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第四十二章节

    有的事，就算选择刻意遗忘，也还是会被安排机会。
    江忆然下楼去水果店买水果，水果店不大，但是人流量却不小，水果新鲜而且成熟地很好，江忆然就在人流中见到了久违的人。
    路阿姨也看见了江忆然，笑着走过来，热络地说，“忆然啊，来买水果。”
    “路阿姨”
    她轻声向路阿姨打招呼，三个字熟悉而陌生。她这么叫过她很多次，可是没有一次真心，如今换了想法再念出这三个字，但别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阿姨，您有空吗？我想和您聊聊。”
    两个人在街道上走着，她们年龄阶段不同，生活经历不同，生活中的见识也不同，或许没有一个地方能让她们适合来倾心交谈。
    “我要向您道歉，向您发火，还摔了你做的早餐，对不起您！”她神情带着歉意，眼神里是渴望原谅。
    当一个人在你的心里终于占据了位置，她才有被祈求原谅的资格。
    她们还是不熟悉的人，可是江忆然已经改变了对她的看法，或许不够完全，但是也比也上好上太多。路奶奶说她这次真的变好了，现在大概正在她家照顾着吧。
    老人家终于不再孤独，虽然还是狭小的屋子，可是有人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在年老的时候能做到这些就已经足够心满意足。
    “道歉就不必了，毕竟我以前也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不孝顺父母，不正经生活，每天都异想天开地做着梦。”回忆纵然再不美好，可是回忆起来的路阿姨却仍然是笑着的，这意味着真心地改变。
    “他们收养我，当知道自己是被收养的孩子时以为生活给我挫折，一点一点的，各种各样的，各个方面让我招架不住的挫折。我堕落不堪，每天都幻想着反正挫折一直都在，过了这个还有下一个跟上来，那我为什么还要费力地打败挫折呢，只要等待着它自己消失就好了。”
    不再年轻的眼眸，是经年的沧桑，却豁然开朗。
    “忆然，你还小，或许生活上会遇到很多很多的问题，但是当你多年之后，经历了人世浮沉，就会恍然觉悟，那些所谓的问题不过就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
    江忆然点点头，安静地倾听着。
    “就像我曾经那般荒唐，如果那时有人对我说，到了如今的年纪生活的变故会令我觉悟，我定然是要和那个人翻脸的。可是未来谁能预料呢，我还是会变成最初的自己，我的本心终于在无数个黑夜之后再次回来我的身体，我又重新积极向上，努力地面对人生，孝顺为我忧心操劳的母亲。”
    “母亲尚在，也是我现在最大的庆幸，对于父亲，我心里满满的愧疚与遗憾。如果他还平安健康地活着，看见这样的我一定会满意的。”
    年迈的老人家的笑脸，迎着阳光，像春天的向日葵生机昂扬。
    “路奶奶会为有你这样的女儿而骄傲的”，江忆然瞧着昔日的杂货铺又开张了，心里竟然也产生了很大的动力。
    “我只求母亲原谅我，安然度过年迈的时光，多陪我些时日就好。”天下儿女最殷切而真心地期盼，无论你多大年纪，那都是从心底发出的最美丽的话语。
    便利店门口，路阿姨站定，看着江忆然清澈见底的眼睛，微笑着说，“忆然，你是个幸运的孩子，父母安好，自己也处于最美好的时光，好好珍惜身边的人吧。和她们更好的度过每一分每一秒，不要让时光悄然溜走。”
    不要让时光不在，才恍然大悟。路奶奶年迈，身体也开始弯曲，却仍然每一步都步履稳定，看着妈妈从远处归来的身影，路小美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虽然自己觉悟了，但是还是会遗憾没有在母亲还未如此苍老的时候给予陪伴。那份遗憾被她深深埋在心底，只能一日日一点点偿还。
    “我明白的！”江忆然决绝的，发自内心由衷地许下誓言。
    路阿姨像对待自家孩子一样摸摸她的头，却发现这丫头比自己高了不少，也就笑笑作罢。
    “生活还要继续，无论人变没变，态度还没改，生活都不会因为这些事而改变。”路阿姨看向写着小美一家人便利店的招牌，淡然一笑，眼底的平静，仿佛就算狂风暴雨袭来都不会动容。
    “我会用心经营属于我和妈妈的便利店，把心装回肚子里，和妈妈两个人努力地把每一天都过得多姿多彩，快快乐乐。”
    从未见过的坚定的、自信的路阿姨，年轻了许多岁，像少女一样许下生命的誓言，为自己的将来寻找着最正确的方向。
    “谢谢你路阿姨！我明白了！”
    明白了很多，关于每一方面，生活、学习与爱情。
    天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晚霞，火红的在天际燃烧，宛若少年少女的热血沸腾。
    她高昂着头颅，望向天际霞云，身体的某个部分火红的血液正急剧翻滚着。脸庞被夕阳映上红色的余晖，自信满满，大彻大悟。
    她冲路阿姨摆手，快步奔走，到了不远处的秋千架旁边放缓了脚步。路阿姨的话，她听明白了，那么安然的面对着未来，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能让母亲在自己的陪伴下更好的生活，她不需要嫁入江家了，不想靠着江家的家产帮忙。一个人，一双手，一颗孝心，照顾好母亲才是她真正要的。
    江忆然的思绪催促她回头看一下那个自己熟悉的店面，店面前边是新定制的招牌，一个老人和一个不再年轻的女人站在门前。
    应该是在低声讨论着什么，两个人都笑着，路阿姨目含柔情，路奶奶也鲜少那般开心地笑得咧开了嘴巴。
    路阿姨大老远过去，搀扶着身体硬朗的路奶奶，有说有笑地一路向便利店走过去。抬头间，正对上江忆然的目光，两人又不知在讨论什么，随后路奶奶就满脸笑意地和她点点头。
    那天晚上，江忆然在家里吃到了久违的西兰花，妈妈总是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可是唯独这道西兰花每次都能给她不一样的感觉。
    爸爸妈妈和自己，她在桌上环视了一圈，自己还坐在主位上，菜都摆在了自己甚至不用伸手臂就能夹到的位置，总是如此，她都习惯了。
    饭桌上的气氛平平淡淡的，江忆然还是不时说两句最近的学习强度累了，老师也该歇歇，不如少补两节课好了。
    江爸爸就会点头称好，可是妈妈就是不同意，义正言辞地挑明她偷懒的小心思。
    江忆然当然就是随口说说，她哪有精神头主张不补课呢，林筝默的约定她时刻都记在心里。
    可是这一餐却出人意料的安静，连钟表在滴答迈动的声音都听得到，每个人都沉默着吃饭。
    最后还是江忆然忍不住开口，看着餐桌那边小口优雅吃饭的妈妈。
    “明天一定就走了吗？”
    妈妈点点头，放下手中的筷子。
    凝视着她，与她对视，面容是十分冷静的。
    “忆然，妈妈明天要回去工作。我知道你会难过，可是忆然，你要想明白，其实只要你跨越了你自己思想里的那层障碍，你就会发现家还在。”
    江妈妈居然看着江爸爸，而爸爸也心有灵犀地看着她，“爸爸还在，妈妈还在，你也在，虽然我们不在一起，不能三个人一起像现在这样吃饭，但是这只是遗憾，不能在一起度过的遗憾，而不是整个用来当作避风港的家都消失了！”
    心在，家就在。人在，家就在。
    聪明通透如江忆然，不需要说第二遍，她就懂了其中的意思，爸爸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难道他早就明白了这个意思？
    原来最后才懂的人仍然是她，不过没人会怪她，因为那是她才有的在一家之中的特权。
    最近总是在吃妈妈做的饭，每顿饭都很美味，而今天的这顿吃起来最有饭菜的味道了。
    美味的不禁让人弯了眉眼，心中的郁结一扫而空。
    “爸爸，我今天遇见路阿姨了……”
    必要的事还是要说，正好妈妈在，虽然他们离婚了，但是仍然可以是彼此的挚友。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对方的性格特点，更能在困难中帮助安慰彼此，婚姻远了，心的距离却没变。
    “我知道你要说的事，我早就知道了她的经历，她讲过得。”
    那么平淡无奇的语气，仿佛从来不需要什么惊讶，却镇住了江忆然，“早就知道？”
    虽然是一句问句，却根本不用去听答案。原来自己还是小肚鸡肠了，路阿姨真是大人有大量，她忽然想着哪天去路奶奶家串门拜访一下路阿姨吧。
    除了和妈妈相似的那道汤，其他的路阿姨做的真的不错，她想尝尝了。
    冬天到了，乌云有时遮盖住整片天空，下一场大雪，留下遍地银装素裹。
    乌云散尽，湛蓝的天空重新变得一片通明。可是大地那闪亮的雪花却凝成了坚硬的冰块，滑溜溜的，让很多行人都摔倒。
    距离那次朱水失败的请求原谅，到现在已经很久了，不知道最近她怎么样？
    江忆然站在窗前，看窗外的景色，看窗外的行人匆匆而过，不时有孩子摔倒在地。从前好多个冬天，她们手挽手，小心翼翼在冰面上走，就一小段路程，却充满了欢声笑语。
    曾经是曾经，不应该太习惯于回忆。深陷在记忆的漩涡中的人，徒留的多数都是遗憾与不可言说的悲伤。
    她应该怎么办呢？
    期待着原谅她，却害怕被欺骗，感情并不能令她受很重伤，却让她深陷迷茫。
    那日朱水大吵大闹一番，激烈的言辞都被江妈妈听在耳中，记在心里。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女儿或许会陷入没有方向指引的地方，会很迷茫。
    妈妈临走前和她说，你不能期待着别人都和你是一样的想法，朋友对于你们来说还是最单纯的，但是却不能说在我们这个年纪就没有真正的朋友在。她们也会在交流中有自己的私心，会掺杂家庭的杂念，各种琐碎的小事让友谊浑浊，可是那又如何啊，朋友就是朋友。
    她似懂非懂，朱水和她不过只是对待朋友的方式不一样，心里还是把她当作朋友的。
    也许是被压抑着，她自己尚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