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卓正并不知道黑火一事,因为他去见凌云容的那一夜李源正想要与他说,就被杨荣默的事情给打断了。
此时得知,他整个人仿佛置身冰洞之中。
他是记得的,那个时候卜扶城中有人私藏黑火,最后一个不小心引发了爆炸,当时直接掀了方圆三里农户的屋顶。
“是。”杨晓峰又重复了一遍,事情的严重性已经不言而喻。
这一次,李卓正没有在犹豫,他很快转身就去召集自己的人了。
“公子,我送您回去。”杨晓峰的伤口还在冒着血,郁岚心疼的直摔眼泪。
“不。”杨晓峰伸手捂住伤口按压止血,他将郁岚推开,道:“胡惧那边人不少,以李卓正现在的力量应对起来估计很费力,你立刻调动我们所有能调动的力量去帮助他。”
“可是您…”
“我没事。快去。”
郁岚拗不过杨晓峰的固执,只得着了附近的自己人送他回去,自己则去找了李卓正。
李卓正也知道敌我力量相差悬殊,所以未这一次未拒绝杨晓峰的心意。
而这一厢,杨晓峰也没有直接回去住处,而是不顾自身的去了皇宫方向。
帝京之变便是在今日发生的。
李卓正赶到的时候,凌云容住的地方已经被胡惧派人围了起来,连李源的自由也被限制了。
杨晓峰带着禁军去了他们的住处,算是彻底的透支了凌云容在胡惧这里的信任,但也确实如凌云容预料的那样:胡惧并未把她怎么样。
屋子里,李源像热锅上的蚂蚁一直走来走去。
凌云容坐在榻上看着书,被她走来走去晃得眼花,后来实在是忍不住了,放下了书道:“椅子上是有钉子么?”
“你怎么就不着急啊。”李源走到她面前。这个地方她是真的一刻都待不了了!她要离开,她要去见杨荣默。这两日一个很强烈的念头一直徘徊在她的脑海里:哪怕是粉身碎骨呢,她也跟定了他!
“怎么会不着急呢?”凌云容又拿起来了书,道:“局面变得如此紧张,眼看着我心心念念想要维持的局面就要被打破了,现在只能盼着杨晓峰成功进了宫,将我的意思表达了清楚。”
李源没有告诉凌云容自己担心杨荣默的事,所以这几日在凌云容看来李源的深沉便是因为担忧她们的现状,她深叹了一口气,转了话题问道:“对了,胡惧今日怎么到了现在都还没有来?”
自她们来了这里之后,胡惧每天都会在正午时分前来看一看凌云容,今日却是迟迟未到。
“不知道。”李源摇了摇头,道:“他带着人出去了,听闻是去了城北。”
城北!凌云容手中的书应声而落。她先前跟着胡惧去见过其余的人,知晓他们的力量在城最为集中。
而依照帝京的格局划分来看:天子住所宫阙居中,城西为皇亲贵胄,城北则是达官显贵。
皇亲贵胄多是空有花架子或者只是顶着头衔,他们的府邸处却有大量的府兵把手。倒是城北,达官显贵者才是掌着朝中局势的关键众人,而且府兵相较少。最重要的事,答应帮胡惧成事的官者势力也分布在城北,官匪勾结,当真是要将整个城北的贵人们给瓮中捉鳖一网打尽了!
当时胡惧初定的,就是在城北起事。
“你怎么了?”李源察觉凌云容的不对劲儿,狐疑问道。
凌云容抬眸看了她一眼,带着一种大事不妙的慌张,道:“怕是出事了。”
出事?‘李源正想进一步追问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凌云容听闻门外的动静,眼皮子也开始突突直跳:胡惧亲自去了北城,目的不是弑君便只有一个了,那便是必须由他亲自出面才能借助他们的“盟友”的力量来闹事,也就是说,胡惧的大部分力量,还是在这附近!
“郁岚?”李源早已踱步到了门边,她猫着身子借着缝隙看见了正和一群人纠缠在一起的郁岚。
“是杨晓峰来了!”李源不自觉的惊叫出来了声音,甚至带着几分激动:现在与她而言谁来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离开这里。
只有离开了这里,她才能够去找杨荣默!
听闻来人是杨晓峰的时候,凌云容的心还是咯噔了一下。
“我急急切切的冒险而来,你竟然将这等功劳都归在了他人的头上。”李卓正的声音自后窗处传来的时候,李源先是整个人被吓了一大跳,而后险些喜极而泣。
李卓正掀开后窗轻轻跳了进来,李源下意识的反应便是冲过去抱着她,但是被后者带着嫌弃推开了,嗔怪道:“真是养了个白眼儿狼,心里眼底只有那杨家人了!”
李源悻悻,识相的去门口朝着门外两层守卫着喊了一句:“我和姑娘就待在房间里,你们可一定要守住了!”
这话怎么听着都是“此处无银三百两”,但是在门外应对着危急情况的守卫者耳里,却演变成为了凌姑娘的信任和命令,齐齐声如洪钟中气十足答道:“是!”
确认了外面的人暂时不会闯进来之后,李源道了句“你们两个也快点儿”便翻过了后窗。
李卓正自己的人守在窗外,见李源出来他们立刻分出了几人护送着她离开。
在李源做这一系列的动作的时候,李卓正和凌云容两人被定住了一般,四目相对却无言。
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弱了,想必是郁岚撑不住多久了,李卓正才开了口:“云容,胡惧在这附近埋了大量的军火,陛下也派了禁卫军来寻你,你置身陷阱让他很担忧。”
凌云容也收回了空洞的眼神,她看着李卓正,轻叹了一口气,问道:“那你呢?在你看来,我为何一直不肯离开?现在你也希望我离开么?”
李卓正被她问住了,确实,依照现在的情况,一旦凌云容被劫走了,胡惧一怒之下立刻引燃那些黑火焚了大半个帝京便是极有可能的事。而他现在之所以还没有走出这一步,很大一部分还是因为顾忌着凌云容的安危。
“我若是说,自跟随胡惧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他藏有黑火一事呢?”见李卓正迟迟不说话,凌云容接着说出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以一种极其平淡沉着的口吻。
是了,凌云容知道。
在卜扶城附近的大山里,胡惧带着她去跪拜自己父亲的灵位的时候,他就已经将自己的全部力量和打算也都说了。草场数百条人命,卜扶城外数十条人命,凌云容已经背的很辛苦了,她不想再背上大半个帝京的人性命!
“云容。”李卓正原本是想要带走她的心是极其强烈的,但是这一刻,他突然犹豫了。
世间千万事,为何冥冥之中的安排要让凌云容来扛上这一切,既然给了她如此大的压力,为何又偏偏给了她一副悲天悯人怀着苍生的胸怀。
李卓正走了过去,缓缓地蹲在了凌云容的面前,有些失落试探性问道:“就,就仅仅破这一次例,都不行么?”
凌云容没回话,但纹丝不动的坐姿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她比任何都想要离开,但是她不能,成百上千条的性命在牵绊着,她做不到放肆。
“李卓正。”凌云容伸手手抬起了李卓正伏在她腿上的头,眼里含着泪带着无尽的歉意,但是她仍然挤出来来了一抹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是真的喜欢你,可是我也是真的放不下这一切。”
凌云容积压了多日的委屈和辛酸终于爆发,她的眼泪一直往下落,落在了李卓正的发间,慢慢地浸入,浸得李卓正感觉头皮酥酥麻麻的。
“这几日我在想,或许昔日草场里那些人说的不错。我自视清高,不屑将所谓贱民贵人入眼同流合污,便是注定了一生徘徊在两者之间…不得善终!”
最后四个字,凌云容几乎是扯烈了嗓子低吼出来的。
“再回过头看,一切不过是我咎由自取。我想要改变局面,改变一切,将自己作为祭献也只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迟早的事。”
“可李卓正,这一刻我后悔了。”她俯下头看着李卓正认真的说道:“我只是一个凡夫俗子,总是在追求先仙家道者的风骨,下场是被先是夹得骨血不存也不过是早已被书写好了的事实。”
“可是,方才,你从后窗跳进来的那一刻,我后悔了。”凌云容低着头抵在李卓正的额头上,低低的道:“我情愿,我只是一个简单的人。为了生计整日奔走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锱铢必较,活在整日的家长里短里为了一点点事情高兴,为了点点东西悲伤。若是上天恩赐,能够让我遇见你,哪怕用我之后千生百世的福禄来换,也值了。”
闻言,李卓正起身,将凌云容抱在了怀里:“没事的,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什么情况,我们一起扛着。”
“你不愿意走,不愿余生背负。我陪着你就是了。”李卓正笑了,笑里有开怀,开怀于凌云容是彻底的将整颗心都交给了自己。也有自嘲,自嘲于自己今日竟然还因为一点点虚无的猜忌对杨晓峰出手,有什么用呢?又有什么必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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