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什么反应?”李卓正上前揪住他的衣领,表情更加凶神恶煞:“你别告诉我,你一直躲着不肯见她就是因为怀疑她腹中的孩子是杨光耀的?”
杨晓峰同样也红着眼,悲伤了好一会儿后绝望的闭上了眼,缓缓的吐出来了四个字:‘’你打我吧。
造化弄人,半分不留情面。
杨晓峰从来守在善恶之界苦苦支撑,不肯越过半分,此一刻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卜扶城乌烟瘴气和他有什么关系?杨荣默如何祸害杨家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舍弃自己的一切的守护有什么意义?
终究还是未敌过命运的背后一刀。
佛魔一念。无名寺的住持师傅曾对他说过一句话:“正道难行,几番起落自然有人会坠入邪道。”
如今再回荡在杨晓峰的脑海里,倒是化成了半讽刺半提醒的戗愤:若是能重来,若是再回到过去,他只愿做一个心智平平的人,从来没有发现杨荣默的阴谋,从来没有遇见过凌云容。
可如今这般想了又能如何?
若是在过去某一时刻便能洞悉未来全部变数,生命的意义又在于何?
就算真的会去,他的路也只有一条:重蹈覆辙。
那短短一句话,把李卓正翻腾的怒意抚为了绵绵的幽怨:“杨晓峰,你为什么没死在山贼窝里?”
李卓正软绵绵的说出了这句话。
是啊,连杨晓峰自己都在想,所有人都以为杨晓峰死了,杨家离了他仍然能正常的运转,连杨光耀都在凌云容的教化下开始改邪归正,杨荣默被李源真情所感或许也会有放下执念的一天。馥院伤心也伤心过了,李卓正伤心叹惋也叹惋过了,连凌云容那颗一心寻找阿丘的心也渐渐冷了,甚至已经接受了阿丘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
那杨晓峰存在的意义呢?
杨晓峰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是激怒杨荣默,自以为是在守护却将一切弄成今日的这般局面么?
身心连连受创,杨晓峰毕竟肉体凡胎。憋闷了许久的心也总需要一个发泄的时机。
他推开了李卓正,“噗…”地一口喷出来了好大一口血。
而后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李卓正想伸手去拉他已经来不及。
眼看着杨晓峰就要跌落屋脊,另一道身影出现了,是郁岚。
她轻点足尖毫不费力的便跃到了屋脊高处,从背后接住了杨晓峰,把他又扶上了屋顶。
郁岚一袭水蓝色的衣裳,为她增添了几分清冷,纵然她看上去还是如同往日一般温柔,却让人生出了距离感。
她暴露了会武功的事,而且好巧不巧的救下了杨晓峰,一时千万般怀疑思量在李卓正脑海里划过,但到了最后,他只问出了这一句:“你竟然,会武功?”
但是郁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半坐在房顶,把杨晓峰的头枕在自己的膝上,他已经昏死过去。
郁岚看着怀里少年嘴角冒出的血迹,看着他苍白病态的脸,眼眸里闪烁着无边的心疼和自责。
缓缓地,她伸出了手,先是触上了他冰冷的金色面具上,再顺着往下滑,仿佛透过面具可以抚摸到他那半张脸,仿佛他那半张脸没有被烧坏。
再到最后,她的指尖停在了他的嘴角边,小心翼翼地,仔细的擦干净了那几丝血迹,像是在呵护一件绝世的珍宝。
李卓正心里的一团乱麻又像被什么人胡乱的搅了几棍子一般更加乱了:从郁岚的反应来看,她对杨晓峰有意,而且,她应该是早知道杨晓峰就是绿绮阁阁主的事。
“你们谁都不知道他到底承受了多少?”郁岚轻轻开口,一字一句像是薄雾一般才出了口就弥散在空气里,只留下无尽的愤恨幽怨一下一下的击打着人的内心。
她说:“不过你们不需要知道了。他的掏了满满的真心真情给你们,却被当成了笑话,换来了责问。李卓正,枉你读那么多圣贤书,难道便看不透他的伤?”
“你们都不在乎他。我在乎。”
说完这句,郁岚站了起来,她的嘴角扬着笑,笑的很绝望凄凉,道:“劳烦你们一个个都想一想,他为你们都做过些什么,又何曾伤害过你们半分?”
说罢,她架着杨晓峰,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盛夏茂密的林叶间。
迷雾未散尽之前,所有人都穷尽自己目光想要看到尽头的真相,但是当赤裸裸的、难以承受的真相被摆在面前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对它坦然处之?
李夫人醒来后本来是径直往西厢房走来想要看看凌云容的,但是中途想起来李卓正还在祠堂里,遂变了道过去。
没想到在祠堂里竟然看见了自己家那个向来大大咧咧的李源竟然在一滴一滴的掉眼泪。
是以,李卓正回去之后,正好看见了李源趴在李夫人的怀里哭的昏天黑地。
李源可以坚强,可比不在乎许多东西,可以承受许多人的非议,但独独不能承受杨荣默的只言片语。
要命的是,饶是这样,饶是杨荣默已经把话说得再明白不过,她还是不想放弃。
爱一个人是何其严肃的事?如何能简简单单的说放弃就放弃?
就算她嘴上撒谎说不在乎了,可心里也是万万放不下的。
“别哭了。”李卓正走过去蹲下身子拍着李源的后背,道:“有哥在。”
李源哭的更凶了:这又不是她在外面受了委屈,能由哥哥出面替她解决,现在是她喜欢的人不喜欢他了。是件很严肃的事。
“李源。”李卓正闷着头,道:“哥知道你难受,但是你这样难受又有什么用?还是说你想看着杨荣默作茧自缚无法回头?”
“什么,意思?”李源哽咽着抬了头。
李夫人和李卓正对视了一眼,李夫人点了头,李卓正才将杨荣默勾结二叔意图不轨的事说了出来。
李源听得愣了。
她知道贪图不该贪图的东西是什么下场。
“好妹妹。”李卓正扶起了她,道:“郁岚走了,但你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听话,先回去好好睡一觉,然后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么?”
李源满脑子都是杨荣默的事,连郁岚走了这句话也没有听进去。
李夫人招来了婢女将她扶了回去。
“你都知道了?”李夫人看向了李卓正,伸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满眼心疼。
她知道的,她的儿子不仅知道了凌云容的伤势,还知道了杨晓峰回来的事。
“嗯。”李卓正点了点头,硬生生把所有的情绪都咽回了肚子里,道:“多事之秋,我会抗住的。”
许多时候,不知不觉之间,一些人就变了。譬如现在的李卓正,他学会了将所有的心事都藏在肚子里,谁人又说得准是好的开始还是不好的开始?
“嗯嗯。”为人父母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受苦,但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孩子有直面痛苦的能力,李夫人笑了笑,道:“郡公夫人还得几日才能来,倒是钦差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接下来,卜扶城又要有一场血雨腥风了。”
李卓正不动声色,眼眸里闪过一丝异样,但转瞬即逝。
李家老夫人和杨家太夫人昨日夜里被一堆的事搅弄的云里雾里的,虽一夜未睡,但是再想补觉的时候,一堆的事涌上心头霎时就把瞌睡虫给赶走了个干净,倒是只眯了一小会儿就醒来了。
杨家那边二夫人根本没有走远,就一直守在太夫人的院子里。
但凡是太夫人问的,她都仔细的解答了,包括,杨荣默的事。
再问及杨晓峰的时候,馥院突然来人报说三公子醒来后急急走了,不知去向,二夫人顿时坐不住,太夫人也未强留她,一个人坐在太师椅上盯着茶盏发了好半天的呆才晃过来神儿:合着她的三孙子没死!
……
人老了难免有些反应不及…
这一厢,李家。
李家老夫人醒来的时候要晚一些,才在婢子们的侍候下穿戴整齐出去,就看见李卓正端着吃食在门外候着呢。
“近来吧。”老夫人阴着脸叹了一口气,正好她也有许多的话想要问李卓正。
老夫人的心被一桩桩一件件的事砸出了好几个大.坑,哪里还能吃得下饭,她把饭往旁边一推,也不说让站着的李卓正坐下,继续阴着脸道:“为什么你答什么,若是敢再有半分的隐瞒,就休怪我这个当奶奶的翻脸不认人了。”
李卓正急忙识相的点了点头。
一件件问下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捋清楚了之后,李家老夫人不由在心底里暗叹:这凌云容也是个奇女子啊,短短半年的经历,倒是快赶上李源那些个戏本子里的东西了。
“所以,你现在还是想着要娶她?”李家老夫人理了理后,捡了个自己认为最重要的问题问,凌云容现在身份奇特,为了避嫌,李家老夫人不敢直接称呼她的姓名。
“嗯。”李卓正点了点头,坚定异常。
老夫人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她现在计较的已经不是李卓正欺骗自己的事情了,而是他竟然连皇亲都敢肖想。
“那人家是怎么想的?”
“我们一定会在一起。说好了的。”
李卓正一句话,似乎给老夫人吃了定心丸。
莫名的,李家老夫人就生不起来气了,似乎已经成为了方外之人。
“孙儿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见老夫人许久不开口,李卓正主动开了口。
老夫人持着怀疑的神色瞥了李卓正一眼,纵然出于礼仪有些时候该用一些敬语,但是哪些是真正的敬语,哪些是自骨子里发出来的生疏,她一下子就能听出来。
而今李卓正显然是属于后者。
“说吧。”但老夫人并未追究些什么,这两日光怪陆离的事多了去了,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儿不正常了,何况阅历尚浅的李卓正?
“孙儿想借此机会,打断云容与杨家的婚约。”
…
他一口一个云容叫的倒是顺嘴。
“这件事,我会让你母亲去办。”老夫人点了点头,她问李卓正道:“去看过她了么?”
李卓正沉默了:虽然柳大夫说她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但是李卓正有感觉,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她一定会醒来。
“罢了,你回去休息吧。”没睡好觉的惹得老夫人头疼,两个孩子大了她是管不了了,由着他们去吧。
她挥挥手,李卓正便退下了。
这一厢,柳大夫回到住处还没多大一会儿,门就被人踹开了:是郁岚派来的人。
杨晓峰在绿绮阁,他烧的吓人,郁岚没办法,所以只能再派人来“请。”
柳大夫是盯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儿去的:他只是个血肉之躯的大夫,不是铁人!
诊断的结果不外乎是急火攻心,加上先前的病没好,倒是没大碍,但是想要好彻底也不容易。
柳大夫开了房子让人去抓药,为了防止杨晓峰再有个什么突发情况,他干脆暂时宿在了绿绮阁。
有时候,怕什么来什么。
当日一整日都是好好的,杨家回过来了神儿斩断了杨荣默的所有权力,李家派了人来接大夫人去官衙的时候杨光耀和杨温珏死命的拦着,太夫人眼看着就要动了恻隐之心要出言了,常年幽居一隅的三夫人却在此时跳了出来。
她竟然指认大夫人就是当年杀死李家主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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