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野环视了一圈之后在她面前站定,笑了下,忽然开口,“初夏,如果命运再次安排你们相见,请你对他好一点,可以吗?”
“啊?”
“以后,对他好一点,”他的声音淡淡的,却奇异地屏退了周围一切喧嚣,“他付出得已经够多了,对他好一点,求你。”
初夏没答,心慌意乱的看着四周,同时对江小野此刻太过逼真的表演鄙视不已,忍不住在心里磨了半天牙,哼,和他有什么关系,用得着那么卖力吗?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的站了半晌,江小野薄唇微动,却终究只说出一声超级矛盾的话,“以后,大家有空还多见见面吧!”
初夏点头,然后相视笑笑,各自转身离去。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经常见见面会变得这么经常,江小野有时候很讨厌,又讨厌得有些可爱,这几天,他每天都抽出时间来,总想要帮她做点事。
“初夏,有没有想过换个地方住?”江小野想了想提议,“我给你另外找好好点的小区租给你住吧。”
“不用了。”初夏却想也不想的摇头,“我现在生活得很好,江警官的好意,我心领了。”
“初夏,可能我的提议有些冒昧,但是我没什么恶意,而且太固执的女人就不可爱了。”江小野也没说什么,只是摇摇头,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写了个号码递过去,语焉不详的说,“这是我的电话,有什么需要随时打给我,另外,他这段时间在北京开会,明天就会回来,既然我能见着你,相信他很快也能。”
初夏点头,接过纸条,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的,江小野巴巴的跑来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她又没想要见那人,是来提醒她别巴巴的再送上门去吗?不蒸馒头蒸口气,她还就不让他们看扁了。
其实江小野在思考了两天后还是给远在北京开会的沐辰逸挂了个电话,因为他怕沐辰逸将来会恨他,电话里,他说:“知道我在这个小地方遇到谁了吗?”
沐辰逸正要上车,一怔,然后整个人僵硬了起来,放在车门上的手缓缓地垂了下来,眼里满是震惊,一双清徹的眼里面写着强烈的不可思议,整个身子全倚靠在车上,自从再一次去溪市守在老地方看到许鸣皓和另一个陌生女子亲密的走出来,他冲上去质问才知道他们离了婚然后初夏带着孩子离开了,反正许鸣皓说的是离婚,然后还很诧异的反问他,你们没在一起吗?那表情真不是假的,后来他回了一次锦苑,才知道她有来找过他的,但之后就没有了一点线索,原来他们竟还生活在同一个城里。
“她理你了?”他问。
“理了。”江小野的语调比较轻松,继续说:“我已经和她喝过茶了,她还是那么漂亮,不过看样子过得并不是很好,住在城郊的农民出租房里,在一个不起眼的私立学校当老师。
“她过得这样不好?”他低下眼帘,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火光跃起的时候睫毛抖动了几下,江小野刚刚这句话可所谓句句带刺,根根刺到了他的心脏上,一字一针,毫不留情。
还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说!”
“对你来说应该算是好消息的是,她还单身,但坏消息是,有一个准备结婚的男朋友。”
那边沐辰逸虽然语调仍旧平静,只是说:“哦,那她结不成了,我马上办妥手续就回来,你帮我盯着。”
但江小野知道,他是在笑的,这么久了,原以为彻底断了的线,如今竟又意外连接了起来,不只是沐辰逸,连他都觉得应该是要高兴的,可是,冷菲又该怎么办?
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似是无声的叹息一般,那时候他也没想到沐辰逸固执起来,还真是要命,自他与初夏离婚后,那张是人都欠了他钱一样的脸,上辈子一定欠了初夏什么吧,所以这辈子,才会被折磨得如此不堪。
那,他又欠了冷菲什么呢?
自得到她的消息后,那些刻意遗忘的记忆就又倾巢而出,游乐场或是校园里嬉笑打闹的场景再也无法抹去,笑容如曾经暮霭,散的只剩云烟,可日夜填满的思念,无时无刻不在扰乱他本来平静无波的心湖。
站在五层的楼上,仰望着四周的万家灯火,一脸沉默,身上有个地方疼得厉害,其实只要一想起那个女人,就开始习惯性疼,周围人还以为他患上了心脏病,但他知道,这是心病,且此地无药可医,如今,他总算找到那全世界唯一一的解药了。
打开手机,凝视着那张不知在他梦里出现过多少次的脸,照片上的她还是笑颜如花的样子,还有她生气的样子,还有她在他身下辗转的样子,却没有她面无表情说恨他的样子……
“沐老师,我要把我的喜怒哀乐都拍下来,给你做手机屏保,这样你就能时时看到我的样子了。”
“沐老师,你看我刚偸拍了咱俩的激情戏,我是不是很变态,对了,我还录音了呢,你不是说我对音效这块把控得还不错吗?”
“沐老师,考试你会给我放水的吧?”
“沐老师,你其实是爱我的,就是不好意思承认罢了,没事啦,你负责继续高冷,我明白就好了。”
“沐老师,我想给你生个猴子。”
“老公,新年快乐!因为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沐警官,那些证据都是你收集起来的吧,怎么会是你啊……我的老公要了我父兄的命……这是个多大的笑话啊……”
“沐辰逸,孩子不是你的,我早就和别人上过床了。”
“初夏,我们完了!你走,不要让我再看到你!永远消失在我面前。”这是他曾经说过的话,永远都记得,说这句话的时候,那颗心有多疼,是被她捅了几刀,然后自己又拿了刀子一点点的割开自己心脏,看看那里面,还剩了什么,他那颗被掏空了的心,还剩下什么?
那一刻已全都没了。
那女人他曾经像生命一样的疼过爱过,可换回了什么呢?本以为孩子是个希望,小心翼翼的守着,可就连孩子也不是他的,她就这样彻底的远离了自己了,还强求什么?还奢望什么?强扭的瓜不甜,他还不至于那么犯贱。
离婚当天的那一晚,他哭了很久很久,哭得特别伤心,很多年后,他仍然能够清晰的记得那个冷得他浑身发抖,让他悲痛不已的夜晚,因为从这天以后,他再也没有允许自己这样肆意地哭过,从此那个夜晚,他的生命中便只余下工作,更加与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搏斗着,有时候真的是豁出了命去,因为他想明白了,有些事不是逃避就可以解决的,路是自己选的,即是选了那就要义无反顾的走下去,从他报考警校开始,他的生命就注定了辛苦,但若能让更多无辜单纯的人免受毒品的祸害,那么辛苦一些又何妨?
后来,即便他努力自我排遣,自我宽慰,但那道裂痕,也已经深入心扉。
想记,记不真切。
想忘,忘不彻底。
他又何尝愿意就此认输?
离婚后的那段日子,他忙得跟孙子一样,偶然和江小野吃个饭吹吹牛,一样也能谈笑自如,就全都忘了吧,就全都过去了吧,但每个夜深人静地时候,她的一颦一笑,顽皮的,可爱的,妩媚的,天真的,等等等又像演电影似的一遍遍地在他的脑海里轮着,他恨自己,还想得这么清楚做什么?那不属于你,别人的东西,切莫去惦记,不然赔上的,不知道要多少。
就当做自己忘了吧,可以的,关闭了耳朵,不让任何人提起那女人的名字,和有关她的一切。一晃竟然也是一年多过去了,事业倒是蒸蒸日上着,可累了,回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冷菲也曾用尽了各种办法,找了无数说客要和他结婚,他都没答应,最后还害得她只能远走异国他乡。
江小野问过他,那个女人小日子过得好着呢,你却在这里把自己弄得跟狗一样的累,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不说话,为什么,他不想说,为了谁,也不想说,以前江小野也骂过他,说他是孬种!不就是她身边还有别的男人,那算个屁!你爱她的话,要么就抢过来,把其他男人都弄死,要是弄不死,就一起过日子!有什么大不了的!死脑筋!
他突然觉得江小野的话很有道理,他放不下她的,为什么不再替自己争取一次呢?所以他才会说,她嫁不成了。
冬夜的冷风呼呼地从窗外涌进来,他感到一种刺骨的清醒,突然想起了一句话: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但他不要春天,他要的是......春天再见,初夏你好!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她逃离他的掌心,就算只守得住人,守不住心,又怎样?他始终是没法看破自己的情,情根一旦深种,只要活着心就会不断随之叫嚣,眼中存了一粒沙子尚且会流泪,更何况是他心里已活生生的住进了一个人?
小宝的奶粉又见底了,初夏从家里走出来就踩着架二手女式单车直奔超市,这地方离市中心远,也没什么大型超市,就是在附近一家传染病专科医院旁有一家专门经营妇婴用品的中型超市,里面奶粉的牌子她倒还听说过,所以一般都去那里买,网上淘的她是不敢要的。
在冬天骑单车实在是件极痛苦的事情,好在今天还没下冻雨,车把上的手虽然有手套但还是不得不隔几分钟就交替着放到嘴前呵口暖气。
路过一个水坑时,一架飞驰而过的面包车濺了她一裤腿的泥水,冻得她几乎要疯掉,“会不会开车,赶着去投胎啊?”她冲着早就远去的肇事车无可奈何地怒骂一句,谁让人家开得起四个轮子咧。
身后又有一辆车走得要快不快,要慢不慢,她有心让先走,它又偏偏慢了下来,初夏心火燥得厉害,一般这样的情况肯定是司机在打手机或是找停车位,她极快地回头瞟了眼,居然是一辆警用的小轿车,司机穿着警服,肯定不是江小野,否则一定会叫她,这下她只能尽量靠边骑,嘴一个劲儿的骂:“警察了不起啊,败类。”
不知是不是车里的人听见了她的骂声,初夏总觉得,身后有道冰冷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后背上,让她好象浸到了冰水中一般难受。
她没有勇气回头,好在超市已在眼前。
在店里交完钱,她数了数身上仅有的最后一张红色大钞,开始计算离发工资还有几天,算来算去似乎这一百块都不够用,只能指望韩子顾能多光顾下她的茅屋了,偏偏他这几天又因为投资别的项目出了点问题到外地处理去了,掏出自己带来的红色购物袋,她将四小袋奶粉塞进去,挂在车头上,然后一抬眼就几个店员的眼睛都似有似无地瞟向她身后,她也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
只看完了一眼后,她就快速收回视线,心立即在胸腔里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在她店外停着的仍旧是一辆警车,只不过多了一个颀长俊挺的身形,一动不动地立在车旁边,军人般的站姿,他的侧脸映在从树叶的细缝中倾洒下来的金色光线之中,让他整个人精致如一幅沉静的剪影,清俊面容上一双深黑色瞳孔仿佛染上了一层氤氲,视线就这样直愣愣地向她扫过来,冬日难得的微弱阳光下,整个显得有些……恍如隔世!
她只觉左胸的地方猛烈一痛。
红果果的制服诱惑,马路过的女孩无一不侧目,更有人毫不掩饰的伫足而看。
她又何尝不是?不论曾经他给过的伤害有多深,但看到倚在车边的男人时还是有一种被击中的感觉,再一次感叹造物主的伟大,顺便把心里那点点自卑小心地藏起来。
虽然对再次见面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毕竟是难堪的,幸好是上班高峰周边有不少人走来走去,相信他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太让她难堪,也许他来这边有别的公事,抓紧包,她强作镇定的打开车锁,泪,却渐渐在眼中凝聚。
恨自己,还是这么没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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