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驼队继续出发。走了七天才总算越过了关山,这一带再往西,并不是很太平,因为吐蕃时时骚扰大唐,而今年以来,兼任陇右节度使的王忠嗣与吐蕃的几场仗都打赢了,总算保持了丝路的通畅。不久前,王忠嗣才在墨离军讨伐了吐谷浑,虏其全部而归。罗含烟想“大唐也幸而有王忠嗣镇守边疆,这才能保得人民的安宁。”
越来越接近玉门关,官道两侧是一片片的肥美田野,茂盛的玉米、小麦、马铃薯、开着黄花的向日葵从眼前缓缓后退,随后绿色渐渐稀少,变成了土黄色,也有成片的沙枣树、胡杨林,还有笔直的高高的白杨映着阳光顽强生长,随后就是广阔无边的戈壁。
竹笛公子取出了他的竹笛放在嘴边吹了起来,那只大黑雕立于他的肩上静静的听着。清脆悠远的笛音带着一种苍凉的意味在天际回荡,动人心魄,大家都静了下来,只有清脆的驼铃声不间断地应和着。这时,人人都有种想念东部繁华的心绪,再往西去,似乎是到了生命的尽头。
在悠远的笛声中,远处浮现出一了大片连绵的土黄色的高山,渐渐的,下边一座孤伶伶的城池浮现在眼前。竹笛公子的笛声慢慢收尾,余音缭绕中丁纪元幽幽说了一句:“玉门关到了。”
玉门关座落在敦煌西北一个沙石岗上,方形,黄土夯筑的城墙。玉门关外有五大烽燧,烽燧以石板垒砌,中间夹以芦苇,高大雄伟,真令人感觉到了雄关漫漫,临近战场的悲凉。
罗含烟脑海中忽然冒出王之焕的诗句:“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那么玉门关之西将会更加荒凉,大概是寸草不生吧。
他们跟随的商队过了玉门关,又进了敦煌城,敦煌城墙外的壕沟内侧还有一圈较矮的羊马城,然后再往里才是正式的敦煌城墙,他们看着比较希奇。商队决定在敦煌先修整五天,补充一些给养,养足了精神再出关西行。
罗含烟与竹笛公子他们很快准备好了所需之物,乘此时机在敦煌四处走走,又去玉门关,登上玉门关四望,四周沼泽遍布,沟壑纵横,长城蜿蜒于荒岭之间,烽燧挺立。登此关上,胸中豪情油然而生。
下来之后一行人租了马,将孙太冲留在馆驿,他们骑马往南去了阳关。路上也有碧绿的泉水映着黄色的土地,在苍茫的大地间显得弥足珍贵,湖边芦苇摇曳,远处红柳开花。
“真好看。”小猴先就在马上兴奋了,这样的景色与内地窘异,自然能引起人们的极大兴趣。罗含烟他们自然齐声附合。
阳关城早已废弃,只剩基址,更显荒凉,但汉代烽燧遗址仍耸立于墩墩山上。站在这里远望,无际的戈壁,及被流沙掩埋的荒城,总感觉到凄凉悲壮,寂寞荒凉。竹笛公子的竹笛声又悠悠响起,优美的笛声飘荡在丽日蓝天之下。
他们骑着马在荒芜的戈壁中向远处深入探索着自然,罗含烟与小猴都是没有出过内地的,对这样的景致颇有兴趣。
不知走了多久,天渐黄昏,竟然都没有人想起是不是太晚了,都是艺高人胆大之人,也没经历过太多的凶险,就这么毫无警觉地走到了戈壁深处。
远方地平线上似乎出现了像是建筑物的土墙之类的东西,他们以为那里有人居处,不由得兴奋起来。
小猴带着大灰先就边喊边快马加鞭跑过去:“快看,那里有住户,我们去讨碗水喝,都一天没吃没喝了。”
罗含烟也惊喜交集地问:“这样荒凉的地方怎么还住着人?他们是怎么生活的呢?咱们也去看看。”说着就在马臀上轻轻挥了一鞭,冲着小猴追了去。丁纪元不用说,早就追儿子去了。
竹笛公子与林一孔对视一眼,他们都担心罗含烟的安全,立即同时跃马扬鞭追随而去。
比及迫近,才发现这遍地黑沙的荒漠戈壁之上的形态各异的“土墙”十分诡异,它们不是“土墙”,而是些高矮不等的土岗。
此时日已夕斜,金黄夕阳的光辉笼罩着这些神秘而肃穆的土岗,有种怪异的氛围,让人心头发怵。
小猴早就带着大灰停了下来,好奇地驻足观望。罗含烟他们也奔了上来,与他会合。
他们正在无声地观望,这时从一座形状上小下大,如夯土层层叠叠堆砌而成的土岗之后突然转出了五峰骆驼,竹笛公子一见之下面色大变,连颌边的须髯都微微抖动起来。
这几人高鼻深目,状似突厥人与粟特人,各个络腮胡子,着翻领窄袖对襟锦边胡服,带翻边宽沿帽,脚踏高靴,腰间悬着弯刀与胡禄。
罗含烟心中一喜,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她侧头欢快地对竹笛公子道:“竹笛公子,这里果然住的有人呢。”但见此时竹笛公子邪气逼人的俊颜,此时沐浴在一片冰冷的寒霜中,阴鸷的眸锁住对面的几人。
那五位胡人望向罗含烟,深目中带着不友好的笑意,对竹笛公子用突厥语说道:“石景安,你倒有胆,还带了个漂亮女人回来。我们来给你提个醒,你们的旅程就止在敦煌吧,这样你还可以回去继续做你的石二郎,我们两不相犯。如果执意要回去,你死倒罢了,你忍心让这位细嫩的小娘子陪你去死吗?”
罗含烟懂好几种胡语,听了这话觉得不对头,顿时收敛了面上明媚的笑意,凝神问竹笛公子:“竹笛公子,好像你们认识?他们是什么人?”林一孔倒问罗含烟:“他们在说什么?”罗含烟没有理他。丁纪元在塞外待过,听得懂大部分胡语,此时他的面色凝重起来,警惕地望着那些人,往小猴身边靠了靠,并悄悄对林一孔道:“来者不善。”
竹笛公子眉目阴霾,不答罗含烟,而是催马上前,将罗含烟挡在身后,镇定对面前说话的人道:“石方林,你怎么知道我在内地做石二郎?你们跟踪调查了我?”
那为首的冷笑一声道:“有什么能瞒得过我们王子?石景安,其实你以前的选择很好,咱们双双相安无事,我们也知道你也在打探着王子的消息,这也没关系。只是你又回石国来干什么?夺位?石国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你那大唐也不会保护你。如果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我们不讲情面。”
竹笛公子俊脸覆上了一层寒冰,眼底的决然意味彰显,他厉声道:“威胁我?石景安生来不受威胁。石国是我家乡,我想回去便回去,想什么时候回去便什么时候回去,没有人能拦得住,你们也不行!”
罗含烟仔细倾听着、分辨着,在背后看着他俊逸挺拔的身姿,磁场强大,隐隐有着王者之气。她已习惯了竹笛公子总带给他震撼,总有新身份出现。也许她该生气,因为每回她都生气了的,但现在不是时候。如果此时面前有敌人,显然竹笛公子不是。她不由得握住了腰间的剑柄,做出了防备的姿势。
身后一人吼道:“石方林,你还跟他啰嗦什么,直接杀了他就是,其他人要么赶回去,要么一起杀了。”
“好!”石方林吼得一声,五人骑着骆驼、举着弯刀奔了过来,围住竹笛公子就开始了厮杀。竹笛公子并不示弱,他们居高临下占据优势,竹笛公子却身法轻临,时不时从马背上跃起,穿过五柄弯刀的缝隙,往骆驼背上人的手腕上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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