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踏雪》第二百五十章 杀人夜

    今夜，又是月黑风高。
    一名黑衣人形影鬼祟地穿梭于东海郡郊外的山林间。
    他脚下生风，健步如飞，所过之处，好似踏落满地银霜。
    四周，寂静的可怕。
    黑衣人每行一段距离，便会停下脚步，随后藏于一方掩体之后，敛气凝神，四下打量一番。尔后他的一只手下意识地摸向胸前的领口处，用力一按，似乎是在确认某种事物是否还收于其中一般。确认无恙之后，黑衣人方才再次向着西北方向疾行而去。
    只是他的这般镇定与从容，都不过是表面而已，四周越是安静，他的内心，便愈发地忐忑不安。
    啪踏。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重重的脚步声。
    黑衣人的身影忽然一滞，如同定格在了空中，尔后他一脸愕然地低下头去，看着自己那刚好正迈步向前的右脚。
    这声音，难不成是自己发出来的？
    他心里暗暗问了一声，但那随之而来的不安也是越发的强烈。
    黑衣人抬手死命地压向自己的胸口，像是试图让自己的胸口处那跳出声响的心脏镇定下来，随后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抬高，向前迈出了左脚。
    啪踏。
    又是一声传来。
    黑衣人蓦地瞪大了眼睛，瞳孔骤缩。
    他的左脚还未落地，显然，这一声绝非自己发出来的。
    附近有人！
    黑衣人惊惧之下，迅速地做出了反应，那凌空的左脚在空中划了一个圈，稳稳落地，身形微微下屈，马步扎稳；随后他右手猛地张开，那背后的长刀赫然出鞘，稳稳地落在他的手中。
    冷汗直流，如临大敌。
    四周顿时变得更为寂静了，唯有山林间回荡着的清风，在轻轻低语。
    “哎，真是老了。”
    一道沙哑的声线伴着风声飘来，那说话之人仿佛自嘲地笑了一声，显得极为轻松。
    但黑衣人握刀的手，却在轻轻颤抖。
    “人一老，身子不如从前，这动作也不听使唤了。”只听那沙哑的声音继续说道：“稍微动两步，想不到竟会发出这么大的声响，惊动了阁下，实在是有愧啊！”
    黑衣人眯起眼睛，仰起头，凛然道：“来者可是孟阁主？”
    “阁下倒是个有见识的人，至少……比起之前那几次，却是聪明的多。”那沙哑的声音笑着回应道。
    在这一声之下，山林间回荡着的清风，突然变得猛烈起来，黑衣人头顶那繁茂的枝叶随之沙沙作响，肆意摇摆，遮蔽了皓月与星光。
    这一方窄小的空间里，瞬间变得更暗了。
    黑衣人干涩地咽了口唾沫。
    眼前，出现了一道黑影。
    准确地来说，那人穿着的并不是黑衣，反而是一件宽大整洁的淡蓝色长袍，只是在这斑驳的树影之下，显得漆黑无比。
    来人年约五十，面容饱满，看上去极为和善，只是他此刻正眯着一双眼死死地盯着那黑衣人，眼神之中却有种说不出的阴恻，让人看着只感不寒而栗。
    那黑衣人情不自禁地倒退数步。
    被称之为孟阁主的蓝袍人微微抬起头，透过两眼皮之间的缝隙看了一眼那几乎被枝叶完全遮蔽住的皎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询问一般开口道：“本座已记不得这是第几次了，但本座却希望今次，阁下千万别向之前那些人这般愚蠢，这般急着送死比较好。”
    “把东西，交出来吧。”
    黑衣人干笑一声，尔后毫不客气地讥讽道：“想不到清风阁的狗，鼻子居然能这么灵。”
    蓝袍人愣了愣，无奈地摇头叹道：“本座本以为你应是个聪明人，看来，你也如之前那些人一般愚蠢！”
    “逍遥堂没有懦夫，有本事，自己来取！”黑衣人怒喝一声，双手执刀，严阵以待。
    “逍遥堂？”
    蓝袍人冷笑一声，以掌便爪，两腿一蹬地，直袭黑衣人而去。
    “那已经是过去了！”
    一股强大的气势升腾而起，须臾间便已爆发开来，震的整个山林间更为动荡不安。
    那一爪袭来，声势逼人，恍若雷电齐鸣，山呼海啸。
    黑衣人心神震动，面对着蓝袍人使出的这一击，本是紧张无比的心情，却突然在这一瞬间平复了下来。
    他一路逃至此地，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担忧着被人发现，而越是担忧，心中便越发地忐忑、焦躁不安。
    而这种心情，是最为让人难受的。
    此刻被人逮个正着，反倒突然间让他释怀了，那种压抑在全身的感觉，消失不见。
    如今，他才开始真正如表面那般淡然从容。
    黑衣人双手握刀，直面着那凌厉的一击，不躲不闪，只见他双手高高扬起，一股丝毫不弱于蓝袍人的气势在那时爆发开来。
    灵气涌动，如千丝万缕亮白的细线，盘旋、缠绕着尽数涌于刀尖，汇聚成一道极为夺目刺眼的光点。
    尔后，刀锋寒光一闪。
    黑衣人的手腕，也随之一转。
    一声大喝，一刀划下。
    刀影，化形为刃，如一道闪动的白色月牙，划着地面冲着那迎面而来的蓝袍人直直劈去，气势之汹涌，竟隐隐地要将那遮蔽着皓月星光的枝叶震开。
    蓝袍人见状，蓦地一惊，望着那迎面而来的气刃，心中估量之下，竟收势而回，猛一转身将之躲开。
    身影落地，他死死地盯着黑衣人，眸中凶光更甚。
    “好好好！”他拍手大笑起来，连说三个“好”字。
    “阁下果然也不似先前那些人一般不堪一击，这等实力，比之我清风阁的不少弟子长老，都有过之无不及了，实在是不同凡响。”蓝袍人这般称赞道，随后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不过，就是这样，才越有杀你的价值，想必那些越是贵重之物，就越要高手护送，对吗？”
    黑衣人阴沉着脸，不答。
    蓝袍人顿了顿，收敛起笑容，面目变得狰狞起来：“但是你，还差的远呢！”
    黑衣人的瞳孔在那时骤然放大。
    方才那蓝袍人所站的地方，已然空无一人；而未及他反应之时，他的眸中，便只剩下了一抹倒影。
    那是遮天蔽月般的黑。
    黑衣人重重地栽倒在地，他的表情，也永远地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