调皮的一个。
    「可是老师说，我没来的时候她有重新安排值日表。」
    「切，那又怎么样，排值日表的时候是把你排进去的，你不来做，就得有人顶替你，懂不懂的？」郭浩然咋舌。
    茜娅走到讲台旁，仔细看了看值日表。
    「我和你是安排在一起扫地的，一共5次，下次轮到的时候我一个人做好了。」
    茜娅冷静地将想法表达完整，接着重新回到座位上，取出一本语文看起来。
    郭浩然显然没有预料到茜娅的态度居然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这若是换了以前，顶多和他讨价还价一番，多多少少也能从她那里弄个百八十块的。惊讶之余，当下便皱起了眉头，接着假意和身边的同伴诉苦。
    「唉，大小姐就是大小姐，以后对我们这些同学更是爱理不理喽。」
    周围一些怕事的同学都默不发声，而与他品行相若的则纷纷缩着脑袋偷笑，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
    然而，就在他们嬉笑之际，一只粗壮的手忽然从那名男生的身后绕过去，拽住他的衣领将他直接拎了起来。
    ——！！
    「林……林峰，你想干嘛？！」郭浩然有些惊恐。
    面前的林峰是学校里出了名的boss，不仅对各类校规熟视无睹，干架能力也是强的不行，这点从他仅靠单臂便将郭浩然这个70多公斤的家伙拎起来就可见一斑。
    「你刚才的行为已经属于敲诈勒索了吧？」林峰手插着口袋，斜着眼睛说。
    「我……我没有！我说的都是事实！」郭浩然抓着林峰的手挣扎着回应，仿佛一只卤味店里挂着的脆皮烤鸭。
    这么一闹，班里所有的同学全部把视线投向他们两人，脸上皆是惊讶纳闷的神色。
    论起欺负茜娅的家伙，林峰往常可是首当其冲的，可谁也没有想到这家伙如今竟然会为了茜娅站出来，简直就像西瓜长书上了一般。
    见周围情况变得糟糕，林峰倒也顾及了些许同学之情，随手一推，将郭浩然摔到地上，接着恶狠狠地说了句「下次注意点！」后便不再理会他。
    郭浩然自是非常愤怒，却不敢动手。不光是因为打不过林峰，更重要的是他很清楚，跟一个几乎把校规视若无物的人打架，到最后吃亏的一定是他自己。他咬了咬牙，忍下胸中的怒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主人公一退却，其他同学则更是噤若寒蝉。就连一向喜欢充当和事佬的班长都假装没看到，只顾自己埋头写作业。
    乱哄哄的教室瞬间寂静了下来。
    「哼，没想到那家伙改变了你这么多。替我转告他，下次见面我一定会打赢他的。」林峰走到茜娅身边，冷冷地吐出了这么一句，接着也回到座位上，再度摆出那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茜娅回头望了他一眼，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觉得那一定是羽一哥哥在默默守护着她。想到这里，她便从包包里取出一张照片，那是她乘羽一睡觉的时候偷偷拍的。画面中她贴在羽一的身旁吐着舌头扮了一个鬼脸，模样煞是可爱。但她完全开心不起来，因为现在她只能在照片里看到他了。
    「……羽一哥哥会不会来找我呢？」
    茜娅望向窗外，调皮的麻雀又开始叽叽喳喳个不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