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进佟佳柔的小院,佟佳沅便感觉到了一股凉意。
漆黑的小院门口点着两只孤伶伶的灯笼,错开的门洞里仿佛深不见底,远远看去,让人心底直发毛。
“这院里的人呢?怎么门房上一个人也没有,灯笼也不点?”佟佳沅责问道。
霜叶道:“哪里还有门房,我们院的人,大小姐出嫁那天,都陪嫁过去了,没有跟着去的,也调到院子里干活了,如今这里就只有我跟三小姐两个人。”霜叶上前推开门,请她们进去。
霜叶刚挨过打,眼睛还是红红的,她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停了一下,擦了一把眼泪,调整过情绪之后,才撩帘进去,“小姐,快看谁来看你了。”
霜叶一脸高兴地走到床边,将躺在那里的佟佳柔晃醒,佟佳柔本来也没睡,听见声音便醒了,“是谁来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力,目光顺着的光线看过去,只见是一个光鲜亮丽的人影,盯着看了许久,昏花的视线才有了焦点,“四妹妹。”
佟佳沅虽然素日里不喜欢她,却也不讨厌她,同样都是姨娘的孩子,她没理由瞧不起佟佳柔,只是因为二夫人不喜欢她,她才远着她的,像她这样看人眼色生活的人,是没有自己选择朋友的权利的。
如今看着她这样可怜巴巴躺在那里,想到一个月前,大家还坐在一起喝过茶,心里漠名涌上了些心酸,叫姐姐的时候,也有了几分真心,“几日不见,姐姐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她转头问霜叶,“姐姐这样,可找大夫来瞧过了?”
霜叶嗫嚅道:“夫人找人来看过,也给开了药,只是三小姐吃了总不见效,身子时好时坏。”
佟佳沅道:“既是这样,就该禀报爹爹,让他亲自来瞧瞧,爹是御医,难不成难这点小毛病都瞧不好吗?”
看着她着急的样子,佟佳柔看着也有些心酸,她素日知道佟佳沅是有些巴高望低的,虽平日里也姐姐妹妹的叫着,可是她对她,何偿有过一日是看在眼里的。
“妹妹不用着急,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不过是因为这几天天气热的,过两日就好了。”
她指指旁边的药碗,“这是母亲叫人给我抓的药,一日不落吃着呢,你就别担心了。”
佟佳沅见她这样说,便也没追问下去,坐在床边,看着她那样苍白的脸,不免有些感怀,“大哥哥才去了几日,周姨娘就病倒了,如今连你也病倒了,大姐姐虽嫁出去了,却也过得不是很顺心,如此看来,咱们西府倒像是要败落了似的。”
说到这里,她的眼框也有些红了,佟佳柔瞧着她这样认真,出忙安慰她道:“妹妹何苦这样想,只是我们没福罢了,周姨娘生了我们几个孩子,两个哥哥都不在了,她已经伤心不已,就剩下一个我,如今倒还成了这样。”
周姨娘一共生了三个孩子,两男一女,除了死去的长子佟子琏,还有一个男孩,叫佟子鸣,排行第三,六岁那年得天花去世了,佟子鸣之后,才有了佟佳柔。
因佟子鸣是夭折,二夫人避嫌,这些年鲜少提起,大家也便跟着不再提,今天突然听见佟佳柔说起,佟佳沅不免感叹道:“要是子鸣哥哥活着,今天的太医院招考,兴许能上榜也未可知。”
佟佳柔略窘迫地道:“瞧我,竟忘了今天是太医院招考的日子,二哥哥跟四弟五弟考得如何?”
佟佳沅冷笑了一声道:“还能如何,不过是没过罢了,我刚从母亲那里回来,母亲为此好生难过,只是又有什么办法。”
事实上她倒希望他们不过,也好让二夫人趁早死心,省得她整天做白日梦,她上前替佟佳柔掖掖被子,“左右咱们是女孩子,不用有考学的压力,只要好好把自己嫁出去就是了。”
佟佳沅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又坐了一会,看看天色不早,便带着雪茜回去了。
主仆二人走在小路上,经夜风一吹,脸上的泪痕也早就干了,雪茜看着她的脸色道:“小姐,奴婢刚才看见佳柔小姐那样,心里真替她难过。”
佟佳沅冷笑着道:“你难过什么,她的处境不正是咱们的处境吗,若不是我这些年舍着脸每日到夫人跟前求荣,说不定如今躺在那里的就是我了。”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感慨道:“万幸母亲生了的全是女孩,若是男孩,保不准也是这样的下场。”
佟佳沅第一次在外面这样放肆的说出这些话来,不过也没什么人听见就是了,她抬头看看四周,这处偏僻的地方,四周连个人都没有,就连灯笼也是隔好久才有一个。
此时回过头去,还能依稀看到佟佳柔院里的微弱灯火。
“我才不要自己活成那样呢。”
佟佳沅仿佛对自己下定了决心,目光也变得越来越冷硬,吩咐雪茜道:“一会回到院里,你去包些吃的用的给三小姐送去。”
“小姐要与三小姐交好?”雪茜有些意外。
佟佳沅略带惆怅地道:“若是旁人,我就是与她交好又如何,只可惜她如今被夫人不待见,我让你去给她送东西,是因为今天顾妈妈碰见了我,知道我去了三小姐的院里,要是我不送点东西过去,倒显得我薄情了,必竟大家都是姐妹。”
她这样做,也是想让二夫人觉她天真,这样有利于她以后在二夫人跟前侍候。
佟佳沅去三小姐院里之后,便一直有些感慨,于是顺脚拐到秦姨娘的院子里,看看几个妹妹。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东府里,佟裳才刚刚到家,她先过去看过佟元,又替他把了一回脉,确定脉象稳定这才往自己的小院走。
路上远远看见那边灯笼光靠近,正在猜想,便见佟世霈的长随过来请安道:“奴才见过大小姐。”
身后不远处,火把光照见佟世霈略显疲惫的脸。
佟裳身边的阿绿也忙上前请安,“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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