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罗传》第165章 祭拜崔母

    上好妆，孟璇拿出一千两银子对槐香道：“你派人去将方才琉璃买祭幡的店子买下来，伙计全部换成我的人，下午我们去那里等云景。”
    “小姐，买一家小店哪能用这么多钱？”
    “余的给店家和伙计做遣散费，让他们即刻从帝都消失。快去办。”
    “是，小姐。”
    到了下午，孟璇扮好女装，带着槐香先去寄放祭幡的店家，这家小店现在已经是属于王公子的了。
    黄昏时分，兰妃和云景的车驾从皇城中驶了出来，除了护送的一百名带刀羽林卫外，她们的随从竟都是四名内监，十六名宫女，可见，云景这位徐尚仪在皇帝心中，已经和兰妃这位众妃之首平起平坐了。
    车驾浩浩荡荡到了店家门口，虽然已有羽林卫开道，远远围观的百姓还是不计其数。昨日崔天齐被押解进城的景象还未从他们心中消逝，今日崔氏两位显贵的姑娘这肃穆而庄严的车仗，又一次引得他们沉默地围观。
    车驾停稳后，云景首先下车，兰妃也要下车，云景连忙阻止道：“姐姐，你身份尊贵，这抛头露面的事就让妹妹去吧。”
    她语气真挚，让兰妃心存感激道：“如此，就有劳妹妹了。”
    云景转身对跟着自己的内监和宫女道：“本官外祖母的祭幡，本官不想过多假手他人，你们留下伺候娘娘，琉璃与我一同去请祭幡即可。”
    徐尚仪深得皇帝宠爱，向来说话透着威严，又是管理宫女内监的女官，这些人自然不敢违抗她的命令，云景带着琉璃进入店家的大门，里面一间内室里，孟璇和槐香已经等着了，两位侍女心照不宣，立即开始为云景和孟璇二人换装。
    片刻之后，云景便与孟璇对换了样貌，孟璇身着女官服，这是她此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穿上这尚仪的官服，心中无限唏嘘还来不及感受，云景便道：“小姐，快出去吧，兰妃娘娘在外面等着呢。”
    孟璇和琉璃便转身往外走，槐香忙拿着命伙计将两幅祭幡送出去，兰妃和徐尚仪的两名内监上前各执一副，孟璇与琉璃上了马车，姐妹二人的车驾一前一后往国公府去了。围观的百姓也默默地跟着车队往国公府去了。
    车里，孟璇肃然而坐，车子离国公府越来越近，她的心却越来越紧张，手心渗出一片冷汗。往日在国公府的点点滴滴在她脑海里一幕幕浮现，她原以为仇恨可以覆盖她在国公府的一切情分，事实证明做不到。
    她一心复仇，但无论是镇国公被罢官继而中风，还是崔天放被解除兵院院长职务继而被逼出国公府，还是后来的一切，她的心中都有无限愧疚，这种愧疚与她的仇恨同时啃噬着她的心。
    “兰妃娘娘驾到！”内监的声音打断了孟璇的思绪，她的已经车驾停了，可她还没有准备好，再次站在崔氏的面前。
    前面兰妃已经由侍女搀扶着下车来，崔氏主仆上下，立即唰唰地跪了一地，兰妃立即上前扶起她母亲尧氏，内监已经扶起崔天成，兰妃对后面的一干人等道：“叔公叔婆、叔叔婶婶们都快快请起吧，兰馨戴家孝而来，受礼有愧。”
    内监和宫女们便上前扶起崔氏那些年老位重的家人，他们自动让出一条道，兰妃便带着内监和宫女往前去，众人纷纷回避。
    这时，跟着孟璇车仗的内监报道：“乾明宫女史徐尚仪到！”
    孟璇闻言心中一片空白，不知所措，琉璃赶忙道：“小姐，快下车啊。”
    琉璃说罢，便扶住孟璇下车，因为孟璇的身份只是女官，崔氏的旁支长辈们不是孝子，便不必全都向她下跪。崔天成夫妇便携崔氏的披麻戴孝的孝子们齐刷刷要跪下去，按照礼仪，这个时候孟璇要上去扶住他们，不让他们真正地跪下去。
    但孟璇并没有上前扶住他们，她身旁的内监都已经准备走上前了，却发现孟璇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无奈，崔氏一干人便真的唰唰地跪下去了。她看着这跪了一地的人，这就是强大崔氏的脊梁，可他们的命运却都掌握在她的手中，只要她愿意，便可让这些享尽荣华富贵的人生不如死。
    如果按照孟璇永昌长公主的真实身份，就是镇国公的跪礼她也受得，但众人只知道她是徐尚仪，她这样让崔氏一干人跪拜下去，别说是崔氏的人，就连宫中来的内监和宫女都觉得失礼了。
    “尚仪大人，快请孝子起吧。”内监提醒道。
    孟璇闻言冷冷上前，却没有直接扶起为首的崔天成夫妇，而是走到旁边的崔天放身边，扶起他道：“舅舅、舅母们快请起。”
    内监和宫女们赶忙上前扶起众人，众人都觉得这位国公府表小姐好生奇怪，崔天成心中更是十分不悦，一来因为她方才没有按规矩扶起为首世子夫人尧氏，彷佛打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二来因为徐尚仪的车仗规格竟与崔兰馨一样，他心中对崔兰馨的地位泛起一丝不安。
    崔天放却愣神了，他不清楚这位徐尚仪到底是孟璇还是云景。她刚才走过来的步伐轻盈至极，显然是身怀绝世武功，那么她肯定是孟璇而不是云景，但她从皇宫与兰妃一道而来，那皇宫里明明是云景，梨花院里的才是孟璇，这是崔天放确认过的。他糊涂了，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是前番在做梦，还是今日在做梦，抑或是一直在梦中？
    这时，孟璇被人引着往内堂，安放灵柩的大堂，灯烛辉煌，僧道们在唱祝祷赞歌，礼乐齐鸣。因为皇妃到来，仆从已经回避三舍了。
    兰妃已到大堂门口，孟璇快步上前，对兰妃道：“兰姐姐，我们一起进去吧，若是凤梧姐姐也在，恐怕外祖母最想见的就是我们们姐妹几个了，我们一起进去和她说说话。”
    兰妃闻言有些不确定道：“这，这合适吗？”
    孟璇道，“兰姐姐，你是皇妃，这里你最尊贵，你说合适就合适。”
    兰妃犹豫一下拉着孟璇的手道：“好吧，咱们一起进去。”
    内监和宫女都留在了堂外，姐妹二人进门上香跪拜，刚起身，便听身后传来哭喊声：“兰妃娘娘，救命啊。”
    兰妃和孟璇二人吓了一大跳，回身一看，原来是崔天齐和崔天星的两位夫人，闯进了灵堂，正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拉兰妃的罩袍喊救命。
    兰馨赶忙扶道：“三婶婶、四婶婶，快请起，有话起来说。”
    崔天齐的夫人赵氏道：“不，我们不起来，娘娘，我的兰儿啊，婶婶知道，你深得盛宠，只要你肯去求情，圣上就会听你的，婶婶求求你，救救你叔叔，婶婶给你叩头了。”
    二人说完叩头如捣蒜，这时崔天齐和崔天星的儿女们也都一起对兰妃叩起头来，崔兰馨见状不知所措，她知道三舅舅和四舅舅被押解回帝都了，可那是前朝的事，后宫不得干政，这是宫妃们铁的法度，她可不敢答应她们。
    “放肆，堂上停着母亲的灵柩呢，岂容你们在皇妃面前如此言行无状？来人，将他们送回去好生反省。”
    兰妃闻言，如获大赦。孟璇一看，说话的是世子夫人，兰妃的母亲尧氏，几年没见，她掌家夫人的威严倒是增加不少，仿佛全然不是那个在老太太面前唯唯诺诺的女人了。
    几个仆人进来将崔天齐和崔天星的夫人拖了出去，她们也曾是显贵的夫人，曾经在这偌大的国公府也是趾高气扬的主儿，如今，镇国公失权，相公入狱，她们和子女在崔家的地位显著下降，如果崔天齐兄弟俩真的获罪，她们就只能崔氏仰人鼻息了。
    孟璇冷冷地看完这一次闹剧，似乎完全不关她的事。这时，尧氏道：“娘娘，你的袍子都乱了，请娘娘下去整理一下吧。”
    兰妃不知怎么办，按照礼仪，她送完祭幡拜祭完就应该启程回宫，不能在外逗留片刻。她求助地望着孟璇，孟璇道：“姐姐去吧，我在这里陪陪外祖母。”
    尧氏看着兰妃明明是皇妃，却好像什么事都要征得一个小小尚仪的同意，她那不争气的样子，让尧氏堵得慌，方才在大门口的不快又生了出来，便对孟璇说道：“璇姑娘，陪陪你外祖母也好，不妄她老人家疼惜你教养你一场。日后在宫中，你姐妹二人都要时时想着她老人家的教导，莫失了本分，坏了礼纲才好。”
    孟璇一听，尧氏是拐着弯指责她失了本分，坏了礼纲，不过她也无所谓，便行了一个允诺礼，转身在灵柩前的蒲团上跪了下去淡淡道：“瞿内侍，兰妃娘娘离家经年，难得回家，就让她和母亲说会话，别让内监和宫女们跟着了。”
    外面的一名领头内监应声允诺。尧氏又碰了一个软钉子，心中好生愤怒，拉着兰妃便往外去了。
    到了崔兰馨曾经的闺房，尧氏愤怒道：“你看看她，还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了？你也是的，就算再懦弱，你也是皇妃，还是众妃之首，怎地就任凭她在你面前放肆？”
    兰妃赶忙道：“母亲，你不该拐着弯指责璇妹妹。”
    “我指责她怎么啦？你看看，她一个奴才，那车仗的规格竟和你一个堂堂皇妃一样，你让我这个做世子夫人的母亲脸往哪里放？”
    “母亲，女儿请你不要这么说，车仗是内务府安排的，是皇帝的意思。再说，我与她是姐妹，在宫里虽然也不时常见面，但若不是她在宫中与女儿守望相助，女儿真不知道怎么在那深宫中过下去。你知道女儿能坐上这皇妃之首，可全是璇妹妹的功劳。”
    “没出息的，你出生原比她尊贵，如今，地位比她高不止十倍，她功劳再大，也是奴才，你才是主子，都是你祖母养的，你怎就如此的懦弱啊？”
    兰妃急道：“母亲，就算她是奴才，她也是乾明宫的奴才，圣上曾对女儿说，璇妹妹是他的眼睛，世上有谁敢动圣上的眼睛？宫里不知多少宫女和小嫔妾，因为开罪了她，而被皇帝问罪治死的。母亲你方才指责她，若是传到圣上那里·······”
    尧氏闻言抱着兰馨就哭了起来：“女儿啊，你究竟是受了多少苦啊。”
    兰妃走后，灵堂上一片安静，孟璇退下了所有仆从，独自跪在国公夫人的灵柩前道：“外祖母，你早早超脱吧，不要怪璇儿，这些可都是崔氏犯下的孽障。”
    这时，国公夫人却从灵柩后面走了出来，孟璇长大眼睛欣喜道：“外祖母，你没死？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撒手而去的。太好了。”
    国公夫人慈祥地笑道：“璇儿，不要自责，外祖母累了，我要走了，崔氏就交给你了。”
    国公夫人说完便不见了，孟璇急声道：“外祖母，外祖母，你去哪里，你不要丢下璇儿啊。”
    说完，孟璇在一阵恍惚中晕倒在地，再醒来时已经在床上了，她躺在床上，琉璃在旁边紧张地看着她，她开口问道：“这是哪里？”
    琉璃欣喜道：“小姐，你醒了，太好了。奴婢这就去给你端药。”
    “这是哪里？”孟璇又问道。
    “小姐，这是国公府啊，这是你原来的闺房，你不记得了？”
    孟璇闻言有些惊恐不定，她瑟瑟道：“我，我要回家。”
    “回，回家？”
    孟璇忽然觉得好笑，家，她的家在哪里呢？她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两个时辰吧，小姐你在灵堂上晕倒，可把我们大家都吓坏了，还好，大夫说小姐你只是悲痛过度，休息休息就好了。于是，二老爷决定留你在府中休息一夜，兰妃娘娘已经先回宫去禀报圣上了。这样也好，咱们明天就有足够的时间和云景换身份，奴婢已经悄悄派人往梨花院给云景送了一封书信。小姐你就安心休息吧，我去给你端药去了。”
    孟璇默然，昨日她看到了外祖母，那是她的魂魄吗？她说将崔氏交给我了是什么意思？任我宰割吗？
    “璇儿，你，你好些了吗？”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断了孟璇的思绪。
    孟璇侧过头，看到崔天放站在门口，她赶紧起身，崔天放忙上前按住她道：“璇儿，你别动，大夫说你需要好好休息。”
    “二舅舅，我·····”
    “璇儿，你什么都别说了，只管好好休息，你爹方才一直在外面，这会儿去你外祖母灵堂上守灵去了，我去叫他。”
    “二舅舅！”孟璇止不住扑进崔天放的怀里，大哭一场，这将近四年来，她疏远曾经亲人，全然靠着复仇的意念生存，天知道她有多么孤独，再次踏进国公府，她内心最脆弱的地方被触动了。
    半晌，孟璇哭着睡着了，崔天放轻轻地将她放在床上，这时琉璃端药上来，却见孟璇又睡了，只得将药放在一旁。
    崔天放退出门去，刚好徐怀真披麻戴孝地来了，便问他道：“璇儿她醒来了吗？”
    “方才醒了，这会又睡了，她睡得很香，我们不要打扰她了吧。”
    徐怀真跟着崔天放往外走去，他有些气愤道：“哼，三个月前你对我说，我女儿可能不是我女儿了，我说你一派胡言，你却说我眼瞎。如今，你怎么说？”
    崔天放叹息道：“怀真，我不想和你争执这个问题了，我现在比谁都想她还是你的女儿，但愿吧。”
    徐怀真闻言没好气道：“不可理喻。”
    “好了，怀真，我们不说这个了，你得想想办法，让三弟和四弟至少能出来为母亲送葬。父亲是指望不上了，大哥又是那样，我又不再朝中，只有靠你了。朝中父亲的旧交不少，你去联络联络，让他们给圣上施压。”
    徐怀真叹道：“别提了，我今日早朝便给他们提了。哼，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如今这当口，那些旧交如今要么倒向了承平王，要么被大哥笼络了，还有一些也是日渐疏离了，真是树倒猢狲散。”
    “那可如何是好，三弟他最重孝道，若是不让他给母亲送葬，那比挖他的心还让他痛啊。”
    “天放，放心吧，我尽量去说服大哥，他出面肯定呼应的人多，若不行，只有我自己尽全力而为了。”
    “呃，怀真，你有没有想过，让璇儿去说服圣上？”
    “崔天放，你混账，我这一辈子最愧对的就是璇儿，我不会再让她卷入大人的事了，只要她平安。他日若是能接她出宫，我便辞官带着她远走高飞。”徐怀真愤怒地说完，便匆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