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行》第213章 北逐

    神朝，中州州治所管城县，暴雨骤降。
    午后的天高秋色突然变成了昏暗的夏日午夜。
    皇帝李景之派来的礼部官员和大批的礼器都耽搁在了距城门几百米的地方，而郑家的人也被这突然降临的暴雨弄得措手不及。
    “快！所有的东西都抬屋里去，尤其是香案、布幔和遮阳举，还有，木制的东西，有些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宝贝！”郑印汀躲在家庙的屋檐下，对在雨中忙碌的众人喊到，在刚刚落雨时他就觉察到不妙，不过却没有想到暴雨会来得这样急，只是让人将几样东西挪到了屋里。
    “还有！快去差家军，城外相迎天使，备齐雨具！”郑印汀本计划等天使来到管城县之后再去迎接，因为神京与中州本就是京畿道中相邻的州郡，这样可以显得低调一些，不过现在有了如此大雨，就不得不前去迎接了。
    谁都未曾察觉，在郑家家庙前的空地上，滂沱大雨中，却有一道淡淡的影子，正是东海遗珠城的师兄吕屯可。
    他以自己的能力，将身形隐藏在雨中，默默观察着郑氏家庙，想凭借肉眼找到神器。
    “唔，原来你在这里。”
    一道声音突然炸响在他耳边。
    之后他就受到了攻击，之前他布置在身体周遭的两道水盾已经被完全破坏掉了，应该是一种尖锐的武器。
    “竟然能隐于无形？你一定不是无名之辈！”
    吕屯可跳将出来，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影。
    “能利用水？不是风雪神庙就是东海遗珠城咯？”
    这道声音并不年轻，不过语调之中颇为轻松，仿佛他刚刚并没有攻击吕屯可一样。
    “你为何不提云梦大泽？难道你是云梦大泽的？”
    吕屯可的反应很快，从对方的言语中他就找到了一丝漏洞，毕竟距离中州最近的其实是云梦大泽，而且云梦大泽的很多异族也善于用水。
    “哼。”
    老鱼现身在雨中，此时的他一身黑色紧身衣，不过身形却很模糊，吕屯可看出这是老鱼在不断做着高速运动，留下的残影在原地的展现。
    远处郑家老小看到突然出现在雨中的人，自然被吓了一跳，何况出现的是诡异如同影子般的老鱼。
    不过郑印汀挥了挥手，让大家不要发出声音，他看出老鱼是侧对着他们的，而且他的手上还握着武器，正抵在面前的空白上。
    而他面前的空白，在郑家老小观察之后却渐渐变为了一道黑影。
    “不要觊觎神器，就算是五大传承，也不是谁都有资格拥有的。还有，你竟然敢狂妄地向我出手，看你样子也许并非是五大传承的。”
    这道黑影变成了一个外表是青年的男子，他言语之间颇有一种寒意，天地之间所有的雨水都绕过他落下。
    绝大部分郑家人已经看呆了，不过郑印汀眼中却闪着精光若有所思。
    “哼，五大传承又代表不了天下，神器须由天下共主得之。”老鱼的声音却是由四周传来。
    “原来是神朝的走狗！前几日才听得风雪神庙做了寂温的帮凶，今天就见到了为神朝皇帝奔走的你，难道我们神人就这样堕落了么？”
    吕屯可声音更加冰冷，他单手掐诀，老鱼残影所在瞬间出现了很多冰刺，不过所有冰刺全部落空了。
    “天道难寻，我们与众生何异？”
    老鱼的残影变淡，不过他的声音依然传来。
    “天赋异禀，自有胜天之力。”
    吕屯可直接双手掐诀，老鱼残影之所在成了一块冰。
    “哼。”老鱼发出了第三声哼声，之后残影就此消弭于无形，不过仍有他的声音传来：
    “就算我不管，你也得不到它的，我只是不想看到无谓的牺牲罢了。”
    东海遗珠城师兄吕屯可的思绪何其敏捷，他已经知道老鱼这是在提醒自己，还有其他异族存在，而那些异族可能比老鱼这个速度奇快的异族还要难缠。
    他没有时间停顿，立即将手向天一指：
    “青木师妹！结树阵。”
    他手指所指的方向，落下了一道强烈的日光，原来是乌云在他手指方向竟然撕裂开来了，中间就再没有一丝雨滴落下。
    而在空中，青木师妹则缓缓落下，同时双手不断施印，随着手势的变换，众人听到了地下似有隆隆之声。
    就在青木师妹落地的一瞬间，环绕着郑家的家庙，周围突然长起了一圈参天巨木。
    这些树木没有节制地向上生长，并在青木师妹的手势引导之下，最终向中间合拢。
    郑家在家庙中的众人再也感受不到雨水，不过同样的，他们也被树木结成的巨阵包围，再也看不到一丝光亮。
    “我什么也看不到了！这是神罚么！”
    “天哪！”
    “不要！老爷！”
    ……
    郑家的族人都在陷入黑暗之后，开始无序地喊叫起来，更是许多妇人开始疯狂地找寻自己的孩子。郑印汀的声音再大，也盖不住几十人同时爆发出的嘶吼。他刚刚已经被几个人的拳头击中了，现在只能摸索着向墙边走去。
    “青木师妹，你快点用师父交给你的定灵珠寻找神器！”此时师兄漂浮在半空之中，因为周围树木在不断攫取着水分，让他的能力很难发挥，不过他可以通过水汽将声音传到青木玛的耳中：“有官方的力量介入了！”
    青木师妹没闲着，她在祭出一个圆珠之后，就不停地催动着，却发现圆珠毫无反应。
    反而身边不断传来异响。
    那些声音似乎来自某些动物。
    青木师妹忍不住低头。
    “啊！”
    她在黑暗中看到了几十只绿油油的眼睛，同时在眼睛的四周还有各色的甲壳，在反射着几丁质特有的反光。
    “怎么了师妹！”在黑暗的树阵之中，师兄也看得不是很清楚，他只是听到了一片嘈杂中，师妹惊慌的喊叫。
    “定灵珠！定灵珠找不到了！这里有好多虫子老鼠！”青木玛一急，说起了东海海底语言，吕屯可听懂了。
    “虫子老鼠？这不是在你的树阵里面么？下面应该全是根基才对。”
    吕屯可奇怪，不过此刻也不是惊讶的时候，他双手一动，整个地面的积水全部凝成了冰。
    郑家的人们突然感受到了温度的变化，就更加慌乱了，很多人已经出冲了家庙，来到了家庙前师兄妹的所在之处。
    “哼！都不要靠近，否则杀无赦！”吕屯可洒出一圈水汽，将声音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很多人都被镇住了，但还有一两个妇孺在大哭。
    吕屯可辨别方向，双手一握，几根冰刺便洞穿了哭声的来源。
    一切曳然而止，只剩下青木玛一声‘找到了！’的呼喊。
    “快点！冰下面还有。”
    这次青木玛催动定灵珠成功，一道亮光直射家庙中间，同时照亮了周围的狼藉。
    郑印汀发现，自己就在这束光的尽头，一盏青铜灯旁。
    他之前大半辈子一直没觉得这盏灯有什么特殊的，不过现在这盏灯却是给他出了一个老大的难题。
    竟然是神人看中的东西，可那个神人却是如此凶残，郑印汀通过光线已经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几个妇孺。
    如果不将这盏灯交给他……
    算了，凭借郑家在此的力量，怎么阻挠这位神人？
    不过这位郑家的临时家主年龄虽然大，头脑反应速度却并不慢，他立刻意识到，皇帝陛下这次赏赐郑家，也许也是寻找这件东西，所以才会有礼部的到来和随行恩赐的礼器。
    他一定是不想让这盏青铜灯落入神人的手中的，可是皇帝陛下究竟该怎样做呢？
    很快，一声巨响给了郑印汀答案。
    地下有很多动物钻了出来，在钻出来之后还有很多会飞的，使整个被树木包围起来的半球充斥着杂乱的嚎叫和动物的影子。
    郑印汀瞬间被掀翻在地，睁开眼睛时已经找不到那一束光芒和连接起来的青铜灯了。
    吕屯可和青木玛师兄妹现在已经被切断了联系，吕屯可有些后悔让师妹造一个树阵了，原来这个来自官方的敌人竟然是控制动物的异族，闭塞的场地反而对敌人有利。
    神京太庙，启官面前四盏青铜灯放得很整齐，不过只有一盏上还有火光。
    “陛下，拿到了。郑家的人和那两个异族怎么办？”
    “郑家留下，那两个异族能杀么？朕不喜欢世家大族，不过更不喜欢作对的异族。”
    “能，不过事后……”
    “杀了吧。”
    说完之后，李景之就揉了揉脑袋，他最近的眩晕已经十分频繁了。
    启官没有再说话，他叹息一声，似乎从最后一盏亮着的灯火中，看到了悲怆的未来。
    最后的灯火由驼色变成了靛青，又由靛青变为黛蓝，之后又变为胭脂红色，最后则变成了牙白直至消失。
    李景之从未见过如此多彩的灯火，而他也同样未见过施术之后如此虚弱的启官，李景之上前搀扶着几乎不能言的启官，耳朵靠近他的嘴唇，才听到启官微弱的声音：
    “陛下，异族反抗自毁，所有人都死了。”
    李景之一僵，先启官一步晕厥在地上。
    寂温王帐，此时正是愁云惨淡，今日最新消息，没了风雪神庙的支持，神朝的军队已经于今日攻入了曾经是河北道最西方的碎云城，甚至在现在寂温王帐所在地松漠的两百里外，就能看到神朝北伐军侦察兵的影子。
    “大汗！北归吧！这次突然少了西寂温王子的支援，我们原本就要成型的与大蕃联手计划已经失败，不仅无法渔翁得利，还即将丢了河北道故地，我们现在只能北归，以图对方冒进。”
    王帐内，有高层贵族谏言。
    “诺！北归，南军组成三层口袋阵，看南朝敢不敢冒进！”吉节可汗此刻仍然神态自若，别看神朝军队进度是突飞猛进，他的大军可是在王帐周围，分毫未损。
    与南朝军队作战，在河北道故地守城的那些家伙，在四十年前可是标准的神朝人，跟寂温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南朝自己打自己的叛徒，就当是寂温给他们一些占领河北道四十年的利息吧，之后南朝若敢得寸进尺，便将他们的河东道也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