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的这些年,我似将那人世间所云的八苦,都给一个不漏的尝了遍。
那年天界的梨花开得最好,我一醒过来,便看见了床头端放一只素色瓶子,瓶内正怒放着两枝开满花盏的梨花。
我原以为,我再也不能看这世间繁华了。诚然,我又醒了过来。
我打量着四下的摆设,清楚的晓得这里不是忘川府,是片仙境。
有风吹开绣了芙蓉花的帘幔,我拢了拢身上的衣衫,余光无意瞥见了肩上的青丝……竟不是白发,难道……
吱——
彼时有一墨色身影推开殿门,九天余晖洒在他的肩上,墨衣清华。
而抬眸的那瞬息,他怔住了身子,隔着素色帘幔与我遥遥相望,仿佛已经隔了好几世——
三百年前:
祖神老人家再次有机会与这位不可一世的帝尊大人促膝长谈,尽管这一次他的棋还是被君池吃个干净。祖神老人家索性拂袖将棋盘扫去,抖了抖玉白广袖,轻声道:“将元丹还给你,是她自己的意思,本座瞧着那时候你的元神还有救,若是轻易放弃了,着实可惜,加之那女娃娃对你情深义重的,你死了,她也未必能独活。于是本座就应了下来,她元神尽碎,靠着本座的法力还能再撑几日,这几日你对她好些,她想要什么,你就给什么。”
君池握着折扇的手微微一震,压沉声道:“本帝知道了。”
“她这一睡,大抵要睡个三百多年,你须得等着。”祖神不放心的又提醒了他一遍。
他听此嘴角扯出苦涩一笑:“不管多久,本帝都等着。与她当初等了本帝十五万年相比,三百年,已是天恩浩荡。”
祖神叹息了声,掌心凝出一团淡淡银光,道:“这缕精魂是随着她发间的彼岸花一同出来的,本座想,你们好歹也有个师徒情分,待过几日本座重新给他造出个身躯,抹去前世记忆,重新修炼,届时再做你徒弟,正是合适。”
他未抬眸,低声应了个好。
其实他早就知道我要沉睡了,只是他一直在等,等我魂兮归来的时候,再与我重逢。
——
他楞在了门前良久,时光亦是定格在了这刹那,我晃过了神,浅浅的扯开唇角,不顾一切的朝他跑了过去,重重撞进了他的怀中,双臂环住他的腰,嗅着他怀中独有的幽檀香味,满心雀跃:“夫君,你来带我回家了么?”
有滴冰凉滑进我的脖子,他默然搂住了我的肩,撩开我耳廓前的碎发,声音柔进骨子里:“娴儿,为夫带你回家。”
<二>
太清境新飞升了个神女,传闻这位神女样貌姣好,品性温良,堪堪窈窕淑女一位。
彼时已是我苏醒的第二日,合宫上下都在准备着去冥界迎亲的事情,我缠着君池要看他穿喜袍的模样。君池是古神,身份尊贵且性子高冷,平日里都只穿墨色衣袍,我还从未见过他穿红衣时的样子,如今得了机会,自是不能轻易放过了。
君池被我缠的没辙,只好先换上了新郎的装束,让我一饱眼福。
“夫人可是看够了?”他立在我的眼前,红衣装束倒让他生生穿出了仙风道骨的风韵,仔细瞧着,别有一番滋味。
我捏帕子擦拭掉嘴角的口水,长呼一口气,摇头道:“看不够看不够,纵是再看个千千万万年都看不够的!”
他行近我两步,伸手环住了我的腰,再往怀中一捞,便将我牢牢的困住,明媚的眸满含深情地望着我:“千千万万年哪够,永生永世,都不够。”
我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壮着胆子伸手过去捧起他那张俊美无双的容颜,对着他的脸吧唧了一口,轻哄道:“反正你的下辈子都要和我一起过,到时候你若嫌我烦了,我也没法子,毕竟你娶了我,即便是烦透了我,也不可再抛下我。”
他欺身压了过来,与我咬耳缠绵:“爱都不够,怎会烦?”
我登时羞红了脸,往他的怀中蹭了蹭,正想着再多看几眼他如今的模样,但听门外有丫头吵着道:“大人,我要进去,别拦我,我要进去!”
紧接着便有神君的声音道:“你听话啊,这可不是忘川府,你若是闯进去了,帝尊震怒,只怕你又要躺了。”
君池闻声皱了皱眉头,勾起唇角问我道:“见不见?”
我沉思了片刻,昂起头同他道:“虽然吵了些,但若不见,她赶明儿又要来砸场子了,还是见吧。”
君池宠溺道:“好。”
玉成的性命是木须神君救下来的,前几十年便已经复活了,曾因闹着要来清涟殿见我而被君池给下药昏了好几日,原以为她成了神仙住了仙宫会安分些,却不想日日和太清宫中的仙人们打架斗殴,可是累坏了木须神君这位老人家。
我苏醒的第一日她便来瞧过我,可不过两刻钟的功夫便被君池毫不留情的赶了出去。今日再来,我委实猜不到原因。
“玉成是来求大人给玉成赐婚的,玉成也要出嫁,如意郎君已经择好了,就是木须。”她葱指一指,杏眼泛着涟漪,一口气说完,决不拖泥带水。
我被她这般开门见山给吓到了,吞了口口水,再看木须神君,那厢亦是被吓得嘴角一哆嗦。
我颤巍巍道:“可……可我如今,还没有给木须神君赐婚的本事啊……你,你得去求君池……”
按着品阶来算,我虽是地府司命,但还未同君池拜过天地,还算不得是太清宫的女主人,更何况,给木须神君赐婚了……
玉成鼓了鼓腮帮子,委屈的瞄了一眼我身侧那位忍俊不禁的神尊,怯怯道:“玉成也晓得大人如今还未同帝尊大人行六礼,赐婚一说有些牵强,但玄清神官告诉玉成,只要大人你同意了,即便帝尊不同意,木须也必定是要娶我的。”
我有些迷糊:“为何?”
玉成又怯怯的看了眼君池,双手拧着袖子瑟瑟道:“大人你靠过来些,我偷偷告诉你。”
君池大抵是觉得有趣,便挑了挑眉峰,唇角含笑不做声。我只觉得好奇,便矮身将耳朵凑了过去,玉成那厢挪了挪身子,附过来低低道:“因为,玄清神官说,帝尊惧内——”
我:“……”
君池:“……”
木须:“咳咳,玉、玉成,你可不可以……委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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