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约（情质第二部）》第九章 药想

    沈青岚看他一眼，低下眼去继续手上的事情。对于这条链子，其实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急着想摆脱掉，一刻都不能耽搁。
    倒并不是因为喜欢跟卓天屹连在一起，而是源于一种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似乎原先积累的紧张和抗争的意念在经历过这样一场巨变之后，都不复存在了，之前很多难以接受的东西，现在看来，也没有那么不能忍受了。
    就连手上这根链子，在适应了之后，也不会觉得有想象中那样非得除之而后快的急切。
    这一点，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意外。横竖人生就是一个不是被这件东西束缚，就是被那件东西束缚的过程，是铁链还是什么，区别并不大。
    卓天屹在自己的头发被沈青岚用一根簪子别到头顶后，婉言谢绝了他接下来要为自己洗浴的提议。这次倒不是之前的惺惺作态，而是出自真心。
    铁链事件有惊无险地过去了，洗浴虽然是比洗头更为享受的事情，可是在伤势好了大半，两人朝夕相对，某种欲念时常在脑子里蠢蠢欲动的情况下，他可不敢铤而走险，万一一个没把持住，在没敲好边鼓的情况下，身体提前暴露了心思，丢脸事小，毁了自己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形象，可就是大事了。
    对这点，他有自知之明，苗寨回来前那一晚在催情蛊的强力刺激下对沈青岚的所作所为太过疯狂野蛮，要让沈青岚跨过那一晚的坏印象，恐怕不是自己掩耳盗铃就可以糊弄过去的，还得一步一个脚印地慢慢来。
    卓天屹自己动手，避开伤口处，将浑身上下好好洗了个干净。
    穿上内衣裤回到房中，躺上床后，沈青岚取了柯大夫临走前留下的药瓶，倾出少许粉末到一个碗里，添上温水，调成绿色的透明药膏。
    之后，坐在床沿上，按照柯大夫的嘱咐，用手指把药膏一点点涂擦到卓天屹敞着衣襟的胸口处。
    温热的药膏被温软的手指揉擦在胸上的感觉舒服无比，卓天屹仰面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眯着双眼欣赏正为自己上药的人。
    由下往上看去，沈青岚面上的表情专注无比，视线一直投注在手中正在进行的事情上。双颊丰满了些，不再是之前瘦削到凹陷的样子。唇色也红润了许多，看起来柔软湿润。修长的脖颈下面，一缕长发钻进敞开的衣领，将那线条精致的锁骨遮成半隐半现，让人无端生出想替他把那缕煞风景的顽皮发丝揪出衣领的冲动。
    卓天屹口干舌燥起来，枕在脑下的手动了动，又硬是忍住了，“青岚。”
    “这药膏能渗透肌肤，柯大夫的医术真是十分高明。”沈青岚将纤长的手指伸入碗中，将最后一点药膏悉数拈起，仔细擦到伤口周围。
    “是啊，柯大夫是卓家名医。”卓天屹有口无心地应着，眼睛盯着沈青岚因右手用力而偏向右侧的衣领下那一块暴露出来的肌肤，使劲咽了口唾沫，“青岚，我……”
    “药膏都透进去了，柯大夫说等你伤口长合结痂，就不用绷带了。”沈青岚手指小心地在卓天屹的伤口上摸了摸，又把沾在痂上的一点药膏揉到旁边的完好肌肤上。
    “好，那就不用了。”卓天屹从脑后抽出双手，刚才沈青岚最后那几下涂擦正在他左胸上，收手的时候碰到了敏感地带，将他心里原本忽闪的星星火苗彻底钩成燎原之势。
    卓天屹这十几天来深受分床而眠之苦，平日里运功疗伤用去大半时间，还要再除掉吃饭喝药的时间。由于两人的伤病，房里大夫下人还有其他来探望的师兄弟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真正能跟沈青岚亲近的机会不多，再除去前期套套近乎营造营造气氛的时间，所余下的能让他发挥的机会便更是少得可怜。
    仅有那几次，还都被煞风景的家伙们破坏了。这次好不容易上了床，还是沐浴更衣之后，状似天时地利均已具备，只差人和了，怎能不尝试一下？
    人和这点当然没有那么容易达成，目前两人之间所处的相敬如宾又如云似雾的状态其实也是无形的束缚，需要打破；苗寨那晚在沈青岚记忆中留下的坏印象也需要洗白。就算不能一次成功，做些美好的边角之事，也是好的，也是在为终极目标而努力。
    在沈青岚从他身上收手，端了空碗正要起身的时候，卓天屹伸手拉住了沈青岚卷着袖子的手腕。
    沈青岚吓了一跳，起了一半的身体顿坐下来，扭头看着坐起身来的男人，“什么事？”
    卓天屹盯着他说完后依旧微张的粉色双唇，咕咚地咽了口唾沫，出口的话在瞬间偏离了真心，“我沐浴过了，该你了。”
    沈青岚听到这突兀至极的回答，短暂的疑惑后，眼里闪过一丝了然，侧了眼微微一笑，“我前些天洗过了。”
    “礼尚往来，我帮你洗头。”卓天屹紧了紧手指，盯着沈青岚的眼睛喃喃道。
    沈青岚扭着手腕挣动起来，“还是不必了，我自己会洗。”
    “青岚，别这么固执，洗头我也比你有经验。”卓天屹伸出另一只手去揽他的腰，人也凑近过去，“别动，你闻闻，闻闻我身上还有没有味道……”
    沈青岚对这转折生硬的无理取闹要求又好气又好笑，“不用闻了……你放开……”
    卓天屹哪里肯听，他不敢直接表明意图，只能上手在这种边角事情上纠缠。两手用力将沈青岚往怀里拉，脸也朝着他逼近过去。眼看这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行径即将得逞，忽然从门口又传来两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随后一道毕恭毕敬的声音响起：“少当家，世安求见。”
    “是管家，我去开门！”一怔之下，沈青岚趁机推开他的脸，整整衣衫跳出他怀里。
    卓天屹望着那快得堪比受惊的梅花鹿似的动作身影，满心失落，“不用开了，门没锁。”
    稍停，冲门口喊了一声，“卓世安，进来吧！”
    门外卓世安拿着两封书信，拎着一个布包，听见卓天屹的喊声，殷勤地应了声“是”，而后推门而入。
    门一开，才一抬脸，便见沈青岚边整衣襟边从床边的脚踏上一步跨下来，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就走向窗边的琴案。
    卓世安一怔，赶忙移开视线，一转眼，就见卓天屹从床上伸腿下来，大马金刀地坐在床沿上，身上衣衫轻薄，上衣敞着，露出胸膛。
    卓世安暗自心惊，心道莫非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抬眼看见卓天屹紧绷的脸色和低沉的眼神，更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卓世安知道这位大少爷的脾气，好事被人打断那是谁都不爽的事情，何况这位？不由在心里暗暗叫起苦来。
    “什么事，说吧。”卓天屹没好气地瞥了正偷眼察看坐在窗边琴案旁的沈青岚的卓世安一眼，问道。
    卓世安忙把眼光收回，抬头望卓天屹一眼，恭敬道：“少当家，顾师叔午前走了。”
    “九师叔走了？”卓天屹闻言一怔，“回洛阳了？”
    “应该不是。顾师叔说他在南街分号当了这么久的掌柜，您太……您一直也没给配个帐房先生，趁现在您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他想告半年假，外出物色合适的帐房先生去。”
    “外出物色合适的帐房先生？”卓天屹重复着，短暂的惊讶过后，好像想到了什么，神情若有所思。
    好半晌，又问道：“他有没有说去哪里？”
    “没有。”卓世安转了转眼珠，“世安也问了，顾师叔只说了六个字――天机不可泄露。”
    “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卓天屹在嘴里咀嚼了几遍，面上慢慢露出笑容。
    顾清扬的离开很突然，告假理由也太过不同凡响，沈青岚也很是讶异，不过联想到几天前顾清扬来时的表现，倒也不算奇怪，那时他的言谈举止之间就已充满去意。
    卓世安仔细察看着卓天屹的脸色，暗自忖度这位少爷对好事被打断的不爽的注意大约已经被转移到其他地方，于是又继续禀报道：“顾师叔临走前，还让世安带几句话给少当家。”
    “哦？还带了话？”卓天屹颇感兴趣，朝卓世安一抬下巴，“说来听听，九师叔让你带了什么话给我？”
    卓世安“是”了一声，清清嗓子，“顾师叔让世安转告少当家，‘温柔乡里易消宏志，芙蓉帐内难遂平生，望少当家勤练武，苦学文，少酒色，多发奋……”
    “嗯？！”卓天屹闻言双眼瞪起，“说什么呢？！”
    卓世安急道：“说顾师叔让带的话呢。他还说，‘翡翠衾中少惦念，鸳鸯枕上莫流连……’”
    “什么玩意儿？这是他说的？！”卓天屹被他这几句说辞激得额上青筋乱冒，起身暴喝道。
    卓世安心惊胆战，抹了把额上的汗，结巴道：“是……是顾师叔说的，世安可不敢捏造。他还……还说，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少当家听到这些话定然心中不快，气恨难当，火冒三丈……”
    卓天屹闻言眼皮跳了几跳，想要出口的骂声顿时被噎在喉咙口，只在地上来回走动，咬牙切齿。
    “……可作为从小看着少当家长大的师叔，就算背上骂名，他也还是要劝少当家，好男儿当以肩上职责为重，莫……莫要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更……更莫要花天酒地，沉湎美色，声色犬马……穷奢极欲，纸醉金迷，醉生梦死……”卓世安见卓天屹没叫停，也就没敢停下，一五一十地继续背述。
    卓天屹脸色一阵青一阵红，被他连弩似四个字四个字不断往外冒的语句弄得身心俱躁。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被打断不说，还得来这一番“忠臣直谏”，莫名其妙给自己扣上一顶无道昏君的帽子。
    终是忍耐不住，大喝道：“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