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府的晚饭不像佟家每日都有份例,厨房有什么吃什么,若有格外的需求,需要提前跟厨房的人打招呼,若超过每人每天份例里的银子,则需自掏腰包帖补。
佟裳在易府衣食无缺,大厨房里有三个厨子,每日她所吃的食物都有专人记录在册,口味喜好等也有专人记录,一道菜若吃了超过三口以上,便认作是合胃口,下次会特别再呈上来。
佟裳刚进府时是不知道的,后来知道了,便觉有些不便,自己的喜好被别人知道,总有种被窥探的感觉,下次再遇见喜欢吃的菜,也绝不吃三口以上,所以有阵子大厨房的厨子为此很是烦恼,很有掉饭碗的担忧,直到后面习惯了佟裳的脾气才好一点。
今天的晚饭是佟裳这里的小厨房烧的,口味别具一格。
张婆婆是山东人,烧得一手北方家常小菜,胭脂米兑了红枣莲子烧成粥,细糯香甜,几样菜蔬都是当季时鲜,做法虽没有大厨房那样精细,但家常些更显亲近。
佟裳与易恒龃龉已久,两人好不容易有个亲热的机会,张婆婆准备这些家常菜,也是想让他们二人知道过日子不易,以后好好相处。
易恒在宫里吃久了,乍然看到这样家常的菜色,也觉十分开胃,叫人添了一碗粥,净过手后便撩袍坐下吃饭。
佟裳道:“张婆婆的手艺,大人偿偿,可还合胃口。”
她过来替他布菜,易恒看着她道:“你有话对我说?”
佟裳漠然道:“夫妻间吃个饭而已,大家紧张什么?”
易恒笑了笑,却有些苦涩的意味,“半个月不同我讲一句话了,突然这么殷勤,难免叫人多想,若是缺钱了,可以到帐上去支,不过你现理着家,大的钱财进出虽不能动,平时三五千银子还是能拿得出的,那是为了别的事?”
佟裳见他挑开了话题,便也不遮拦了,“我爹说皇上病例薄在圣济殿,我想去看看,需要大人手里的御药关防印。”
“关防印不在我手里,不过倒是可以拿到,只是……你看皇上的病例做什么?”
“我有我的用处。”
佟裳淡淡的,并未跟他说实话。
易恒才刚好了一些的脸色再次黯淡下来,“我跟你说那些,就是想让你安心在府里待着,别去趟浑水,你为何这么倔?”
“大人也说了,真到那时,顾不得佟家跟佟元,我自己独活,还有什么意思?”
“我不过嘴上说说,现在还没到那一步,即便真到了那一步,你是我的夫人,我还能不管你,你非要做得这么绝吗?”
“别捡好听的说,我们只是利益关系,不是夫妻。”佟裳漠然别过脸去。
“不是夫妻?”易恒强忍怒气,“我们每天晚上睡在一起,不是夫妻是什么?”
“睡在一起就是夫妻吗?我可以跟很多人睡。”佟裳冷冷一笑,那笑意深深刺痛了他。
易恒搁了筷子,巨大的声响引起外殿的注意,白奉天刚要进来便听见易恒冰冷的声音,“滚出去。”
佟裳本来平常心跟他说话,见他摔筷子还骂人,心里火气上来,站起来就走。
易恒道:“你坐下。”
佟裳理也不理,转身出了门,往那边的长廊走去,长廊连着卧室,阿绿见她过来,的忙不迭蹲身行礼,“小姐,姑爷……”
佟裳看也不看她,闪身进了卧室,易恒在她关门之前把门撞开了,佟裳不防他会这样粗鲁推门,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发出啊的一声尖叫。
易恒见她倒地也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看她,“伤在哪里?”
“别碰我。”佟裳避他如蛇蝎,扶着额头自己爬起来,阿绿想过来扶她,又顾忌着易恒,看着他不敢动,直到易恒使了个眼色,她才急忙跑过去,扶了佟裳进去了。
易恒满脸疲惫,对跟着进来的白奉天道:“叫魏哲来给她瞧瞧,看在哪里,重不重。”
“是。”
发生了这样的事,易恒也无心再吃饭,转身回自己的小楼,走到院子里时看见那里站了两个丫鬟,他目不斜视正要过去,却听见那人出了声,“大人……”
易恒听着这声,还没回头,眉头先皱了起来。
“妾身见过大人,妾身来看姐姐,刚好碰见大人……不过,大人就要走了吗?”
佟佳凝没话找话说,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直往他脸上瞧,易恒穿着飞鱼服,面无表情的样子有些不近人情。
佟佳凝以前虽听过易恒美名,却从没仔细瞧过易恒,这会仔细盯着他的脸,才知道是这样俊俏的一个人,那天晚上的记忆这阵子一直在她脑子里盘旋着,他说的每个字,每一个呼吸声都停留在她的脑海里,刻下的深深的印记。
她知道自己心里深爱着萧骞泽,可是对于易恒,她有一种别样的感情,大概是种天生的归顺感吧,女人对于自己的第一个男人,总有些嫁鸡随鸡的念头。
易恒都没正眼瞧眼前的妇人,他对这个人有点印象,却不是什么好印象,原本他打算再也不理她的,只是这会刚好撞上了,又想着佟裳那里兴许要用人,便停下来冷声道:“夫人略有小恙,你好好陪着她,顺顺她的心。”
“是。”
佟佳凝小声答应着,又恭敬地朝他行了个礼才作罢。
易恒满心烦闷,也无心多待,说完话抬脚便走了。
佟佳凝在他走后才慢慢直起身子,朝他远去的方向看着,他没有直接不理她,能说两句话,还让她照顾佟裳,跟以前相比,这已经是极大的恩惠了,至少与她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走吧。”看着易恒走远了,佟佳凝才带着冬穗往亮着灯的正殿去了。
路上,冬穗小声道:“小姐这样做值得吗?在这里作小伏低的,难道您忘了萧公子吗?您忘了自己的志愿吗?”
“我没忘。”佟佳凝苦笑着道:“我的志愿便是嫁一门好夫婿,成为让爹娘看得起的人,将来能帮着西府帮着爹爹,但事已至此,人总要学着转圜,既然嫁不了好夫婿,总要做个让爹娘看得起的人,娘说得对,我们现在还不能跟佟裳起冲突,要顺着她捧着她,必竟她现在是主母,得罪了她对我没好处。”
“可就算笼络了佟裳又如何,咱们府又不像别人家,好好侍候主母,侍机生个一男半女,留作将来傍身,大人不能生养,佟裳是夫人,她能领养养子,未必姨娘也能领养养子?”
“佟家有那么多孩子,不需要我的孩子继承家业,这方面我没什么遗憾的。”
佟佳凝想着刚才易恒的音容笑貌,半是苦笑着道:“其实往好处想,易恒除了不能人道外,别的地方丝豪不比别人逊色,做姨娘就姨娘,姨娘若做得好,也不比大姐那个正牌夫人差一些,往后若能提拨提拨家里,也算是我的用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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