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娴君池》第191章 玉石俱焚

    我小心翼翼的拾起纸鹤，翅膀处的血迹已经干涸，回想起那副染血的画像，其实我们俩都心知肚明。我悄然将纸鹤给藏进了袖子中，强装着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也不知道……
    他与木须站在门外的桃花树下负手而立，仅此一个背影便格外玉树临风，仙境桃花常开不败，偶尔坠落下两片花瓣擦过他的袖口，徒添两分倾城绝世之姿。
    “君池。”我硬着嗓门，嘴角挂着淡淡的笑色。
    他转过身来，一贯绝世无双的容颜有些发白，只手握成拳负在身后，抬手示意我过去。
    木须神君浅浅一笑，不晓得是欣慰，还是如何。
    “这里既然有孟姑娘陪着帝尊，小神便先行告退了。”昂头看了眼天道：“想必不久便要下雨了，小神去布层仙障，罩住泰山。”
    君池颔首道：“嗯，早去早回。”
    木须神君含笑应了个是，转身消失在桃花树下，化烟而去。
    “泰山这里，我听说这泰山中原本是有个神宫，住着东岳帝君。你谪居在此，堂堂一个帝尊，为何不也随着规矩，造个神宫住着。”我挽着他，陪他在洞府外看桃花。冷风萧瑟，他的手依旧冰凉，甚至无论我如何去试图温暖它，都像是团无法融化的寒冰。
    “住惯了神宫，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他抬袖遮唇，轻咳了两声，骨节泛着白。
    我心疼的别开目光，陪他在桃花树下坐下，从身后环住了他：“我之前，在冥界的时候听过说书人说过一段佳话，故事中的男主人是个大将军，而女主人是个流落在民间的前朝公主，将军爱上了身为公主的农家女，自此之后恩爱缠绵，将军无意之间发现了公主的真实身份，为了让公主逃避被皇帝诛杀的命运，将军向皇上说了谎，称公主早便死了。后来皇帝查到公主没死，还成了将军最宠爱的夫人，于是，就下旨杀了夫人。”
    他握住我的手，声音中听不出喜怒道：“后来呢？”
    我道：“后来夫人就被处斩了，将军也锒铛入狱，伤心欲绝，不久便随了夫人而去。”下颌靠在他的肩头，我阖目道：“你说，将军至死都不愿意将夫人的真实身份告知皇帝，若他将夫人交给皇帝，或许还能保全自己的性命。其实纵使他真的这样做了，他夫人也不会怪罪他的，夫人，其实更希望他能活着。”手臂环着他的力度不由紧了些，我敷在他耳旁，温柔道：“如果你是那位将军，君池，我希望你能够活下去。”
    “娴儿，你想的有些多。”他压低了嗓音，淡淡道。
    我伸手替他理了理玉冠下的墨发，亦是沉着声道：“嗯，是想多了。”
    他擒住我给他理墨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喉头处动了动，压抑住那道上涌的气息。稳着声道：“太清境送下来几份折子，本帝去看看。你要不要陪本帝一起去。”
    我嗯了声。
    太清境的折子实属机密，我也晓得纵是我俩如今已然是夫妻，但为行六礼，只是在仙人的册子上添了名字，本质之上还不属于太清境的神仙，看不得。仙障外面已然是大雨倾盆，我握着书呆滞的看着摇曳的珠帘。
    他看了有些许时辰，我见他手旁的茶盏中已然空空如也，便提起了携着余温的茶壶，又担心茶水太凉，便用法术温了温。新斟的茶水有些滚烫，我撂下茶壶正要去提醒他，却被他的一个举动给惊的心尖一颤。
    握着绘了兰花的茶盏几乎寻不到旁的异样，泰然的抬至唇边，抿了一口。
    我失神的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茶几之上。茶盏倾倒的声音将他的目光引了过来，我颤抖着手去拾起茶盏，重置原位。他没有询问些什么，只是继续看折子，手中依旧握着那盏茶。
    心仿若在刹那间提到了嗓门眼中，我怔怔的站起身，看着他，试探道：“君池，方才这茶有些凉，若不然，我拿去热一热？”
    他温和的凝重鼻音，嗯了声。
    我好像听见了心中紧绷的那根弦，在瞬息之前，嘣的一声，断了。
    木讷的转过身，手胡乱的在茶几上提起了茶壶，失魂落魄的离开洞府。
    难道他已经察觉不到了温度么，他的手那样冰凉，原来是已经丧失了五感。君池，你怎么能将自己折磨成这个模样……
    我拎着茶壶，逃离般的离开了奉华洞，不敢让他晓得我在哭，唯有寻了个僻静些的地方，才放心的蹲下身子，无助的抹眼泪。
    怎么会这样，他究竟为了我，承受过什么——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顺着脸颊一粒接着一粒的坠下去，我忍不住的低声啜泣，又怕惊动了旁人，抬起袖子生生捂住自己的嘴巴，心头如遭刀割。
    “孟姑娘。”木须神君目瞪口呆的站在我身后，我没有察觉到他是什么时候来的，然而这时候抹眼泪装无事已经迟了。
    我艰难的站起了身，红着眼看他，他神色慌张，匆匆问道：“孟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受了谁欺负么？”
    “没有谁欺负我。”我僵硬着身躯，幽怨的抬起眸：“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
    他默了一会，躲开我的目光，道：“孟姑娘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道：“君池的身体，为何会无感俱丧，神君不必和孟娴装糊涂，孟娴都明白，是他不让你告诉我的。”泪水在眼眶中打滚，我抬袖子擦拭掉眼角泪珠，哽咽道：“神君只需要告诉孟娴，孟娴之前的元神破裂，君池到底和古月做了什么交易。”
    他尤为惊诧，敛眉道：“你，你怎么会知道帝尊和古月做交易的事情……”
    我咬住唇角，血腥味弥漫在唇齿间才感觉到半分疼痛。木须神君颓废的摇了摇头，道：“帝尊已经不能再受何刺激了，他所受的，远远要比姑娘你知道还要多上百倍，有些事情，姑娘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这样对帝尊，对姑娘都好。”
    “连你也不愿意告诉我对不对。”我激动的看着他，双眼模糊道：“好，你们都不告诉我，我自己去问他。”
    木须神君没有给我前去找君池问个明白的机会，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扣住我的肩膀，眉心拧成一团：“孟姑娘，别再闹了，你这样贸然去问帝尊，帝尊不但不会告诉你，还会……”
    他红了眼眶，欲言又止。
    我凝声道：“还会怎样，你告诉我还会怎样啊。”
    他长叹一声，拂袖道：“孟姑娘，你还是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为好，否则，否则你会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的……”
    灵台蓦地遭了晴空霹雳，我的手腕从他手中滑下，心魂不安：“最后一面……”
    木须神君低下声劝我道：“孟姑娘，你就安心的陪帝尊过完这两个月，两个月之后，自然便见了分晓。”
    他背过身去，不再看我。
    我嗤笑出声，哽咽道：“两个月，两个月之后他会怎样，陨落么？”我看见他的背影遽然一僵，冷风之中，甚至还有些萧瑟。
    叹息声一重复一重，他徐徐回身，扶住我的肩膀，眸光色深邃：“孟姑娘，答应我，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说，本神君，是为了你们好。”
    我抬眸对上他的眼睛，压抑道：“不要问，不要说？”也许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顺从木须神君的意思，静静的陪在他身侧，大抵这样，还能为我们换些时日。
    神君同君池说，最近锁妖塔的动静安分下了不少，可能是因为长生玉起了作用。
    我瞧见君池十分疲倦的揉了揉眉心，拂袖道：“也好，你这几日继续替本帝留心锁妖塔，若有动静，立即同本帝禀报。”
    神君施施然的行了个礼，余光深深瞥了我一眼。
    锁妖塔的安静，并非是因为长生玉，而是因为我的血，只要我还在，锁妖塔便不会有事，他也便不会有事。这就是命，不可违抗的天命。
    “你是说，他如今已经五感俱丧了？”桃花树下，祖神慢悠悠的举杯饮茶，抿了抿唇角，道：“为神为仙者，同你们冥界的鬼神一般，口中都有一股仙气，他的身体，怕是两个月后不离开人间，也难以再撑到与明萧决战之日。”
    “仙气？”我头次听见这个说法，以前仙册子倒是看过不少，可却从未听过这两个字。祖神颔首道：“嗯，仙气，神仙没了仙气，就会修为丧尽，甚至魂飞魄散，本座料想，他是想赶在修为丧尽之前封印锁妖塔，灭了明萧。”
    “封印锁妖塔之后，这世上便在也没有了锁妖塔，也没有了魔祖明萧。”
    我低声道：“没有了锁妖塔，那我……”
    祖神举杯道：“你虽是锁妖塔的塔灵，但你如今已经彻底离开了锁妖塔，所以封印锁妖塔，对你毫无影响，只不过是用他的元神燃尽作为代价罢了。”他起身，白袍子上落下了少许桃花花瓣，“这锁妖塔与造塔者的心神相连，因此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只要造塔者元神燃尽，锁妖塔便会自行尘封，到时候管他什么妖祖魔祖，都没有用。”
    我伤神道：“可那岂不是……”
    他悠然接道：“自寻死路。”
    我长呼了一口气，意图压制住心尖的痛。阖目许久，才听他启唇道：“不过这是他的想法，如是待你归位之后，还能给他争一线生机，到时候只有以你的力量，来打败明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