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身上多少伤口,也不知倒地多少次,周围的属下们还在尽力拼搏,一次次站起。宇文乾一脚踢过去,自己倒在地上,龙承毅从边上扑过去,整个身子压在龙邵祯身上,没了武器,没了内力,完全凭着力气在对方身上拳打脚踢,手上、衣服上、身子上,不知占了多少鲜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他像是被入定,只知道一个动作,直到最后无力的倒在一边。
龙邵祯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睁开眼,视线模糊,只听到宇文乾虚弱却坚定的声音,“住手,放下武器,否则我便杀了你们先生。”刀剑落地之声渐渐多了,平静的夜,呼吸声粗重。
宇文乾擦了擦嘴角,撑着剑,一步步缓慢又坚定朝龙邵祯靠近,龙邵祯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森森的杀意,顿时慌了起来,思绪却极快,“不,你不能杀我,东南沿海,宇文东境,没有我发令,他们是不会停战的。”龙邵祯看着离胸口仅仅三寸的寒剑,桀桀笑,似指甲抠挖瓦砾之声,刺耳尖锐,还有三分得意,“哈哈哈……到时候你们的属下,你们的臣民可都化作白骨了,哈哈……”
宇文乾和龙承毅对视一眼,同样深邃的眼睛暗芒一闪而过。龙承毅啐了一口血水,抹抹一张分不清是汗水还是血水的脸,“长老,我想你误会什么了吧!东南一代的海盗我已让庭沣控制住了。”
“是么?那你家长老知道他自己的尸体便是本王送给东胤皇帝的礼物吗?”宇文乾一只手撑在地上坐起来。身上的伤痛也挡不住笑声嘎然而止,一脸茫然的龙邵祯带给他们的喜悦。
“你们说什么?”龙邵祯觉得夜风吹得有些大了,不然怎么出现了幻听。
龙承毅好心解释道,“庭沣最后和迪尤达成了协议,现在迪尤海兵应该控制住了东南海盗吧!至于你派去的人,应该被庭沣杀鸡儆猴了。”他逃出来第一个命令便是给远在迪尤的庭沣的。
“忘了告诉你了,和我一起离开京城的还有朝中官员,乃是前往东胤,和东胤新皇商量怎么解决你的。”宇文乾再补了一刀,手中长剑在龙邵祯脸上晃了一圈,似乎一不小心便会插入自己血肉。
“不,别杀我,宋芊芊,对,我把宋芊芊给你们,你们难道不想找到宋初了吗?”生死关头,龙邵祯才发现所以的威胁都不起作用,忽然灵光一闪,他为了长生二字奔走一辈子,绝对不能就这么死了,他一手死死护住心口处的书籍,一边高声喊,龙行一定把宋芊芊好好护着。
“呵?”一声冷哼仿佛从遥远的水底传来,龙邵祯压下心中不好的预感,费力侧过身子,和场上伤痕累累,或躺或坐,浑身鲜血沾身的人比起来,她一身海棠百花绣金边华服,整洁美艳,除了裙摆处沾着些深色,高傲冷清宛如九天仙子。她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乃是银杏和宋思清。
“龙邵祯,原来你竟连我妹妹都不认得了,果然绝情寡意。”宋初直直朝宇文乾所在地走去,她小心的用袖子擦干净宇文乾的嘴角,握住那双永不曾放开自己的手。
“是你?”龙邵祯气急攻心,一口鲜血喷出,自己竟然引狼入室,“难怪啊!难怪啊!果然是赛诸葛,宋芊芊的确不是你的对手。”龙邵祯一下子全明白了。
“怪不得你日日来此,还给龙砚出了这么个折磨人的法子,名为侮辱,不若说是给人治病来了。”采花恐怕是为了制药,“怪不得软骨散对他们无用。”
“先生谬赞,只是初没想到你竟是怕死么?”她话锋一转,轻笑一声,如雨滴落入石板的清脆,却打了龙邵祯个措手不及,“你就没发现自己中毒了吗?”
宋初眼睛死死锁住龙邵祯,这一刻,她终于不用掩饰自己对这人浓浓的恨意,自然也没有看到龙承毅欣喜、激动、自责、最后绝望的眼睛。
龙邵祯屏息自探,沾满血水的脸仍能瞧见不可置信的表情,嗜血的目光看向宋初,“你可记得无痕?”
“不可能,无痕一月才发作一次。”方才他只觉得肚子一阵绞痛,无痕可不会如此温柔,不过心里已经有了些恐惧。
“那是因为我用了激发药效发作的潜香。”无痕是在宋芊芊身上搜到的,无色无味,神不知鬼不觉放在饭食里。既然没有解药救得孩子,那便孤注一掷,“不信你再探探。”
“你要什么?”龙邵祯鼓着一双沧桑眼,方才探了一遍,痛楚又清晰了几分。
宋初笑了,她缓缓起身,“无痕的解药。”
“那留我一命,杀了龙承毅。”龙邵祯活了大半辈子,看宋初恨意森森的眼神,顿时猜到了什么,就是不知宋芊芊给哪个重要人物下了毒,歪打正着一命换一命。他视线移向龙承毅,他已经和这人撕破了脸,决不能让他向族人泄露秘密。
宋初看了看宇文乾,情绪发泄后,一道视线越发醒目,她看看龙承毅,又转过头,不需宋初多言,宇文乾沉声道,“此次,绝不追杀于你,但我是不会对龙承毅动手的。”
龙邵祯听出话中的歧义,也无不满,只要这次逃过了,他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至于龙承毅,他环顾一圈,自己的人还有几个,而对方,除了已经死去的笔墨,唯有他一人,只要宇文乾他们不插手,绝对不是自己对手,沉吟片刻,“你们不许动手。”
宋初目光略带歉意看了龙承毅一眼,“解药。”
“在龙砚身上。”龙邵祯道。
龙砚早就被龙承毅一件穿心,钉在边上一个木桩上,德全闻言在他身上搜了一圈,搜出几个瓶瓶罐罐来。
“青色的那瓶。”龙邵祯扫了一眼面前的瓶子,确认道。
“先生,你是聪明人,可不要乱做花样,”宋初看着德全动作,一边警告。里面有四颗青色药丸,散发着股浓浓药味,“给先生解毒。”宋初盯着龙邵祯表情变化,没有半点儿紧张,应该是真的不假。
德全喂了一颗下去,龙邵祯内脏的痛楚少了很多,“希望王爷说到做到。”
“自然。”宇文乾点点头,朝宋思清打了个眼色。
龙邵祯打了个手势,未死的属下轻轻走过来,大约十多人,或多或少受了些伤。其中伤势较轻者扶起龙邵祯,他拖着沉重的身子,目光嗜人,一步一步朝龙承毅走去,到他面前,露出个温和诡异的笑,“给我杀了他。”
龙承毅透过缝隙,看到宋初担忧的目光,他笑了,初儿还是那么善良,伤她多次,也不曾怨自己。他抬头,左手悄然握着剑,等着对方夺命一击。
“铿……”三剑齐动,寒光幽闪之时,他眷念的盯着宋初,或许再无相见之机。半晌,身上没有多余痛觉,而是一声暴怒。
“安亲王,你想反悔吗?”
“并不,本王只是答应你不对你动手而已。”宇文乾嘴角上弯,竟有种恶作剧得逞的狡黠。
“你……”话未说完,龙邵祯被一只手提到半空,复又落下,下属被宇文乾的人拦住,过不去,只能听到自家长老杀猪般的惨叫,齐齐打了个冷噤,一人骨气勇气,质问,“王爷,你这是何意。”
“本王只说不杀他,可没说不费他武功。”宇文乾说的轻松,却如一颗惊雷投炸在地。
宋初好笑的捏捏宇文乾的手,看向龙承毅,给了他一个温暖的笑容。
“宇文乾……”龙邵祯觉得自己全身骨头都断裂开来,趴在地上比之蚂蚁还不如,他这模样,连剑都拿不起来,怎么杀了龙承毅。枉费自己活了这么大把年纪,竟被人给捉弄了,“啊……”
宋初似乎尤不解恨,轻言轻语,“对了,忘了告诉你,其实根本没有什么长生不老之书,这天地九章不过就是寻常禅语。只要你去护国寺转上一圈,便会发现很熟悉,这些不会是护国寺中的壁画,当初师祖他老人家早看出你心绪不稳,别有用心,特以此想试,你果然上当了。”
“不,不可能,你骗我,你骗我……”任谁装了五十多年的信仰被人拆穿是个笑话,圣人也受不了,更不要说一生为此付出多少艰辛和鲜血的龙邵祯,双目赤红,趴在地上的身子用力站起来,想要撕了胡说八道的宋初,“你闭嘴,不,都不是真的,你们骗我,你们骗我……”
“还不把你们长老送下山,天亮之后,本王的话可就过时了。”
宇文乾发话,龙邵祯属下看看快要落下的月亮,左右看看,两人扶起疯癫状态的龙邵祯,一瘸一拐的远去。
人终于离开,宇文乾松了口气,胸腔一阵翻涌,手捂住嘴,“咳……”嘴角的鲜血顺着流在手上,宋初回头便看到撕心一幕,“乾……”
“无碍,”眼前出现重影,握着宋初的手发虚,好像对着虚空,“思清,恐怕又要麻烦你了。”
天气越发的热了,万紫千红的花儿争相斗艳,浓烈的颜色感觉更热了些。安亲王府,伊人院中。一男子半躺在床上,边上坐着一人,端着甜白瓷碗,一勺一勺喂着。
“思清呢?”宇文乾喝完汤药,嘴里发苦,身上大大小小的伤还泛着阵阵疼痛,忽然一颗蜜饯投入嘴里,驱除了苦涩味,四肢百骸都精神了不少。
“你还好意思问,你昏倒后,思清带着剩下的人善后,现在还未回来呢。”宋初娇嗔一句,当时情形危及,棋差一招,恐怕就丧命于此了。
“孩子呢?”
“放心吧!何神医看过了,是真的解药,已经让小宝和母亲吃了,无碍了。”
“龙承毅呢?”
“在府里养伤,住在绕竹院。”宋初脸上忧郁尽去,清雅中多了份刚毅,宇文乾心中又喜又心疼。宋初放下碗,从多宝阁里拿出一个青色玉瓶,“来,擦药。”
宇文乾慢慢解开衣衫,胸膛上刀上划开皮肤,已经结了痂,破坏了完美的肌肤,宋初看得眼眶发热,装作如无其事般,用手指抹了药轻轻在伤口上按揉,温柔的动作让宇文乾感觉到对方的心疼,忍不住开口,“初儿,放心,我……”
“我知道。”宋初睨他一眼,抹好药膏后,面无表情起身,“母亲不知此事,别让她担心。”
宇文目送宋初离去,看了看身上的伤,恢复的不错,看来那药效果惊人,初儿就是喜欢口是心非。他躺了半日,颇觉无聊,外面艳阳高照,屋子里都挡不住他热情的呼吸,叫了德全进来伺候。
德全见他要出去,不赞同的嘀嘀咕咕,“王爷,王妃说了你要静养。”对峙半晌,败在了宇文乾凌厉的眼神下。
绕竹院靠近王府花园,宇文乾一路过来,花园中生机勃勃,身上的伤都治愈许多。
“龙公子,身上伤的如何?”两人坐在花园中的亭子里,宇文乾以主人的语气问候,“府里下人照顾的可还好?”笔墨葬身云雾山,龙承毅身边现在是无人可用。
“劳王爷费心。”龙承毅除了脸色苍白些,看不出哪里不舒服,“府中大夫堪比神医。”不到两日,伤便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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