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狂妃:娘子休想逃》三百六十四、月下

    每一个上山的人都是血人,全身粘乎乎的,只有愤怒的眼睛与张嘴呐喊露出的牙齿表明这是一个人。
    守军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终于这些不畏生死的勇士冒着滚木擂石与箭雨爬上了城楼,不少人身上都带着箭枝,刺猬一般,依然瞪着通红的眼睛往前扑。
    上了城楼,挥戟便戳,守军只得迎战。只要有人上了去,便减轻了底下人的压力,于是越来越多士兵上了城楼,喊杀之声震耳欲聋,漫天血色,甚为恐怖。
    随着攻城先锋高秀岩、张守瑜登上城楼,哥舒翰也上来了,于是士气大振,一路追杀而去,截截胜利。最后城楼上被清理干净,除了顽抗的被杀以外,其余投降的都被押解了起来。
    竹笛公子、罗含烟、丁纪元、小猴他们也都赶了来,个个浑身是血,竹笛公子的白衣早就变成了红衣。罗含烟朝哥舒翰喊道:“哥舒大夫,赶快去找吐蕃大将铁刃悉诺罗,别给他跑了。”
    哥舒翰点头:“正是!”于是长剑一挥,厉声高喊:“诸将士听令,一定要抓住吐蕃大将,快去!”
    大家纷纷朝城中涌去,四处寻找,罗含烟与竹笛公子也跟了上去。
    当身着裘衣毛带的铁刃悉诺罗正顺着荒僻的路往山上跑时,面前突然降下两个血人,他们身上脸上的血还在往下滴,一阵阴冷的风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个冷战。他短促地叫了一声,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怔怔地看着他们,太恐怖了,他们仿佛是地狱使者。
    竹笛公子眉梢如刀直扫他,眼前之人高大壮实,一头辫发有些凌乱,黑红的宽脸膛上满是络腮胡子,双眼犀利。
    “你是铁刃悉诺罗?”竹笛公子沉声问道,夹着一丝冷硬的气息。
    铁刃悉诺罗上下打量他们,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知道躲不过,他嘴角冷漠地勾起,硬着头皮用汉话回答:“没错,是我!”其实竹笛公子也会吐蕃语的,准备如果他不懂,下一句便用吐蕃语问,没想到对方会汉话。
    竹笛公子与罗含烟相视一眼,正要动手,铁刃悉诺罗突然折身往回跑。
    “哪里逃?”罗含烟眸光骤然一沉,大喝一声,纵身跃起起,落在他的前方,三人立即动起手来。此吐蕃大将果然身手不凡,极为强悍,但奈何他的两位对手是天下少人能敌之人,最终还是被俘。
    铁刃悉诺罗原以为石堡城固若金汤,他们做了万全准备,更何况这里地势如此险要,唐军绝对拿不下此城。然而他没料到唐军如此勇猛不怕死,不计代价地攻取此城,不得手不罢休,他无论如何想不明白。
    当他被押到战袍染血的哥舒翰面前时,哥舒翰正在统计死伤人数,属下汇报死了数万人。
    “敌方呢?”哥舒翰浓眉紧皱不开。
    “报告哥舒大夫,杀敌二百,俘虏四百。这是吐蕃大将铁刃悉诺罗”属下沉痛的语气。
    哥舒翰不语,面色凝重之极。罗含烟与竹笛公子亦十分悲痛,他们带出来的军队只剩了不到四百人。
    铁刃悉诺罗十分不解:“哥舒大夫,你们是胜了,我们败了,石堡城归了你们。可是我们以数百人换你们数万人,你们值得吗?石堡城有这么大的价值吗?大唐人命难道这么卑贱吗?”
    每个人都被问住,一片寂静,无人回答,他们也有这个疑问。他们这些活下来的,包括受了伤的,都是幸运之至,那数万几天前还是鲜活的生命便再也没有了,他们的家人将会痛断肚肠,而这一切,只为这个石堡城。这便是王忠嗣宁死也不愿做的事,不愿以数万人之性命奠定自己的官途,他哥舒翰却无力阻止,他不做,总会有人来做,皇上对石堡城志在必得。
    不错,这是战略要地,是该争取,但不该用这种蛮力,应该按王忠嗣的说法,等待合适的战略时机。他们胜利了,但没有一个人心中充满喜悦,大家都觉得悲凉哀痛。
    哥舒翰背手低头缓缓踱了几步,最后停步抬起头来,目光如炬,“不管值不值,这是皇上的命令。作为将士,这数万人好歹是死在沙场,不是死于内部斗争,也算是安慰了。”哥舒翰淡漠的音色如冷风一样灌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中。他们明白,朝堂之上,江湖之中,有多少无辜的人莫明其妙被人杖杀,就因为他们或不知不觉中得罪了李林甫、杨氏家族、安禄山,或是因不知不觉中挡了他们的路被诬陷,家破人亡。对于这些枉死之人来说,作为将士死于沙场真的算是死得其所了。
    夜里,哥舒翰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虎纹袍服走出大厅,缓步走下台阶,身上仍带着洗不去的血腥味。一轮明月高挂在墨蓝的天际,寂静的石堡城上空飘荡着明显的血腥气。有一种带着哀伤的极好听的竹笛声传来,悠悠扬扬,婉转流畅。
    哥舒翰静静地听了一会儿,这竹笛声能钻到人的心里去,听着有种想落泪的沧桑感。辨方位,是从城墙上传来的,在寂静的月夜里,这清亮的竹笛声传出去很远。
    哥舒翰大步向城墙走去。上了城楼停步,月光下,他看到两个人影倚在城垛之间,其中之一正在专注地吹竹笛的正是竹笛公子。换了一身干净白罗袍的竹笛公子越发清冷好看。
    两人身上镀着薄薄的月光,带着一种悠远忧伤的氛围。
    哥舒翰被感染,站在远处静静地听着。戈壁荒漠披着月光寂静无声,城楼上下血迹斑斑,似乎有很多亡魂在悲泣,浓重的忧伤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良久,笛声渐渐停歇,三人还沉浸在悲哀中,无人说话。
    良久,罗含烟撑着下巴靠在城墙垛口上叹了口气:“哎,带出来一千人,还剩了四百不到,大唐共损失了好几万人,好几万个鲜活的生命再也回不到家乡,这样的代价夺取此城值得吗?所以王忠嗣将军宁可舍弃了自己的性命也不愿攻打此城。他到底是阻挡不了数万生命的丧失,还害得自己只剩了一幅残躯,没有了王将军,大唐危矣。”
    竹笛公子苦笑:“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决策者不是你我。”
    身后也传来一声悠悠叹息,两人回头,高大的哥舒翰已经背着手缓步走了过来,他威武的脸膛在月光下也笼罩着一层悲哀。
    “其实我何尝又想打这一仗?人命是宝贵的,这些士兵们都是人生父母养,我也不愿数万人就这样丧命,石堡城现在收回真不是时机,我的看法与王忠嗣是一样的。只是皇上意志坚决,我费了很大的力才保住了王忠嗣的性命,如果我不接旨来攻取石堡城,总会有人接旨,别人来我还不放心,怕损失更大。哎,无可奈何啊。身为臣子,真是对未来很忧心。”哥舒翰来到他们跟前,悲伤的眸望着远方。
    罗含烟看着他壮硕的侧影,笑了笑:“好歹死了这么多人,城算是攻下来了,如果攻不下来,将士们更是死得冤。”
    哥舒翰听了这话,勾起唇,郁结了几日的包袱,好像一瞬间放下了,“是啊,我就担心事若不成,皇上除了降罪于我们,日后还会再派人来,再死很多人。现在看来,是止损了,这是唯一欣慰的一点。”
    竹笛公子收起竹笛,转身往城楼下走去,边走边幽幽说道:“这些情况大家都清楚,说也无益,不如回去睡觉吧。”罗含烟也跟了上去,哥舒翰在城楼立了一会儿,空气中血腥味在夜晚似乎更为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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