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一段伤》55.前因后果

    几天后，齐欢回到小镇，先回到家，拥抱了她许久不曾见过的父母。
    然后为他们做了第一顿很不像样的饭，他们吃得开心满足满面荣光。
    再后来，齐欢跟着母亲像个孩子一样粘着她，学会了针线活，学会了洗菜做饭，她为他们洗脚陪他们聊天，洗好碗拖好地，让他们觉得，其实自己还是很惦念他们的。
    然后一个月后的一天，齐欢向母亲告假，在屋子里翻腾着。
    齐欢将自己所有的日记本，看了一遍，回想了那些过去的美好的小时光，庆幸着，还好有他们为自己见证自己真的曾经有过那样一段时光。
    然后，齐欢用那年十五岁温曦阳送自己的别致的发卡，将自己及腰的长发束起。
    回想着那时，齐欢和温曦阳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光。
    现世安好，阳光倾城，那时，他们相亲相爱，他们形影不离。
    只是，他们那么爱，却爱到了分开。
    齐欢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年后了。
    齐欢考上名牌大学，曾经的人们散落天涯。
    而，温曦阳没有走，他留在了镇上，成了真正的混混。
    齐欢忽然记起，这一切早有征兆。
    肖晓走后，温曦阳渐渐地跟社会上的人混熟了，他已经不屑于和学校里幼稚的学生在一起了。
    他有了自己的交际圈，对上学毫无心思，齐欢想起幼时他曾经说，他要闯出一番大事业。
    那时，温曦阳喝干了酒杯中的酒，一拍桌子大声说道：“我要闯出一片自己的天地！”
    也是从醉酒时开始，齐欢隐隐觉得，温曦阳不再是孩子了，他们可能会越走越远。
    齐欢走在镇子上听说他接管了镇上所有的电玩城、网吧、酒吧和俱乐部，他的确干出了一番事业。
    齐欢记得最初，她就认定他其实是天生的痞性的，虽然那时候，他的痞性似乎还未完全显露，不过也并不是无迹可寻。
    他只是偶尔会痞里痞气地说话，或是在篮球场上像个混混一样装模作样地大声说话，可大部分那个年龄的男孩子都会那样子，叛逆而装酷。
    可那时，齐欢也不知道为何这么了解他，她知道那是他的本性，她总觉得他的骨子里就是个混混，只是混混，很痞，却做不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至少那时，齐欢是这样想的。
    说来也神奇，最初他真的是热情善良，仗义正直的孩子，可齐欢竟愣是看出他有做混混的潜质。
    后来，温曦阳，他真的成了混混。
    后来齐欢在一次次午夜梦回时才渐渐明白，有些事即便你排演上万遍，现实都不会让你如意的。
    现实它自有一套剧本，而那一套剧本总是最让人哽咽落泪的。
    那时黎雨欢说他和霓小染同居了，齐欢不知道自己何以这么平静，她看见吧台前的温曦阳，西装革履，脸庞棱角分明。
    这是温曦阳的面庞，尽管沧桑不复当年，可他的轮廓，在齐欢的心里已经描摩过千千万万遍。
    然后齐欢想起黎雨欢的话：“后来我才知道，温曦阳的爸爸去世了，是被当年陷害他进监狱的那两个人，开车撞死的。
    他们被放出来了就干了这种事，后来警察发现他们时，他们已经死了，不知道是谁干的！”
    是谁干的？
    自然是霓小染的爸爸啊。
    这镇子上没有他干不成的事，只是为什么又是他，唐席城也是被他所救，现在连温曦阳也逃不了这样的命运？
    齐欢胸口痛得厉害，只想落泪。
    齐欢听黎雨欢说，温曦阳那时像是疯了一般，性格暴躁极了，认不出任何人，连母亲都不管不顾，像是被魔鬼附了身。
    齐欢听得心中一惊，这是怎么回事？当初被陷害也没见他这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不可能。
    齐欢百思不得其解，想的睚眦欲裂，抱着头痛苦地呻吟，究竟发生了什么？
    忽然，那日篮球场上，自己失控差点堕入魔障的场景涌上心头，好艰难地脱离，如果没有人拯救，可能就真的堕入万丈深渊了。
    齐欢咽了咽口水，那日的燥热和恐惧涌上心头，口中的唾液粘稠不堪。
    是的，原是如此。
    除非，温曦阳，他是到了叛逆期，否则无论怎样的变故，都改变不了他最初那纯善的摸样的。
    是的，最初他是个正直无畏的男孩子，他虽然在别人面前努力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可是很少有人会被吓到，那时候，他还没有齐欢有威严。
    齐欢记起那日在台球厅，他们为了买滑板和人打赌逼人通便的事情。
    那日，温曦阳死护着齐欢，一停战，温曦阳就上前抱起自己，见自己不讲话，以为她是被打的说不出话来了。
    齐欢可以清楚地回忆起，当时，温曦阳的眼圈就有些微红。
    齐欢看着他，心里的血液忽然变得灼热欢腾。
    齐欢爱的男孩，那时，他温暖善良。
    其实，齐欢是害怕会泄露自己小心翼翼掩饰的真实情绪，那天即便身上很痛，可是却让齐欢空寂的心得到了无以言表的欢欣。
    齐欢十五岁那年，发生了许多让自己无法忘怀的事情，这件事情尤为难忘。
    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呢，齐欢歪着头看着眼前的男孩极力回想思绪却回到他们最初相识的那天，他趴在桌子上很沮丧时，突然扭过头来盯着齐欢，齐欢眼角瞥见他看齐欢，就转过头来看着他，这一看，齐欢便愣住了，同班六年，这是齐欢第一次看见他的眸子，澄澈清明，像是一汪静谧的湖水，齐欢当时就觉得齐欢受了蛊惑。
    他一脸祈盼地眼神望着齐欢，而齐欢却僵坐在位置上，脑子里不停地回响着“齐欢啊......齐欢啊......”往复回旋，不绝于耳。
    齐欢想，那时齐欢肯定有一个神经是被触动了。
    心头发颤，脑子无法思考，那是怎样的症状，脸庞发烧，齐欢怀疑自己是病了。
    然后齐欢的思绪，呼啸着离去。
    然后转瞬间被更大的情绪包围，齐欢又记起那天齐欢说齐欢走不动他扶着齐欢的胳膊把齐欢从地上拉起来说：“上来，我背你回去！”说完转过身伏低身子。
    齐欢记得推脱道：“你也受伤了，而且我很重的，我自己能走的，走慢点就......&话未完就被温曦阳截断了：“看不起我是吧？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赎罪，你就别那么多话了，快上来吧。”
    看着眼前少年并不厚实的脊背，齐欢犹豫了一下还是跳了上去，他背着她缓慢却踏实地迈着每一步，齐欢想起他的腿也受伤了，有些后悔自己做了这样恼人的决定。
    齐欢踟蹰着开了口“温曦阳，你要不还是让我下来自己走吧，你不是也受伤了么？”
    温曦阳转过头来愤愤地道：“还好意思说，你今天把我脸都丢尽了，竟然让我被一个女生护着，你不说我还不生气，你有没有脑子啊，这么危险还往前凑。平常看着挺机灵的，怎么关键时候尽干傻事呢？这种事是你该强出头的么？真不知道......“那天他好像说了很多，将自己满心的不满一股脑倾泻出来，像小孩子闹脾气一样不依不饶，总觉得齐欢损害了他作为英雄的形象。
    齐欢忍不住弯弯了嘴角，多么纯善的孩子啊。
    其实，那天，齐欢有很多话想告诉温曦阳，齐欢想告诉他，他这样背着齐欢，会让齐欢觉得自己有了依靠，被给予了承诺，关于一辈子的承诺。
    齐欢有那么多欢乐想要和他分享，最终只化作一句：“谢谢你。”
    那是齐欢却在心里道，谢谢你让我这般快意，谢谢你让我有被珍视的感觉，谢谢你给了我理由，让我能继续坚持齐欢的爱。
    齐欢忽然很大胆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手上是很扎人的触感，齐欢摸了摸掌心，那触感至今留存在手心里。
    和女孩子的柔软不一样，那时，齐欢心里忽然生出一种难以言状的感动：“说什么回不来了，你还得再活五百年呢”
    温曦阳感觉到齐欢摸他的头，顿就有些不好意思了，齐欢看见他的耳根有些发红，觉得他真是可爱极了。
    接着他就用他很好听的嗓音很没形象地唱起了：“我还想再活五百年......”
    那时，齐欢的心真的是很柔软很快乐的，为了这个善良纯粹的齐欢深爱着的男孩子。
    齐欢记得那天远处夕阳已殁，余晖尽洒，他微侧的脸庞，身边灼人的温度是齐欢一次次午夜梦回时最为怀念的。
    他们都希望留住最幸福温暖的时光，只是美好的事物注定是不能长久的，那些你真是的小细节，只能搁在心底一遍遍描摹。
    拿画笔铺洒一层金色的阳光，然后是他稚嫩明媚的侧脸，一遍遍，直到刻在心底，那日灼热的温度将那美好在心底烙上烙印，从此，再也抹不掉，再也逃不出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每一天都总会有事情发生，而有些东西已经在悄然发生量的变化了，而随着日子的积累，影响终究越来越大，终有一天它会演变成质的飞跃。
    无论你察觉与否，它都在发生，命运的齿轮嘎嘎而来，气势汹汹，无人可挡。他们终究会被卷进去，溺水然后奋力挣扎，然后就是历经生死悲欢的寂然平淡。，
    只是，尽管思绪万千，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悄悄整理好情绪，控制着不泄露一丁点其他不适宜的感情。
    而事实上，齐欢没从有懊恼自己太过早慧，白白吃了那么些苦。齐欢只是很自然地想，等他开窍了就好了，等他开窍就会明白了。
    可是，齐欢太傻太天真了，以致于她从没想过，就算他开窍了，他就一定能知道那些被自己掩藏的深不见底的秘密么?
    就算他开窍了就一定是因为自己么？
    齐欢一直觉得他们是注定要在一起的，从始至终，理所当然。
    所以，现实会慢慢用事实告诉齐欢，你有多无知。它会告诉你，关于现实，你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而当你被现实扇了一巴掌时，你会发现，所有的一切早已离你远去了，所有你幻想的那些都将被证实，你在做梦。
    是的，那个年纪，正是做梦的年纪。
    而齐欢做了许许多多的美梦，那时她几乎沉醉在梦境中忘乎所以了。
    那天他们淡然谈笑，在别人眼里，他们是多年未见的挚友，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已经成了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嫂子在么？不叫出来见一面啊？”齐欢状似熟稔无意地道，温曦阳明显一僵：“她不在……”门口传来一声：“逸，有客人来啊？”
    黎雨欢回来了。
    齐欢没有看温曦阳脸上的表情，朝黎雨欢走去。
    霓小染看见齐欢，脸色突然变得很不好，她脸上有显而易见的慌乱。
    我们都知道，不是因为怕寻仇，而是担心温曦阳会不会离去。
    我们知道，就算再勇敢的女子，对自己的爱人也免不了患得患失。
    齐欢面色沉静，心中是滔天的暴戾，在胸口叫嚣的怒火几乎让她失控。
    齐欢忽然想起向阳曾经说过，她这样会让别人觉得很不安。
    是啊，那么多年深刻的感情经历，将她的性格培养的有些沉郁了，不似初时那般莽撞单纯了，黎雨欢招架不住也在意料之中。
    齐欢盯着她的眸，原本齐欢该嫉妒的，可是她一点也不。
    齐欢只是看着黎雨欢，不开口，因为她在想，当时黎雨欢是以怎样蛮横的神情将肖晓推倒的。
    黎雨欢沉不住气了，大声嚷道：“齐欢，别他妈以为我怕你，这是老娘的地盘，你嚣张一下试试！”
    齐欢习惯性地笑了，她却被激怒了，一直不知道齐欢要干什么的她，从刚开始就处在弱势，现在终于忍不住了，抬脚将齐欢踹倒。
    齐欢被贯到地上，力道之猛，只让齐欢觉得一下子喘不过气来。
    场面一下子变得很混乱，周围是吵闹的人群，温曦阳一把将霓小染甩开，跪下来扶齐欢，齐欢无法聚焦的眼神瞥见他眼中的疼惜。
    齐欢突然笑了，心里却下了一场大雨。
    温曦阳扶齐欢半靠着他，齐欢原本以为他会问她：“你是从什么时候变得血性全无了的？”
    齐欢在想自己应该怎么说：“遇上肖晓之后吧……也有可能是遇上向阳之后。”
    可是温曦阳没有问，他只是说：“对不起，护不住肖晓，也护不住你……我一直都是这样，让你们失望，毫无用处……”
    齐欢没有力气深究他说的话，只静静地听他的心跳声，上一次听见是在篮球场上还是台球桌前……齐欢记不得了。
    温曦阳沉默良久，最后说道“我们不是同类人，不适合做朋友，我们不应该有交集，以后还是少见面吧……”
    齐欢淡淡地点点头：“嗯。”从地上爬起来，姿势怪异地走了。
    齐欢不知道，温曦阳有没有像上次在火车站时，肖晓告诉自己的一样，看着自己离开，去到另外一个和他不相关的世界。
    从此，两个人再无交集。
    那时齐欢记起自己幼时的愿望，齐欢想那时自己愿意，愿意为他承受一切生命里突如其起来的悲伤或是灾难。
    齐欢愿意和温曦阳站在一起，即使千军万马也不后悔不回头，不惧怕不妥协。
    齐欢希望和温曦阳一起享受美好温暖的时光，但并非仅此而已，齐欢也愿意承受这些恶意的阴暗的他们不曾见过的事情。
    齐欢想和温曦阳一起，她想一直陪伴着他。
    齐欢最怕的是，当温曦阳苦痛难言的时候齐欢不在他身边，没人将他的悲苦感同身受。
    可最终，齐欢还是没能在他苦痛难言的时候，陪在他身边将他的难过无助悉数感知。
    她不过是害怕齐欢将他放任苦痛成长后，再也无法将他的感受感同身受，再也不能不能回到他身边。
    现在看来，自己早已没有了再待在他身边的权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