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拂晓》第111章 最惨忍是深渊而不自知

    对面一众人又愣住了，大眼瞪小眼半天谁也没有憋出来一句话，他们跑下来本就只是一时冲动热了头脑之举，这会儿碰见这么一个“邪气儿让人不敢反抗的”姑娘，霎时失了一大半的底气。
    凌云容走向了他们，眼眸里覆着冷漠冰霜，第一排的人退了，之后的好几排人也跟着退了。凌云容再往前走，他们接着退。
    心底的什么东西破灭了。
    凌云容停下了脚步，闭眼叹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天灾来袭是谁都没有想见的，你们敢说若是没有卜扶城中在这儿驻守着的人，你们撑得过去？山贼为祸多时你们不知反抗，做乱之时你们又是只知道逃跑，若不是李家兄妹你们以为能逃得过被屠镇的命运？怎么，这才稍稍平复了一些，就要朝着与你们有恩的人挥出反击的剑了么？”
    一连串儿的质问，虽犀利，句句属实。
    “可，可这里毕竟是我们的家啊。凭什么出乐意外你们这些所谓的城里人还霸占着房屋，让我们一镇子的人都挤在山庙里?”最后，骨气勇气发出唯一的质问的，是一个佝偻着背的妇女，尽管她的声音里含着藏不住的颤抖和哭腔。
    凌云容的目光定在了她的身上，她在第二排站在，她走向了她，让人惊奇的是，第一排的人竟然奴性更长直接让开了，心底的什么东西越凉了。凌云容走到了那妇女的身旁的时候，她周围的人也都因害怕受到牵连不自觉的都远离了她一些。
    他们对所谓贵人总有一种莫名的惧怕，这会儿冲动全消，一个两个连肠子都悔青了，决计不敢再多事。
    “那依你的意思，是把他们都赶出去？让你们这群忘恩负义之徒住进去？然后再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再拿他们出来当挡箭牌？你们口口声声的敬重卜扶城的贵人，心照不宣的对权势惧怕，便是这般的惧怕之法？嗯？”凌云容说着，嗓音越来越压抑，最后直接压迫的那妇女直接跪倒瘫在地上。
    凌云容站直了身子，又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远处，丁希愣住了，李家兄妹愣住了，问讯赶来的一些贵女公子们也愣住了，杨荣默惊住了，郁岚呆住了。那个妇女的话，这些镇民的心情，明明他们都可以理解。
    凌云容竟然站在卜扶城这边，竟然去对付那些弱势的镇民？所有人都觉得哪里怪怪的，想站出来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夜里的风起了，火把在风中摇曳，像极了镇民们想要迅速撤离的心。可现在已然到了骑虎难下的境地，就算是撤，要怎么撤走?
    凌云容发话了，凌厉的眼神，冷冰冰的语气：“你们走吧，回去乖乖呆着，若是有下一次，关于安置你们李大人自会有安排，若是有人再敢带头挑事，绝不轻饶！”
    人群蜂拥而散。
    凌云容回过了头，那一刹那，丁希仿佛看见了一道黑色的光射进了她的躯体里。
    “都散了吧。”她淡淡的瞥了一眼赶来看热闹的人，同样不可一世的语气，同样傲冷清高的姿态。
    人再次散开。
    杨荣默走了上前，他问道：“你没事儿吧？”
    凌云容抵了头，没说话。
    李源向来直肠子，冲了上来推开杨荣默站在了凌云容的对面，恶狠狠心塞塞道：“凌云容，我竟是真的看错了你！”
    凌云容就是再能忍，再没脾气也不是棉花做的，凡事的容忍都有个度，这一次，她不再后退，而是直直的迎上了李源的眼，字字斟酌问道：“看错了我？杨温珏与你说我是杨光耀小妾的时候你说看错了我。李卓正自己跑来我这里你说我冷血自私，如今我解决了棘手的麻烦你又说看错了我，李源，不知我凌云容在你的心里一直以来是一个怎么样的形象？又不知，我该怎么做，该变成什么样子才能趁了你李大小姐的意？”
    “你…”李源一时语噎，她原本也就是一时气急之下口不择言的话，怎么凌云容还当了真了，还如此严肃的质问自己，这下是她自己被逼到了骑虎难下的境界，不管了，左右她一些话憋在她心里也着实憋得难受，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全部说出来。
    她深深的提了一口气，道：“好啊，终于肯说开了是么？我问你，你是杨光耀小妾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接近他难道就是为了贪图杨家的那几两臭银子？若是那样的话为何不搭上李卓正？怎么是觉得我李家不如杨家么？还有，阿丘是谁？你瞧瞧你，多么的幸福啊，如今又杨光耀护着，有我的傻哥哥疼着，有杨荣默帮着，有柳大夫照看着，有丁希陪着，可你心心念念的竟然还是那个阿丘？凌云容，你有没有心的？我原本以为你是最能站在弱势者的角度为他们考虑的，谁知你今日竟然助纣为虐，你太让我失望了！”
    凌云容咧出一抹冷笑，李源前面的话她可以全部当做没听见，因为那些她不想在翻出来，但最后一句是今日之事的矛盾所在，避无可避，她挑了挑眉，问道：“助纣为虐？怎么你认为你们是纣么？我今日一未动手伤人，二位驱逐压迫，又何来的虐？”
    “你…！你……！”李源吵架的时候也就是嗓门儿大，遇上凌云容最会挑人说话里漏洞的人呢，算她倒霉了。“你休同我饶舌，你明明知道卜扶城里的人居住的地方比那些振民不知好了多少倍，他们躁动情有可原。”
    局势变得有些微妙，出身贵女的李源竟然开始为贫民打抱不平，而出身贫民的凌云容竟然站在了贵女这一边。
    凌云容垂了垂眼皮，心底的压抑彻底到了底线，她看了李卓正和杨荣默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李源身上，道：“也是，李大小姐从小锦衣玉食无忧无虑，从未见过一丝残忍的事，自然觉得今日之事是人间大惨，所以便同情心大发，想要普渡众生。但我告诉你，你别忘了，越是容易乱的时候越是不能手软，你只看见了那些振民的可怜？可曾想过你们来这里之前已经给了他们每户许多银钱，你李家兄妹来此做的事桩桩件件都是为了漫云镇的镇民，但可有一个人对你们生出了感激之心？”
    贫民，最可怕的不是银钱上的不足，还是虎狼一般饕餮不足的心，为了生存，为了稍稍好一些的生活条件，为了一点点的银钱，便可以做到不记人恩，随时反咬一口。李家兄妹愈是承担的多，愈是会被他们靠得紧赖得深。
    这才是凌云容心底最深的痛，真正的痛苦不是来自于有钱有权者的欺压，而是贫者自己沉在不知所谓里无法自拔，不知道何为对何为错！
    李卓正和杨荣默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撞了一下，他们不敢想象，这样的见解，这番话会是从凌云容的嘴里说出来的，但再一细细想想，似乎也只有她能说出来这一番话。
    李源心底的怒意算是彻底被这番话浇灭了，她放缓了语气，“难道就任由这样发展下去么？所谓贵人锦衣玉食，所谓贫着相濡以沫，这不是我想见到的，也不是我辛辛苦苦想要守护的。”
    “哼。”凌云容冷哼了一声，睥睨了东上灯火闪耀的居住地一眼，道：“这些所谓的贵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气氛霎时又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