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踏雪》第二百四十九章 再往虎山

    叶闻柳在天香府门外坐了一夜。
    他本来是打算跪着的，以示诚意，但转念一想，又总感觉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向一群姑娘下跪似乎有点不妥，因此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正坐便好，如此既显得严肃，又不失尊严。
    虽说正坐一夜对叶闻柳这等习武之人来说算不得什么磨难，但叶闻柳本就又困又乏，还全身带伤，此刻完全是凭着那点微弱的意志力在强行支撑，远远望去他那淡青色的身影，就好似风中的柳絮，轻触便可飘散。
    叶闻柳是个聪明人，同时也是个老实人，他明白若是自己就此折返，指不定便成了山中野兽果腹的食粮，那才是真的有去无回；但他若是胆敢再次潜入仙府，一旦被人逮到，那下场也不比前者好多少。
    因此，他决定以诚挚感化对方。
    第二日清晨，就在叶闻柳睡意朦胧昏昏沉沉之际，昨日那将他赶出来的少女打着哈欠又出现在了这里，一来，便发现了那位还赖在此地的青衫公子。
    叶闻柳听得脚步声，浑身如触电般醒觉，腰杆脊背挺的如剑一般笔直，面色凝重，正襟危坐。
    少女在那时皱起秀眉，骂了一声：“你怎么还在这里？”
    叶闻柳叫苦道：“姑娘，在下是真的回不去了，回去，便是送死。”
    少女环抱双臂，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好笑道：“你们这些蟊贼，来这里之前不是已经抱着必死的觉悟了吗？”
    叶闻柳哑然，低下头，一时间无言以对。
    他置于膝盖上的两掌握成拳，身子颤抖，表情悲怆，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少女本已是挽起袖子准备动粗，但一瞅见那公子这般模样，忽又心生不忍，那扬起的小粉拳登时僵在了空中。
    尔后，她轻咬嘴唇，盯着青衫公子良久，终还是叹了一声，招手道：“哎呀算了算了，看你这小子挺老实的，就当本姑娘发发善心，帮你一次。”
    叶闻柳一听这话，激动地抬起头来。
    “不过你别高兴的太早。”那少女叉着腰，冷哼一声：“本姑娘带你去见师尊，届时怎么处置你嘛，由她老人家说了算，若是师尊也要赶你走，那本姑娘可就爱莫能助了。”
    说罢，她顿了顿，杏眼弯弯，露出狡诈的笑容，嘿嘿道：“若是她老人家要你死……那你可要想清楚了！”
    叶闻柳一个哆嗦，屁颠屁颠地爬了起来。
    横竖都一样，大不了都是死嘛，他哪会在乎这点威胁。
    少女嘴角抽了抽，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后悔，但这话既然已经放出来了，却是拉不下脸面赖掉，只得面色怏怏地领着那公子入了天香府中。
    不同于少女那般面色阴沉，叶闻柳一进府内，顿时便如同忘了身上的伤痛一般，瞪着一双贼眼仰着脖子四处张望，恨不得将府中的一花一草映入眼底，不肯错过一丝细节。
    而这府中的景色，也确实别有洞天。
    天香府如同与这幽谷融为一体，一眼望去，府内亭台水榭、山丘峰峦，诗画相融；其中最为惹眼的便是那好似飘荡在水面上的万顷花海，那樱红桃白之色，随着阵阵悠扬的清风，绕着整个仙府肆意飞舞，宛若人间仙境，美不胜收。
    更兼之那云外层层叠叠的袅袅烟雾，更为整座天香府添了几分仙气，加了几分神秘。
    穿过重重楼宇，叶闻柳被领入一间阁楼之中，而他也终于见到了传闻中的天香府府主。
    而这位府主，同样也是云仙阁红粉榜上排名第二的美人。
    榜首梅三娘，称作国色，榜眼府主，唤为天香。
    而据坊间传说，这位神秘天香府府主屈居第二，只因见过其本尊之人实在是少之又少，加上她的身份又是那般的高不可攀，令人望而生畏，故此，才比不得榜首的京城花魁梅三娘。
    但若是真正论及姿色……
    叶闻柳只感觉自己呼吸不畅，几乎要窒息过去了。
    虽隔着一层薄薄的幕帘，但仅仅是窥见那清冽的身影，朦胧的五官，便可想象的这位府主之姿，那才是真正的绝世倾城。
    可惊天下人。
    叶闻柳刹那之间，已是摇摇欲坠，站立不稳。
    他是个好色之人，平日里见到漂亮的姑娘，自然会情不自禁地开始浮想联翩，但眼前这位天香府府主，却让他只敢仰望，却是生不出半分不敬或亵渎之想。
    而她，又如叶闻柳迷失在府外云海之中时，恍然见到的那位仙女一般。
    叶闻柳在那时才懂，若世间真有仙女，她定然便是落尘之人。
    少女见得青衫公子这般反应，颇为骄傲自得，随后她简单地交待了一下青衫公子的来历，便恭敬地退至一旁静静等候师尊的发落。
    而那位府主听罢，轻轻颔首，接着便饶有兴致地看向了青衫公子。
    “这个人，很有趣。”她面露惊异，突然笑了一声，声若。
    少女不明所以。
    叶闻柳却是因为神魂跌宕，对此置若罔闻。
    “你叫什么名字？”府主又问。
    叶闻柳呆立原地，没有反应。
    少女一脸嫌弃的模样，随后暗中屈指凝聚一道气刃，轻轻一弹，打在那青衫公子的屁股上。
    “哎呦！”叶闻柳吃痛之下，那飘忽而飞的意识方才被拉了回来，他一脸惊疑地左顾右盼，像是在寻找那个混账暗算了自己，又像是忘了自己此刻的处境，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一般。
    “你叫什么名字”府主并未因此见怪，而是耐着心思又问了一句。
    叶闻柳猛地跪倒在地，刚欲回答自己的大名之时，话到嘴边，却又被他生生地吞了下去，脸上一阵阴晴不定，纠结万分。
    他到了这时，才忽然感觉到名声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
    自己虽未真正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但旁人可从未这么想过，叶闻柳的大名……那可不怎么好听啊！
    于是叶闻柳又呆住了。
    “师尊问你话呢！你小子怎么回事！”少女可不似那位府主这般有耐心，她见这青衫公子失魂一次也就罢了，这一而再、再而三却实在是有些过分，难不成还敢将自己等人不放在眼里？
    府主见状，却突然笑着问道：“你不敢答？”
    叶闻柳一愣，尔后极为忐忑地点了点头。
    “那我倒是能理解。”府主笑意更甚，她将身子仰后，一条长长的**翘了起来，轻轻晃动：“禄存星叶闻柳，对吧？”
    叶闻柳的瞳孔在那时骤然放大，他听得这府主一言便道出了他的身份，一时间愣在原地，震惊之下，已是不知所措。
    “你小子是叶闻柳？”但少女可不似她师尊这般从容，听得青衫公子的大名后，登时便坐不住了，一指叶闻柳的鼻子，大骂道：“你是那个臭名昭著的采花贼？！他妈的，早知如此，本姑娘就不该让你进来，污了我天香府！”
    少女极为罕见地骂了一句脏话，显然已是愤怒至极，只见她的眼神好似见到了什么深仇大恨之人一般，气机在须臾之间便爆发开来，紧接着便是一掌拍出。
    “小小，冷静点。”
    府主轻轻抬手，葱白的食指划了一个优雅的圈，那少女的身影顿时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拦了下来。
    少女不解，急道：“师尊，他……”
    “稍安勿躁，这人可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府主笑的肩膀一阵颤动：“叶闻柳，很有趣，我想要观察一番。”
    “你，就留在天香府吧。”
    “师尊！”
    少女又惊又怒，跳着脚开始撒泼起来，尔后又躺倒在地四处打滚，哭嚷着要让这混账采花贼滚出天香府。
    而那府主对此等情形似乎见怪不怪了，只见她挥了挥手，淡淡道：“我已经决定了，小小你先退下吧，有些话我要对这小子说。另外……他身上伤势不浅，月月精通医道，你去跟月月说说，让她辛苦一下吧。”
    随后不待那被唤作小小的少女拼死抗议，她便好似被什么食物托起来一般，就此被“请出”了楼阁之中。
    犹未从震惊之中恢复过来的叶闻柳讪讪地转过头，望着门外那少女暴跳如雷的小小身影，用力地吞了口口水。
    他本以为这位府主道出自己的大名后，他的下场定会变得极为凄惨，一个顶着采花贼之名的家伙闯入天香府，还能做些什么？那少女显然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只是这位天香府府主……
    正待叶闻柳发愣之间，那空灵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将叶闻柳的思绪唤了回来，只听得府主轻声笑道：“鼎鼎大名的采花贼在天香府中却能够安然无恙，感觉很不可思议对吗？”
    叶闻柳不知其是何意，只得凭着本能拼命地点头。
    “留你下来，只因我想确认一件事。”
    府主说了这句话后，随即沉默了下来，只是一双美目怔怔地盯着叶闻柳，一言不发。
    叶闻柳被她这般盯着，更是心惊胆战。
    尔后，她忽然重重地叹了一声。
    “我在想，也许……你跟她们，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