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君镇率领步卒投入中央战线、李来亨亲率宿卫宫骑杀入右翼战场以后,大顺军赶赴徐州解围的八万野战军,基本上悉数投入战场。
而清军方面,多尔衮除了留下孔有德所部数千人防备徐州守军以外,清军的几乎全部兵力,同样也已经投入前线,展开厮杀。
二十万人马,拥挤在这样促狭的战场内,人山人海所扬起的灰尘,足可以超越遮蔽天日的旗帜,将所有人的视野都覆盖在战尘的笼罩内。
除了驻足高地的孔有德,还有在徐州城内观察战场变化的谷可成、许都以外,清顺两军的其他将帅,就算是一直在试图掌握全局视野的李来亨,此时也没办法继续监控战场情势的变化。
他策马飞奔,身边的宿卫骑士贴紧护卫,风声自耳后呼啸吹过,眼中则被沙尘和鲜血填满。殿中军最后一支预备队终于及时赶到了右翼战场,李来亨放眼望去,明军的人马和旗帜从更南方一直延伸到这里来,数以万计的大军即便散乱不堪,其规模也足可以震荡顺军的士气。
守卫晋王左右的李懋亨,巧妙驾驭着战马的四蹄,使得他的速度始终能和李来亨保持一致。枪炮的轰响声接连不断,时不时还有巨大的炮弹飞入宿卫骑兵的队列里面,一旦中弹,即便武艺过人如李懋亨,也绝对不能留下一具全尸。
“晋王殿下,晋王殿下!我们已到右翼了,是明军!”
右翼战场除了新近赶到的将近五万名明军士兵以外,本来就还留有大批蒙古兵。这些弓马娴熟的牧民,一看到顺军援兵抵达,就用手里的短弓飞快反击,羽箭精准的可怕,即使距离还这样远,也有好几十名顺军骑士中箭。
只是蒙古人的短弓和箭矢,都不能和满洲人的清弓重箭相提并论。虽然他们箭法神准,可是多数箭矢根本不能洞穿大顺军骑兵最外层的布面甲,何况有些骑士在布面甲之下还另外穿有锁子甲或扎甲罩衣。
宿卫骑士的冲锋浪潮完全没有受到影响,所有人的速度甚至没有因此慢下半分。李来亨身处千军万马的中心,他那一袭与闯王几乎完全相同的装扮,不能引起清军的特别注意和攻势,反倒是挡在晋王前方带头冲锋的李懋亨,被东虏当成了这一标援兵的主帅。
漫天的箭雨随即跟上,宿卫的老本兵们不管不顾,依靠盔甲的优良防护强行冲驰过去。李来亨自感已有很长时间没有进行过这样酣畅淋漓的冲锋,他的群骑环绕之下,只觉得蒙古人的箭雨不过像是给自己洗了一波澡。
“何谈当孤铁骑?踏碎他们!”
李来亨勒马高呼:“全军拔枪!”
手枪骑兵和冲击骑兵并不是泾渭分明的东西,大顺军的老本骑兵,都是身兼数职的多面手。每一位能担当宿卫光荣的骑士,都精通于簧轮手枪、马槊和扬武剑多种武器。
在冲锋间不容发的时机内,闯军老卒们都跟随李懋亨抽出了手枪。砰的一声,在宿卫骑士们距离冲入敌阵,大约还有半箭距离的时候,楔形阵的最前方接连不断地爆起一团团白雾,手枪中似乎燃起了橘红色光亮,子弹呼啸而过,撕裂蒙古人和明军本就不整齐的队列阵线。
敌人的哀嚎声漫步于野,簧轮手枪的精度虽然很成问题,但是右翼明清联军的兵马这样多、兵力密度这样高,根本不存在射失的可能性。
白色的烟雾弥漫空中,明清联军因此突然就分辨不清李来亨冲锋的准确方向。而在雾气之后的顺军骑兵,虽然视野同样受到遮蔽和影响,但战士们依靠严整的纪律,即便看不清敌人和袍泽友军的位置,却依旧能够维持一条直线的冲锋方向,狠狠楔入预定的战线之中。
“换手!”
在宿卫骑士们冲出白色烟雾的第一时间,李来亨便脱口而出第二条作战命令。闯军老本兵们切入敌阵的最后数个呼吸之前,位在最前排的老兵们便已换好了马槊长矛,后排士兵的扬武剑也已经各就各位。
刀枪剑戟呼啸之间,寒光纵横瞬间便将明清联军数万人的庞大战线切割粉碎。锋利到极点的楔形阵锋头深入敌人的中央,铁骑所及之处,视野所见,只有溃逃的敌人与粉碎的肢体!
李来亨将会记得这个时刻,他会始终以兴奋、欢愉、自豪和满足的心情回忆这个瞬间。这是从李来亨竹溪投闯以来,他亲自指挥、部署和率领发动的:
最成功、最快意的一次冲锋。
蒙古兵们好歹也跟随努尔哈赤、皇太极打过许多次硬仗,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可遭到李来亨亲军的冲击,还是因为大顺军严酷的纪律和行云流水的队形变换能力吃了大亏。
明军就更不用说了!
除了黄得功手底下的一部分勇卫营以外,其他各支部队的兵马,全部都只是一些不堪战的凑数之人而已。
高谦、刘良佐的左右横挑、投机成性自不必讲,刘泽清根本没有好好打仗的想法,一见顺军兵锋就开始脱离阵线后撤,更使得形势难以收拾。
浙江巡抚黄鸣俊麾下那一批团练乡勇,倒是还有几分血勇之气。但他们缺乏足够的军事训练,更从来都没有过对抗重骑兵的经验,面对李来亨的冲锋,只能是镰刀下的稻草,一触即溃。
可怜了博和托留在明军队伍中的数千清兵,这一支部队如果放在左翼和中央战场,绝对能够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就是让李来亨磕碎牙,没有一个时辰以上的时间,大顺军也肯定是打不动的。
可现在好几千精锐的清军,被四五万南明大军包围裹挟,根本是身不由己。他们虽然想要奋勇反击,可是前后左右,处处都是丢盔弃甲、狼狈逃窜的明军士兵。
军人始终是一种群体性的动物,即便世所罕见的勇者也会受到群体情绪的影响,所以纪律才永远比武艺更加重要。
在明军大崩溃的背景下,数以千计的清军精锐,根本起不到中流砥柱的作用。他们能够保持住自己的阵脚不乱,就已经是千难万难。现在又遭到十倍于己的友军溃兵冲击,四面八方,处处都是让人崩溃的哭喊声,还谈何反击?
博和托留在明军中负责联络的亲弟弟岳乐,满心都是绝望。他在聊城之战因为没有保护好三哥博洛,已经遭到多尔衮的羞辱性惩罚,好不容易在二哥博和托的力保之下担当重任,却连一点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淹没在了明军溃逃的巨浪里面。
“就这?”
岳乐难以置信,顺军不过才发动了一次冲锋,明军五万人马,几十倍于李来亨啊!怎么就崩溃了?
“就这?就这?就这?就这?”
同样慌乱的还有马士英,还有高谦、刘良佐这二位败事不足的大将。他们满心以为明军加入战场,只不过是负责收拾善后,直接就可以打扫战场了,怎么想得到顺军还有反击的余力?
而且一出手,就是这样精悍的骑兵冲锋。
更让高谦挂不住脸的事情也发生了,他脸色极度难看,向马士英说道:
“阁老……刘泽清跑了!”
当啷!
马士英手上的尚方宝剑坠落在地,高谦面色铁青,他高大将军一辈子左右横跳、坑害友军,今天居然被刘泽清摆了一把,帮这个狗贼挡枪了。
战场前方已经看不到刘泽清的旗帜,山东镇全军都已经整齐有序地退出战场: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刘泽清准备充分,他早就做好了一到前线,立即跑路的准备。
这位山东黑道出身的大哥,骑在一匹许都赠送的枣红色河西战马上,摇头道:
“马士英不会用人,活该完蛋。”
刘泽清向着麾下众将士们大手一挥,笑道:
“回南京,咱们拥立新帝去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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