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约（情质第二部）》第十八章 晨温

    两人在书桌上面对面地与那堆账册奋战到寅时，隔壁卓世安头昏眼花地拿来了他汇算的结果，千请万求地让沈青岚再替他核算一遍，生怕出错。
    卓天屹气得骂骂咧咧，连说早知道还不如直接让沈青岚算，现在这样重新核算，更费力气。
    卓世安被他吼得满头包，点头如捣蒜地声都发不出。沈青岚看不过去，接了过来，安慰了卓世安几句，让卓信送他回去休息，自己重新拉开算盘拨打起来。
    这么一来，卓天屹就更是惭愧心疼，朝着门口骂了卓世安几句之后，也便立即帮上了忙。
    两个人将卓世安算的那二十来本重新归整计算，又将所有账册和汇算结果重新查览了一遍勘误，一直弄到寅时中。
    也许是最近生活起居甚有规律，入夜即眠，不再习惯从前那种“有事在身”的熬夜日子，沈青岚一忙完就觉得困顿起来。
    等卓天屹将所有账册归置整齐，再从另一张桌上将之前没怎么吃过的夜宵端到他面前，想让他填填肚子的时候，发觉他已经趴在了书桌上。
    “青岚，青岚！”放下点心，卓天屹俯身摇摇他的肩膀，沈青岚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语声呢喃，带着倦意。
    烛火下，他的头侧枕在手臂上，脸色有些白，一缕发丝从鬓边斜过脸颊，垂到胸前。
    这个样子让卓天屹想起几个月前，两个人第一次那场战争一样的亲吻过后，他去沈青岚书房里叫他吃饭时的情景。那时候，他也是这样侧枕在自己手臂上，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神情凄惶，细看，颊边还有泪痕。
    他想触碰他的脸，却在离他还有许多距离的地方就惊醒了他，只能改道握上他的手腕，半强迫地带他去了膳房。
    而现在，他的沉睡和疲惫，只是为了替自己肩上的担子操心，也不再时刻防备着自己，而连碰碰他的脸都没有机会。
    卓天屹的心在这种认知下变得轻柔无比，蹲下身手穿过他肩膀和膝下，将他打横抱起，绕过书房的屏风，小心轻放在床上，盖上被子。
    这张床是为了他在书房做事间隙小憩之用，比东厢卧房的床要窄一些。站在床边估摸了一下沈青岚躺上去后床上剩下的空余，卓天屹解了腰带外衣长裤，掀开被子躺在沈青岚身后。
    两个人挤在这张床上，着实不太宽裕，不过卓天屹心满意足。
    分床而眠至今快有两月，与沈青岚之间雾里看花，虽说习惯了也觉得不错，充满了从前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时候领略不到的清粥小菜式的风情与美感，可酒肉的味道到底还在记忆之中，隔得久了难免会饥会渴会想念。
    卓天屹用掌风扇灭了外间的烛火，床上陷入黑暗，口鼻之间便更被沈青岚身上的气息充满。
    从前两个人同床共枕之时都是一人一床被子，现在这个样子其实比过去更为亲密。
    卓天屹躺了不久就觉得身上燥热起来，而沈青岚和衣而卧，将心比心，他忍不住伸手过去，摸到他腰间，解开腰带，轻轻脱掉他的外衣。
    过程中一直是轻手轻脚，也注意着沈青岚的表情，生怕他立时醒来。要是之前自己没上床时还好说，醒了就说怕他睡得不舒服，替他脱了衣服便是。
    问题是现在自己已经脱得只剩内衣裤，又钻进了同一个被窝，再这么做，就实在太司马昭之心了。
    卓天屹做贼一样轻手轻脚地偷去沈青岚身上的外衣裤，重新将他的人安放在自己身边，而后躺下来。
    身体与身体之间的阻隔少了，许多多时未重温的感觉便更加迅速地苏醒并活跃起来。卓天屹忍不住又侧过身，将脸凑近沈青岚的颈窝，轻轻嗅他身上的气息，手伸过去，揽住他的腰，小幅度地动着手指，隔着衣料轻轻摩挲。
    又做成窃贼了，他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句，而后眼观鼻鼻观心，尽力将心思转移到别处。毕竟，堂会近在眼前，天亮之后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而为了自己，沈青岚已经太过劳累。
    他可不能再那么禽兽。
    就算想做禽兽，也得挑个天时地利。至少，不是在这么小的床上，也不是在这个天都快亮的时候。
    卓天屹拥着怀里的人，细细地盘算着，慢慢睡了过去。
    这一觉一直睡到辰时才醒，睁眼一看，沈青岚还在他怀里睡着，似乎连睡姿都没怎么变过。
    倒是难得得很，以前睡在一起的时候，他是稍稍一碰就会惊醒的，现在，似乎心大了许多。
    卓天屹伸出右臂枕到自己脑下，揽着沈青岚近距离地察看起来。屋外阳光正好，室内光线明亮，这一看之下才发现许多过去哪怕耳鬓厮磨中都未曾发现的小细节。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沈青岚的侧脸尽收眼底。他肤色白皙，耳垂很小，圆圆的，形状很精致，中央有一个小小的红色印记，沧海遗珠似地挂在耳垂上，看起来像是一颗耳钉，在瓷白的皮肤中闪着宝石似的光泽。
    卓天屹看得惊喜，以前欢爱的时候不是没吻过沈青岚的耳垂，只是竟然从未发现过这个小印记，真有些失职之感。
    想到此处，忍不住低头凑近过去，在那个小红点上落下一吻。唇上凉凉的触感勾起脑子里许多火热的回忆，一吻之后根本舍不得收口，干脆轻轻含住那点肉，用舌尖在口中舔舐起来。
    沈青岚睡梦中只觉得耳边一阵阵的轻痒，想挣又挣不脱，到后来感觉耳垂越来越热，连带着整个耳后、脸颊都发起烧来。
    他猛地一惊，清醒过来。一转头，四目相对，登时尴尬起来。
    一年之约以后，两个人之间虽说也时有拥抱亲吻，但终归点到即止，还从未有过这样在床上，类似于前戏的密事，现在，不但记不清楚究竟昨夜是什么时候到了床上，更弄不清楚怎么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身后的人眼里带着许久不见的熟悉又陌生的火光，令人心惊。沈青岚侧转身体，捂着发烫的耳朵看着卓天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殊不知，此时的卓天屹，也并不比他自如多少。
    虽说他脸皮向来不薄，可是一则这段时间以来多少还假惺惺地想在沈青岚面前经营自己好不容易树立的斯文有礼的形象，不想给他带来反感。那次在桂花树下吻过沈青岚，见过他那么沉醉迷乱的样子之后，更是想着要学把顾清扬的拿手好戏，将两个人之间从前缺乏的花前月下卿卿我我都给补上，以弥补自己与孟怀渊这个死敌相比的先天不足，所以哪怕他偶尔也会占些诸如“爱妃”之类的口头便宜，也总是看房里那多出来的一张床不顺眼，但实质上的油水还是不敢动手捞取，生怕坏了自己的形象。
    二则，苍天作证，他之前明明只想要偷吻几下那许久不曾亲近的耳垂而已，天已大亮，后面还有一堆事情追着，别的他根本没敢想，可沈青岚这种尴尬又戒备的样子，反倒好像坐实并放大了自己的不轨心思且昭告天下了一样。
    冤枉啊！
    卓天屹在心里喊了一声，可对弥漫在两人之间的尴尬根本于事无补。
    这种样子，还是像养伤期间经常感受到的，好像一对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拜过天地却还没入过洞房的夫妻，乍然间生活到一起，慢慢熟悉了解，在外人面前也经营着恩爱夫妻的样子，可终究没圆过房，底气不足，偶尔的亲昵行径都会引发两人对那个看起来不在意实则一直在起作用的终极目标的注意。
    那就是座绕不过去，也忽略不了的高山。在这座高山面前，再多花前月下的诗意与相携相扶的关怀，都是太过虚幻与刻板的。
    也许是对视得久了，沈青岚也从卓天屹的眼里觉出他的尴尬来，想要移开眼神。只是，两个人处在那么狭小的空间里，再怎么转移也都在方寸之间，沈青岚眼睛转了转，目光只是落到卓天屹只着内衣的胸襟上，停了停，察觉了不妥，又转移到被头上，“你……”
    他这一连串不自在的反应和羞涩情态都看在卓天屹眼里，顿时起了轩然大波。
    卓天屹本就不是顾清扬式擅长调弄气氛与体心察意的人，这段时间以来刻意学着那曲径通幽的婉转做法不知道压了多少激动在里头，经过适才这阴差阳错式的误会，更是觉出自己之前做法的矫情，弄到现在，好比明明是酒肉穿肠过的济颠，却偏偏学起了每日里吃斋念佛走路都怕踩着蝼蚁的玄奘，何其虚伪无用？
    更何况眼前人不自觉后退的慌乱模样，简直就是对他行为的肯定与邀请。卓天屹按捺不住，一个吸气挺身就翻到沈青岚身上。
    沉甸甸的身体压力和熟悉的男人体味扑面而来，沈青岚吓了一跳，一颗心顿时狂乱起来。
    尽管这种情况并不陌生，可是现在心里的感觉却是陌生无比。接下来该怎么办，这个问题成为一个亟待解决的难题，横亘在眼前。
    说“不要”简直矫情到肉麻，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推开他，也差不多，何况推不推得开还是个问题，别在他眼里弄成半推半就才好。
    那剩下的，就是默认或者放纵他了，可是……
    沈青岚说不清“可是”后面有什么，感觉那是一片模糊混沌的地方，也许这也就是这么久以来一直未曾细想过自己与卓天屹之间关系的实质和走向的真正原因。
    只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好像被逼得不得不想了一样，问题是，这么短促到几乎是箭在弦上的时间里，他怎么可能想得清楚，从而给出合适的反应？
    沈青岚所有的感觉都只剩下局促和慌乱，双手抵到卓天屹胸前，却不好太用力，又不能不抵上去。眼神落在他脸上不是，别开也不是，只能在他的脸和屋顶墙壁之间来回。
    卓天屹看出他的慌乱，低声一笑，“别动。”
    把他两手从自己胸前拉出，压在脸侧，之后仔细看着他越来越紧张闪烁的眼神，心里是越来越勃发难抑的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