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桃每日需要卖空两大坛黄酒,才能勉强维持父女俩的生计,她被张媒婆的嘴脸恶心一路,却仍是耐着性子,挑着扁担四处叫卖,终于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将今日的酒兜售一空。
当蒲桃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时,却见接连昏迷好几日的父亲居然正襟危坐在桌边,正埋头书写着什么。
蒲桃见状,喜不自胜,却不忘先拿了一披风来给老父披上,道:“爹爹,您怎么能穿得这样少?您可不能再病了!”
蒲父见了女儿,心中立刻揪成了一团。从前的蒲桃丰腴有力,如今却瘦成了这幅模样,他每每见了都心疼不已,此次他昏迷多日,自己也知道自己怕是时日不多了。
蒲渊想起以后只剩蒲桃一人在世,便是一狠心,板起脸道:“为父从前对你疏于管教,此后却不能再放任你不管,给我跪下!”
“爹爹您在说什么?”蒲桃心中一紧,疑道:“您是不是病糊涂了?”
“跪下!”蒲父一拍桌子,身体跟着猛然一抖。
蒲桃生怕他气坏了身子,立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立即磕在地上,磨破了一大块皮。
蒲父知道她这一下定是磕着了,心中疼惜不已,表面却又关心不得,严肃道:“刚才张媒婆来找过我。”
“她怎么又来烦您!半月前就是她将你气病了!”蒲桃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那老婆子扒皮拆骨。
“哎,你也不能怪她,她说的可都是大实话。”蒲父眼睛一红,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自己的身子骨已经不中用了,为父怕是没几日好活了,如今为父唯一的心愿,便是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将你交到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手上!这算得上是为父的临终遗言,你可一定要听进去!”
蒲父颤抖着身子,说出来的一字一句都带着哭腔。
蒲桃虽然不愿意嫁人,但是更多的是不愿意忤逆父亲,她知道父亲已经为自己操心得太多了,她现在纵然是一百万个不情愿,也说不出一个“不”字。遂点了点头,道:“女儿听您的。”
蒲父点点头,又从桌上拿起一封信,交到蒲桃手上,郑重道:“张媒婆介绍的那些人大都不靠谱,为父也不愿将你交给那些人,这是为父亲笔写给好友的一封信,你务必要将信妥善寄出,你下半辈子的幸福可全在这封信上了!你若不想为父死不瞑目,就按照为父说的去做,为父一心为你着想,到死也不会害你,你一定要听话啊!”
蒲桃眼眶含泪,终是咬着牙点了点头。
信寄出一日之后,临镇便有一行人骑着快马赶来了万和城。此人正是蒲父从前的生意伙伴,在这一带靠卖香烛冥纸发家的金家长子,金仕柯。
金仕柯给蒲父带来了一整副的寿材棺椁作为礼物,蒲桃见了很想把他打出去,但蒲父却笑呵呵道:“世侄有心了,这确实是我蒲家最迫切需要的东西,以后我桃儿便托付给你了!”蒲父说着,将二人的手拢在了一处。
金仕柯本不太愿意,但一见蒲桃本人,立刻笑逐颜开,连连点头:“小婿一定好好照顾她,岳父大人请放心。”
二人三言两语,便将蒲桃下半辈子的幸福给敲定了。
虽说过程很轻易,但是这个人选却是蒲父深思熟虑之后定下的,金家吃穿不愁这是其一,其二金仕柯长得一表人才,听说还在考省试,未来前途光明,不可限量,今日一看,也觉得他确实是一个老实人。
“你们二人出去走走罢,不要闷在这贫民窟里,平白的沾了我的病气。”蒲父和煦的吩咐着,金仕柯便很开心的带着蒲桃离开了。
二人径直去了万和城里最大的酒楼,点了一桌子菜。
金仕柯热情地招待蒲桃,道:“多吃些,你这样瘦,以后怕是不好生养呢。”
蒲桃无奈,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选,便夹起他布在自己碗里的菜,放在了嘴里。
可美食入嘴,与她而言却如同嚼蜡。
金仕柯顾自吃得半饱之后,便道:“这样吧,你嫁进我家来做个侍妾,以后我娶了正房切记不能妒忌,正房没怀孕之前最好不要怀孕,要是怀了也要过继给正房,没问题吧?”
蒲桃面无表情,摇了摇头。
金仕柯满意的点点头,接道:“既然嫁进我金家,以后也不要出门了,我们金家门风严谨,最不喜女子在外抛头露面。”
“好。”蒲桃一脸淡漠。
金仕柯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凝眉细想,又道:“从前蒲家也算富甲一方,你手底下如果还有什么值钱的,也不要藏了,都交给我娘保管,她比你年长,称得上是持家有道。你以后要记得,每天晨昏定省,给我娘请安。我娘年纪大喜欢清净,平时不打理店铺的时候,也就喜欢在佛堂里念念经,我娘念经的时候你要在一旁伺候着,我娘有痛风症,记得每天给我娘按摩,洗脚。”
金仕柯说到此,询问地看向蒲桃。
蒲桃双目微怔,却也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金仕柯显得十分满意,想不到蒲桃非但没有传闻中那般难以相处,反而不论自己说什么都言听计从,男子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又道:“我们家有规矩,你只是个侍妾,进门以后是上不得台面的,我们家里人吃饭的时候,你得在一旁伺候着,等我们吃完了你才可以去厨房吃。当然你放心,只要你伺候好了我,我也是不会亏待你的。”
“……知道了。”蒲桃愣愣地点头。
对于蒲桃的反应,旁边坐着的客人都有些吃惊。
自从金仕柯开始滔滔不绝时,他便吸引了一众听众,当然也包括在包间里用午饭的龙成谨和宋昱。
龙成谨听到这里,眉头越皱越紧,总觉得这些话放在旁的女子身上,或许还算正常。
可蒲桃是什么人?
悍妇中的佼佼者,泼妇中的斗战胜佛!
她怎能闭嘴不做声,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
这可不是他认识的蒲桃!
蒲桃与金仕柯吃完之后,又坐了一会便离开了,等他们离开之后,茶馆里的人便纷纷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蒲桃也是个可怜孩子,母亲早亡,蒲父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她拉扯大了,家里头好不容易才富裕起来,却没想三年前出了那么个岔子!”
龙成谨心中一声‘咯噔’,竖起耳朵,凝神细听起来。
“出了什么岔子?”另外一桌上的客人问道。
“我听说啊,她曾经被山贼掳进山里过了一夜,当晚就被贼人破了身!听说处子夜流的红呀,可比旁人三倍还要多呐!想想都觉得可怜得紧!”
老婶子一说完,龙成谨便面色一红,狠狠剜了宋昱一眼。
而宋昱却一脸无辜,一副‘不关我事是您让我干的’模样,显得十分委屈。
正在老婶子哀叹之际,又听她的老倌笑道:“蒲家哪里可怜了?他们家就没有大富大贵的命!这不正应了《桃花扇》里唱的那句:眼看她起高楼,眼看她宴宾客,眼看她楼塌了?但好歹他们家也曾富裕过,比咱这种从来没有富裕过的人,还是好多了罢?”
“哈哈哈哈……也是!”
众人笑开了去,言语之间幸灾乐祸有之,同情有之,但更多的是对山贼的不齿。
龙成谨突然觉得胃口全无,任桌子上的点心再是精致,也再提不起他的胃口。
对面的宋昱亦是如此。
二人对视一眼,脑海里想的,都是三年前所发生的事情……
三年前。
龙成谨治理江南水患之后,微服私访到万和城歇脚,一日晨,他忽然听到街角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随后街上便有人吆喝:“万和城首富蒲渊之女蒲桃,在青石大街凤凰楼设下擂台比武招亲啦——”
蒲桃之名,在他初来万和城的第一夜便听人提起过。
据传她修眉广颐,五大三粗,是个十成十的女汉子,且根本不将男子放在眼里,任万和城的媒婆踏破家门,也绝不出嫁。
万和城里盯紧了蒲家的家财,可奈何蒲桃谁也看不上。
怎么这会子突然想通,要嫁人了?
众人围观之后,才知道,原来她不是想通了要嫁人,而是向全城的人宣告:“若无人打得过我,我蒲桃宁愿终身不嫁,以后别再托媒婆没完没了的来烦我了!有本事正儿八经的打过我再说!”
龙成谨很看不惯她趾高气昂的模样。一个女子,凭什么设下擂台挑战男人?就算她胖一点壮一点,也不能让所有男人都望而却步啊?
龙成谨当下决定,就算自己不娶她,也一定要给她好看,绝不能让她一个女子,灭了我宣武堂堂男儿的威风!
龙成谨没跟宋昱打招呼便一跃而起上了擂台,想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宋昱也没当回事,龙成谨的功夫是从小与他一起手把手练出来的,虽然龙成谨没有如他一般在军营中历练过,但对付一届女子该是绰绰有余的。宋昱对他很有信心。
岂料比武一开始,谁也没看见蒲桃是怎么出的手,只知道她一掌拍在龙成谨的胸口,他就像一片翻飞的叶子似的飞了出去,随即“哐当”一声落在比武台上,摔成了狗吃屎。
“少爷——!”随着一声惊呼,宋昱捂住双眼,他实在不敢再看下去。
蒲桃不止一招将龙成谨放倒,随后更是一脚踩在他的背上,指着台下的一众男子道:“我蒲桃说过,这辈子只嫁打得过我的男儿!你们谁若是想变成他这样,尽管上来试试!我保证你们会比他更惨!”
蒲桃说完,再次加重了脚上的力道,她脚下之人,便‘噗’地一声吐出了一滩白沫。
看那形状,真是惨不忍睹。
台下之人,立刻化作鸟兽散去。
蒲桃‘哼’了一声,抬起脚,再看向阁楼上坐着的老父亲,蒲父却不看她,径直低头扶着额头,止不住的摇头叹息。
此事一出,蒲桃的名声更加威武霸气,再无人敢来与蒲家说亲。
蒲桃那日离去后,压根没管半瘫在擂台上的龙成谨。等她没了踪影之后,宋昱才敢上台,扶起他,关切道:“少、少爷,您没事吧?要不要下官去调来禁军,端了这蒲府?”
“你……”龙成谨气若游丝,仍是一巴掌拍在宋昱头上,怒道:“不……不可声张!”
“是!”宋昱颔首,扶着龙成谨偷偷去了路边的一间小医馆。
这一脚,蒲桃真的没留情,龙成谨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床走动。
他大病初愈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下令,让宋昱无论用什么法子,务必要把蒲桃绑了来,他必须给她一点教训!
宋昱虽然头脑简单,但胜在四肢发达,他也算得上是宣武国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功夫了得。
深夜,宋昱便穿着夜行衣蒙着面摸到了蒲桃的闺房里,与蒲桃大战了三百回合。他的武功虽然不在蒲桃之下,但蒲桃的功夫亦不含糊,二人功力在伯仲之间,宋昱一时间竟没能将她绑走!
未免夜长梦多,宋昱找了个空当便从怀里摸出一把事先备下的蒙汗药,“唰——”地一撒,蒲桃便连哼都没来得及哼,“啪”地一声,应声倒地。
宋昱扛着一百五十斤的蒲桃,气喘吁吁的来到城外的十里坡与龙成谨会和。二人见面后,又合力将蒲桃扔进了山洞中。
此时,蒲桃仍在呼呼大睡,不省人事。
“少爷,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宋昱道。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尽情的侮辱她了!”龙成谨双手叉腰,看着蒲桃倒在地上,眉宇之间显得十分解气。
宋昱蹙眉,有种不祥的预感,愣愣道:“怎么侮辱她?”
“容我想想……”
龙成谨说完,二人都陷入了沉思。
龙成谨摩挲着下巴,思索了许久,突然灵光一现,狞笑道:“挑开她的衣裳,毁了她的清白!”
宋昱一惊,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结巴道:“您您您……我我我……谁来?”
“当然是你了!本王怎么可能自降身份!”龙成谨没好气道。
“真要……毁了她的清白?”宋昱打了个冷颤,看着晕在地上壮硕难当的蒲桃,显得极不乐意。
龙成谨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一脸‘恨铁不成钢’道:“你不会随便抓只鸡啊鸭啊什么的,放点血,造成她失身的假象?吓吓她而已,谁让你真毁人家清白了?再说你下得去口吗?”
宋昱闻言,长舒一口气,如蒙大赦一般,逃也似的跑去抓鸡了。
(轻松文,架空党,勿考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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