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瑞嘉视角)
那一天,应该就是一切的开端。
也许应该算是一切的终结吧。
幸福开始溃散,悲伤渐渐来临。
就在提议不再旅行,而是寻找一个可以居住的地方,并开始着手的时候。
尤妹妹病了。
准确地说,那不是病,不是正常人类会沾染的疾病。
而是副作用。
全身上下刻满的符文,激活了尤妹妹体内的魔法,赋予了尤妹妹超越了常人的力量与抗打击能力。
但是……这个魔法是不受尤妹妹的控制,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处于使用状态的。
并且那个符文本身就是按照直面意思,“刻”在身体上的,人类的身体不像精灵,这样会造成的损害,无可估量。
已经过去多少年了?从尤妹妹开始拥有这个符文开始。
哪怕不是她自己的意愿。
也许外表看不出来,但是尤索妹妹的身体已经很差了,一开始还只是轻微的咳嗽,渐渐地……
开始咳出血来了,并且越来越频繁,那柔弱的咳嗽声就是一种折磨,折磨着尤妹妹自己,折磨着每一个人。
但是我们却无能为力。
求了多少医生,甚至于多少研究符文和魔法的人,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他们也无能为力。
尤妹妹本来还说让我们不用在意她,但是怎么可能不在意。
病情加重之后,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从确定尤变成这样的原因之后,伊薇小姐就再也没有露出过与以往同样的笑容。
那副总是在调侃搞怪,却又沉着冷静的笑容。
伊薇小姐随着尤妹妹情况的恶化而变得越发憔悴,但是每一天都试图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为尤妹妹带来笑容,每一天都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几乎没有办法再像以往一样生活的尤妹妹。
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直到那一天。
尤妹妹虚弱地提出想要去看看风景。
于是就伊薇小姐就带着尤妹妹前往了之前我们发现的一处花海。
由花组成的海洋。
“我们……出发了。”
“嗯,我们等着你们。”
我们选择让伊薇小姐一个人,陪着尤妹妹去。
除此之外。
我只是。
没有办法去面对,可能会到来的悲伤。
最后。
回来的。
只有面无血色的伊薇小姐。
从那天以后,所有人都不知道要再说些什么了。
沉重的气氛弥漫在剩下的五个人之间,每一个人都像是在想些什么。
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想。
伊薇小姐的变化是最大的。
以往的她总是面带笑容,打趣着我们中的每一个人。
现在的她更多的是沉默,只有跟她说话的时候,能够再次看见她的笑容。
勉强着自己露出的笑容。希尔莉丝的情况也不好,从尤妹妹离开的那一天之后,那份曾经一直折磨着她的那份寒冷,又悄悄地回来了。
希尔莉丝有事没事地,就会像个小动物似地,把身体往我们的身上靠。
就像是为了寻求温暖一般。
情感依存症。
本来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但是后来,教会找到了我们,为了格蕾琴小姐的背叛和艾西卡小姐的“罪”。
还有我们在旅行的过程中,再次与教会的黑暗面所发生的那些冲突。
战斗无可避免,本来是没有任何的问题的。
剩下的人哀求着我们翻过他们,并且表示会帮我们向教会求情的时候。
艾西卡小姐不相信,说是这些人不能留。
格蕾琴小姐则是表示不想再看见更多的死亡了。
因为格蕾琴小姐放过了了他们。
所以就被利用了,在一瞬间被抓走了。
以格蕾琴小姐的性命为交换,并且表示,只能让艾西卡小姐一个人去和他们交涉。
“本小姐可不相信教会的那些人会信守承诺,所以——”
“——这是本小姐的请求,为了那个笨蛋,希望人偶你们能够在本小姐进去谈判之后,从外围冲进去。”
“拜托了,还有,最后提醒一下,精灵你别让人偶再杀人了。”
“既然有着那样的过去,也许她的血液里那腐败的味道,并不仅仅是她的味道。”
我知道的。
希尔莉丝的手里,沾上了多少人的鲜血。
在那个遥远而黑暗的时期。
“那么本小姐就先去接那个笨蛋了。”
“嗯,我们等着你们。”
所以一定、一定要回来啊。
那一天,蓝日在天空显现,出乎任何人意料的魔物在我们从外围突入的教会的防卫圈的时候乱入了,减缓了我们去支援提前去和教会谈判的艾西卡小姐的步伐。
于是伊薇小姐提出由她先去接应艾西卡小姐她们。
等我和希尔莉丝打倒了所有的魔物和教会派来阻止我们的裁决者的时候。
回来的只有伤痕累累的格蕾琴小姐。
以及被毒素侵蚀得满脸都是血斑,失去了最后一丝气息的艾西卡小姐。
后来才知道,本来这些毒素都是格蕾琴小姐身上的,艾西卡小姐一边吸出了格蕾琴小姐身上的毒素一边保护着她冲了出来。
一起回来的,还有伊薇小姐留下的几句话。
——没能履行骑士的誓言,守护希尔莉丝小姐到最后一刻。
——对不起。
我已经记不清格蕾琴小姐是在什么样的状况下说出这一切的了。
只知道。
只知道什么呢?
从那一天之后,格蕾琴小姐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了。
在许多的夜晚与旅途中陪伴着我们的,天籁般的歌声,也再也没有响起过。而希尔莉丝的情况也越来越严重了,从那一天之后,她开始时时刻刻地牵着我和格蕾琴小姐的手。
这是为了从我们这里分享已经支离破碎的温暖……
还是想要把她的温暖分给萎靡不振的我们呢?
但是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曾经的那一切又重新找上了我们。
我们做过些什么?
从将格蕾琴小姐和艾西卡小姐带出卡瑟缇莱尔之后。
我们总是在用我们自己的方法,去践行我们心中的那一份小小的善意。
见义勇为也好,对抗压迫也罢。
这一路上,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
我很高兴,每一次都能看见,除了我们之外的,其他人的笑容。
至少这可以证明,我们的所作所为没有错。
我们的所作所为没有错?
那么,我们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又是哪个城镇派来的佣兵?
不……这一次是教会的裁决者吧。
人数太多了。
因为艾西卡小姐的告诫,同时也是为了希尔莉丝好。
我不希望她的手里再沾上鲜血。
但是……这样真的能够对抗如此多的人么?
于是……格蕾琴小姐放手了。
放开了希尔莉丝的手。
那个眼神。
传递的意思只有一个。
那是是我最后一次听见格蕾琴小姐的歌声。
那是世间上最为沙哑的歌声。
那是世间上最为优美的歌声。
饱含思念、饱含痛苦。
饱含最为强烈的意志。
就是不再似曾经,每一个夜晚的篝火旁,那充满温柔,带来平静的歌声。
狂暴的魔力向着这个世间宣泄着难以承担的痛苦,还有悲伤。
等我们返回的时候。
什么都没有留下。
因为一切都被抹去了。
人也好,战斗的痕迹也好。
随着愤怒和悲伤,一起被孤独的歌声埋葬了。
那真的。
是什么都没有留下了。
在那之后。
希尔莉丝的情况也已经恶化了。
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体温是正常的,却总是在说着着冷,明明没有受伤,身体却越来越虚弱。
情感依存症。
需要找到能够依托情感的人,并且,永永远远地不分开。
这是以前读取了希尔莉丝的记忆之后,和艾西卡小姐一起分析出来的结果。
如果从一开始就不与任何人有亲密的接触,那么身体的不良反应就会比较轻。
与人建立起亲密的联系之后,身体的不良反应就会消失。
但是,一旦建立起这样的关系,就再也分不开了。
一旦分开,身体就会产生比以往更强的不良反应。
根据艾西卡小姐解释的,人有适应性,这一点是好事,也是坏事。当一个人适应了糟糕的环境,之后进入一个好的环境待久了之后,返回和以前一样的糟糕的环境就会觉得难以忍受。
现在的希尔莉丝就是这样。
而现在的希尔莉丝身边……只剩下我了。
我就这样从背后将她抱在怀里,让她坐在我并拢的双腿上,金色的发丝垂在我的手臂上,我微微低头,看着她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过去,记得面对格丽妮亚为了救我而消失的那一次,我的意识里才出现了我难以控制的悲伤。
但是,现在抱着希尔莉丝,感受着她娇小的身体平稳的起伏,以及平静的呼吸,我的内心却无比的平静。
没有像那天一样几乎把意识都掏空的悲伤。
只是感觉失去了什么东西,意识里空荡荡的。
记得人类在悲伤时会哭,精灵也是一样的。
记得与希尔莉丝相遇时,我也哭了。
但是现在,我的内心却无比的平静。
因为我不悲伤么?
我不知道。
“维特瑞嘉……”我听见怀里的希尔莉丝轻轻虚弱地叫着我的名字,于是便将头从后面轻轻靠在了她的肩上。
“我在。”
“好冷……”她的身体又抖了一下,但是她的体温没有任何的不正常。
“这样……稍微好一些了吗?”我稍微用了点力,让自己的身体和她的后背贴得更紧了些,同时双手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但是我不敢再用力了。
因为我第一次,怕把她给抱疼了。
“嗯。”她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似睡非睡地将全身都依靠在我的怀里。
我稍微抬了抬头,看着飘着些许云朵的天空中的那耀眼得突兀的蓝日。
“呐……希尔莉丝你还记得么,我们相遇那一天,也是在蓝日出现的时候呢。”
在那个森林里面。
“嗯。”
“希尔莉丝你总是面无表情,话也不多,记忆又缺失了,整个人显得呆呆的,什么都不懂又好像什么都会的样子,我一开始还不知道要怎么和你相处呢。”
我看见了全身赤裸的希尔莉丝,金色的长发半掩着娇小的躯体,黑色的眼眸里仿佛蕴含着繁复的星辰。
“嗯。”
“那时候格丽妮亚刚消失,我又那么弱小,但是希尔莉丝你还是愿意接受我呢。”
我为她起的名字,还有那个契约,把我们联系在了一起。
“嗯。”
“后来真是发生太多超乎我想象的事了,那时候我还一直在拼命思考希尔莉丝你究竟是什么人呢。”
强大得过分,只是最后没有想到,真相居然是那样的。
从过去而来的王。
“嗯。”
“后来一起踏上旅途,遇见了伊薇小姐、尤妹妹、格蕾琴小姐和艾西卡小姐,真的是很快乐。”哪怕有许多的挫折与困难,但是我相信大家在一起就可以解决。
“嗯……”
“能够相遇……真是太好了……”
是啊……
彼此说了喜欢对方。
真的太好了。
“嗯……”
“走过太多的路了……也许我们真的该停下来了……”
做了太多太多不知道是对是错的事了,到现在为止,也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了。
“嗯……”
“呐,希尔莉丝……”
失去了……太多太多无法挽回的人了。
“嗯?”
“我们……结婚吧。”
我不知道精灵与人类能不能走到这一步,但是。
我的心意,想传递出去。
“什么是……结婚?”
结婚是什么呢?
是相爱的人类所举行的仪式。
是愿意彼此相守,彼此扶持,彼此承担,彼此唯一的证明。
对于我而言不是这么复杂的东西。
“结婚就是……永远在一起啊……”
“永远在一起……”希尔莉丝重复了我的话。
“嗯,永远在一起。”
“嗯。”
“伊薇也在?”
“嗯。”
“尤也在?”
“嗯。”
“耶若也在?”
“嗯。”
“艾西卡也在?”
“嗯。”
“维特瑞嘉也在么?”希尔莉丝从前面抓住了我搂着她的手。
“肯定啊,希尔莉丝你是要和我结婚啊。”
明明都是这种时候了,我却因为希尔莉丝的这句疑问而想笑。
“我愿意。”
就像那天一样。
就像开始的那天一样。
阿比干城内,满天飞舞的魔力之下。
我和希尔莉丝所许下的,最初的约定。
“啊……我也愿意。”
在这一天。
“话说回来……我记得人类女性结婚是要穿婚纱的啊,那件衣服好漂亮的。”
“……”
“只是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我看见过的全是白色的,不能有其他颜色么?”
“……”
“不过白色好好看,结婚的话,果然还是要穿那个啊。”
“就是不知道在哪里找得到呢,好像服装店里没有卖?”
“不过最近我们好像也没有剩多少钱了……虽然是很期待啦,但是其实我不穿也没事,我想看希尔莉丝你穿。”
“希尔莉丝你穿上一定会很漂亮的。”
“真想……看看你穿上婚纱的样子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
魔力的供给切断。
银白色的契约化作魔力的粒子与线条,从我的后背飘散。
抓住自己的手的那只小小的手无力地垂下。
怀里的温暖渐渐消失。
周围围上来了一群手持武器的人类。
现在的我。
失去了与希尔莉丝的契约的我。
魔法也无法使用,没有办法再读取希尔莉丝的战斗技巧。
又变回了那个,一无是处的精灵。一无所有的精灵。
澎湃的魔力如同黑色的漩涡一般在我的头顶聚集,四周本来打算围上来的人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那是一条黑色的巨龙。
是在蓝日之下诞生的,最为强大的捕食者。
我慢慢站了起来,将希尔莉丝抱在怀里。
看着她仿佛睡着了一般的恬静的面庞上,轻柔的睫毛下阖上的双眼,小巧的鼻尖下,有些缺乏血色的嘴唇。
无视头顶那几乎要压垮我的咆哮声,和四周惊恐的叫喊。
将自己的脸贴到了她冰凉的脸上。
为她送上最后的吻。
我们的旅途。
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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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找的是——”
人类太过于复杂,不是我这样的精灵可以理解的。
一个人的世界里有很多很多的东西。
一个精灵的世界里只有那几个人而已。
我无数次地寻求着当初的疑问的答案。
我们做错了么?
为了少数人的幸福而冲动是错的么?
我们所看见的那些笑容,都是错的么?
我们因为帮助了那些人,得罪了那些人,所经受的一切,都是错的么?
谁能回答?
我要找的是。
是关于生存的答案。
是关于格丽妮亚的答案。
是关于我们六个人的幸福的答案。
是关于我的答案。
因为我在等着她们回来。
最后谁也没有回来。
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一切的一切。
从祸乱时期,穿过纪元时期,一直到现在。
对面的那个人是英雄。
是祸乱时期打败了暴君的英雄。
也就是,将希尔莉丝送上处刑台的人。
还有一个为了自己的目的打算除掉我们的女性。
以及……浑身上下散发着与格丽妮亚相同感觉的少女。
我通过自己的魔法,读取了希尔莉丝的记忆,借用了她的技巧和魔力。
精灵是不需要穿人类的衣服的,我从一开始就说过。
汹涌的魔力在我的周身流转,这是我的魔力,这是希尔莉丝的魔力。
我身上的,是记忆里的那一件婚纱,那件永远都没有穿上的,只存在于约定与承诺中的婚纱。
黑色于白色交织的嫁衣。
“祸乱时期的力量,最终也只能用祸乱时期的力量来对抗呢……”
这是现在的希尔莉丝无法使用的,被我所借用的,真正的力量。
来自于祸乱时期的力量,一千年前,葬送了无数的人类,统一了整个世界的力量。
我举起手里的王之兵装,对准了坎特雷音与蒂蕾。
在这份力量面前,所有的把戏都是没有用的。
至于那条龙……我相信希尔莉丝和伊薇小姐她们。那两个人,只有现在的我能对抗。
“你们两个,单挑?还是一起上?”
穿越了三个时代的的一切。
也只能用手里的刀剑。
来为之画上一个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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