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兮苏陌》第169章

    可是这一切都已经晚了,他再也不能听到我的声音。
    他的身子逐渐僵硬冰冷下来,他的眼神也渐渐失去了光彩。而我说什么,他也不能再听到。
    我好后悔,我为什么没有早早坦白,早早表白了自己的心迹。我是曾经在他身边做了奸细,但是我现在已经深深爱上了他。他这样带着遗憾,带着悔恨死去,我将再也无法弥补。
    我开始有些恨自己,为什么总是这样大条,没有发现苏陌的意图,为什么不是我来送死?
    “我好不想你走啊,你再睁开眼,看我一眼不好吗?你难道就一点都不留恋我,不留恋这个世界吗?即使你已经不再留恋,我还是舍不得你啊!”我心中默默的哭泣,却说不出话来。
    我抱着他的尸体,眼神呆滞,眼中已经看不到渐渐醒过味来,渐渐围拢的人马。我的心神已碎,在魂魄离体,穿透苏珞的那一刻,便再也不能复合。
    颜祁也跟着赶到,长剑拔出,怒喝道:“你们大胆,这里有东陆的君上,你们谁再敢近前一步?”
    杜佟闻言,正在犹豫,突然一个小校跑到他跟前报道:“北方烟尘蔽日,发现戎余大量人马。似乎有所企图。”
    杜佟大惊,一抬手,带领兵将潮水般退回了嘉平关,严阵以待。
    颜祁还在纳闷,萧舒意的人马如何会这样快就赶到了呢?却遥遥看到小香肠骑着快马飞奔而来。却原来是这个机灵的姑娘用的疑兵之计,将杜佟吓退。
    我坐在地上抱着苏陌的尸体,已经说不出话,流不出泪。
    苏陌说昨晚的两颗流星是有两位神君即将谢世,我当时还有些侥幸心理。既然是两颗一起,便不会是我或者苏陌其中的一个,那么便跟我们并无相干吧!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两颗流星对应的竟然是苏陌和苏珞。
    那么他真的就这样魂飞魄散了吗?不能跟翊圣或者凤初一般,会历劫升仙吗?
    苏陌和苏珞的血涌了一地,最终融合为一体,浸湿了我的裙裾,浸透了我的身体。
    一道炫光闪过,我的心智恢复了清明。前世的种种,如浮云飘过,涌入心头。
    我低头看着身体慢慢在蜕变,白羽潋滟,白发疯长,垂在膝下,不禁仰头大笑,笑着笑着,又开始号啕大哭。
    天水一族,万年出一圣女,名曰:水凰。
    要成就水凰,必历三劫,浴火重生是一劫,暗无天日是一劫,情深缘浅是一劫。
    万年之前,天水一族遭遇大难,被火凤一族全灭在天水之畔,天水圣女水凰应劫而生,生而孤苦,生性凉薄残暴,嗜血成性。
    我寻火凤一族踪迹,成功复仇。却因我残杀过于肆虐,最终仙魔两界与我反目,将我擒拿。
    只是我已经水火不侵,刀兵不入,只能由太上老君将我投入铸剑池,封印在轻颜剑中。
    天帝长子在天地初建时已经寂灭,三子珞渊神君,偶然看到轻颜剑剑芒闪耀,锋利无比,便求了天帝,把我当做了他的佩剑。
    离开了兜率宫,没有术法封制,我又日久成精,终又于轻颜剑中修出魂魄。可喜的是,我心中的戾气已经涤荡一清,只是个未谙世故的少女。
    那一日天上飘着细雨,天帝次子陌渊神君一个人踩着湿漉漉的云头在天河吹箫,吸引了我。
    我便蹲在地上,嘤嘤地哭了起来,引他来劝。
    寂静的天河传来龙吟,御龙的少年撑着一手执箫,一手执伞,从天上经过,看到哭泣的我,心生怜惜,忍不住跳下云头,走过去将伞举过我的头顶,声音冰冷而轻盈:“姑娘,别哭,雨总会停的。”
    我抬起头来,看着少年静好的脸,墨黑的眸,还有他身上轻柔的暖意,一瞬间,心就软成了一片。
    我起了私心。我想要他陪我。可是他是天帝之子啊,以后要继承帝位的万神之首。我要怎么样才能接近他呢?
    珞渊发现了我的私心,便与我一同设计毁了他降福的扶苏国。天帝震怒,罚他贬去仙职,剿平魔界。
    我趁机与他共同进退,出生入死。凤族的长公主魔仙儿也爱上了他,帮他坐上了新魔君宝座。
    可是,在这期间,珞渊神君为了窃得帝位,修习冥灵大法入魔,欲摧毁天地。
    陌渊为阻止弟弟入魔,也为了维护神界安危,与珞渊斗法。我恨珞渊利用了我,更悔恨让陌渊受尽磨难,出手相助。在珞渊即将变身的最后关头,轻颜剑一剑穿心,将他俩魂魄击灭,尸体双双封印在了浮屠塔。
    我不忍陌渊与我一同消灭,却误将珞渊的一个分身放出,转世为我的师傅。
    司命应天帝之命,为两位神君造劫复生,在千年后将我从浮屠塔中拔出。而两位神君也随之转世为东陆国的两位皇子。
    我在水凰族灭族之日应劫而生,是为浴火重生,我在浮屠塔下封印千年,是为暗无天日,我又眼看着陌渊在我手里慢慢死去,是为情深缘浅。
    历经三劫,重生了仙体,我却只觉得,这天上的神仙,当真是可怜可笑得很,爱一个人,畅快一世多好,为什么一定要将自己弄得满身疮痍,面目全非?
    我拖着纯白潋滟的羽翅,往仓禹山走去,天上梵音诵唱,天水圣女水凰重归仙位。而我的心里却在反反复复地想,为什么我是一个神仙?为什么我要经受这样的劫难?
    做人做魔都好,我只想爱个痛快,活个痛快。再不要一颗心伤到时,如火烧灼,还再硬撑,说已顿悟。
    我心中有爱,终生不悟。
    仓禹山上,杏花开的正好。
    杏花树下,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在玩泥巴,脸上一块泥,一块土,却玩的开心。
    我带着女儿已经在这里住了几年。她是我跟苏陌,哦,是陌渊生的女儿,我不要她也如我般历劫劫难,我只要她开心就好。
    杏树下走来一个少年,微眯着眼,望着小女孩含笑而立。
    小女孩还没见过外人,也没有男女之分,看到有生人,便喊着:“娘亲,娘亲,又来了一个俊俏的大娘亲,我好喜欢!”
    我奔出屋来,轻叱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只有我是你的娘亲。来的这位是个哥哥,哦,不,是叔叔!”
    小女孩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问道:“你不是说大人是娘亲吗?他难道不是大人?”
    我理了理她的白发:“你看清楚了,娘亲只能是女子,他是娘亲的师兄,是个男子。”
    小女孩还是摸不到头脑:“可是你们穿了一样白颜色的衣服呢?这世上还有男子女子,真是复杂啊!”
    我气的鼻子差点歪了。
    颜乐本来负手而立,也差点被小女孩笑的直不起腰。
    他遥遥的望向我:“近来一向可好?”
    我也笑了笑:“师兄这次来,是不是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
    颜乐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我父亲这职业果然是要有一颗八卦的心,我也好像继承他的这个缺点。如果有了什么风吹草动,不跟人说一说,便忍不住!”
    我被他的腼腆逗乐:“那你说说看!”
    从陌渊和珞渊在嘉平关前双双战死,东陆顿时乱成了一片。好在萧舒意也算是苏睿的儿子,经朝臣商议,先联络了玉驼山的雪千寻,打算共立萧舒意为八荒的共主。
    这样一来,八荒分裂千年,终于一统。而萧舒意居然寻到了失忆的杜静,两人一见钟情,杜静也就成为了八荒的君后。
    天帝本指望两个儿子会劫后升仙,一念却成空,只能日日醉入花丛,打算新的造人计划。
    我问颜乐:“我记得在仓禹山有三位师兄。我现在已经知道颜祁当年与陌渊是挚友,颜牧是珞渊的守护者。我却没有想通,你跟我有什么瓜葛,那么你当初是什么角色?”
    颜乐叹息一声:“当初我父亲造劫时,将珞渊帝君的分身做成你的师傅,颜祁和颜牧便争着要帮忙守护两位帝君历劫,我父亲拗不过,又不放心,便放了我下来,名为修行,实为监督。可惜的是,这个劫还是失败了,我父亲也被贬了神位,不知道何时才能恢复神职!”
    我侧了侧身:“是我连累了他老人家。”又抿嘴一笑,“果然跟我没有关系。怪不得鸭梨说,你有那个癖好,看来不假!”
    颜乐一脸无辜:“什么癖好?”
    我尴尬的捂住了嘴:“没有什么,我说漏了嘴!”
    颜乐看着我,还是忍住了好奇。看我手中织就的明线,问我:“你这些年已经织了多少明线?聚魂灯可有什么动静了没有?”
    我摇摇头:“看来我织的明线还是不够,也许还要几千上万年才有效果。只是这聚魂灯,可能要多借几万年才能还你。”
    颜乐脸露惊讶:“你真的相信有聚魂之说?天地建立以来,也有上百万年了,可是还没有听说谁成功过。”
    我淡淡一笑:“没有成功过,不一定等于不能成功,是不是?”
    颜乐叹一口气,遥望远方的花开花落。
    小女孩奔了出来:“娘亲,娘亲,快来看啊,刚才我看到聚魂灯的灯芯跳了一跳!”
    我身子僵了一僵,反身朝屋子里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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