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剑飞快,直中要害。
为了这一剑,少年已经练了五年了。
十年前,和尚带他离开,教授他内功心法,但在这五年里,没有教过任何的杀人技巧。
五年前,少年终于忍不住了,他以为这个和尚不会教他杀人,便推说要走,要去找能教自己杀人的师傅。
那和尚笑了笑,便用扫地的扫帚施展了这一招,原来和尚不是不会杀人,他要杀人,比全天下的人都简单。
和尚笑着问他,还要走吗?
少年想了想,便回答他说:“如果师傅教我这一招,我就不走了。”
“为什么要学?”这是和尚抛出的问题,分明他是知道的,却明知故问。
少年却没有流露出任何的不满之意,他只是淡淡的回答说,学着来杀人。
虽然他明知道和尚不喜杀人,但他执意要说,因为少年很高傲,他不屑于撒谎。
和尚笑着说道:“你倒是跟当年的一个人很像,他也跟你一样这么固执且高傲,可最终却输给了自己的高傲。”
和尚始终没有说那人是谁,但后来少年知道了,说得便是自己的外公,当年的镇南大将军。
而他当年也说学这一剑来杀人,但最终他没有下手,而是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经过这五年的练习,少年将这一剑翻来覆去不知疲惫的练了无数遍,日日夜夜,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练剑。
直到有一天,他觉得成熟了,和尚也觉得成熟了,叫上他说:“去吧,这一剑需要用鲜血来完成最后的修行。”
“好!”
少年只回答了一个字,什么也不问,就收拾自己的行囊,到山下的村里找到当地的棺材匠,打造了一个一丈有余的棺材。
比常人的长。
棺材只有一个用途,葬人之用。要么埋葬仇人,要么埋葬自己。少年早就想好了,若是不成,那就是自己以后的家。
少年比常人长得高,所以需要加大的棺材。
在棺材打造好的时候,棺材匠感慨着说,十多年前有一位将军也来打造过一样的奇怪的棺材,比常人的大,而那将军在棺材造好的时候,亲自试了一下,并称赞说是个舒服的窝。
那一刻,少年就知道,其实将军并不想用那一剑来获得所谓的胜利。他没有输,是他自己选择的结局。
少年知道这一剑的威力,一旦刺出,天下没有人可以阻挡,只是他最终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棺材造好了,少年给了钱,便将那棺材斜着绑在了身后,一行千里,带来的是一场连绵的大雪,少年走过之处,大雪昂扬,似乎在给他践行。
这一剑,也终于成功的刺在了仇人的要害之处。
少年将剑拔出,冷漠的望着那个已经没有了呼吸的黝黑的面孔,那面孔本就狰狞,此时七窍流血,更添一份恐怖。
而少年那终年雪山般的面庞终于变色,他忽然长膝下跪,双手朝着天空,眼里的泪水夺目。
“娘啊!儿终于给你报仇了。儿子终于做到了!”
高声呼喊,响彻云霄,包括城楼上的那些人们都听见了少年的喊叫声,纷纷为之动容。
赢了钱的人更是激动到不行,少年赢了,倍率可是达到了十倍,一百两银子瞬间变成一千两,一千两瞬间变成一万两。
城楼上,还有一个孤独的身影,背负着双手遥遥注视前方,他花白的胡子随着冰冷的风飘荡,如同世海的浮萍。
一人弯腰屈膝的走来,双手拱起,兴奋地道:“侯爷,恭喜恭喜。”
“何喜之有?”七绝侯淡然问道,这孤独的身影,便是他了。
那人眼看着七绝侯那冷漠的面孔,方才回想起来,失败的人不管怎么说都是七绝侯的亲儿子啊。
他深深地长叹,安慰道:“侯爷别伤心,您这次赢了一个大的,以后跟你那优秀的孙儿好好过日子,就当没生过那个儿子吧。十多年来,城里人背后都在说,您这个儿子算是白生了。”
说话的人算是比较胆大的,虽然大家早就有了这种共识,但敢说的人也就他,或许是因为赢了一大笔钱,兴奋地吧。
却不想,话音刚落,七绝侯嘴角突然留下一道腥血。
那人大惊,慌忙召集附近的人:“快请大夫,侯爷吐血了!”
城里的人都很担心,因为决斗的各种心情全都收拢,纷纷担忧的望着那全城老百姓最尊敬的人。
他们七手八脚的把侯爷抬到了城里最好的大夫那里,可是大夫却说,没救了。
侯爷弥留之际醒来,口吐一口腥血,长声哀呼:“夫人啊!是为父没有做好,才叫那养出那不肖子,全是为父之过啊!”
侯爷的哀伤令人动容,尤其男人们,他们能感同身受。如果自己生出如此不肖的儿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侯爷坚持到了少年回来,他告诉少年,赢的十万两金,去救助那些孤苦无依的老人。
说完这话,侯爷就走了,死之前没有瞑目,一生的遗憾都汇聚在死前最后一滴眼泪上。
侯爷一生都很傲,他的傲不弱于大将军,从不在人前落泪,但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却让全城的人都看到了他的泪水。但没有人鄙视,他们对侯爷的崇拜更深了。
少年主持操办,办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葬礼,全城的老百姓都一起送走了这个最敬爱的侯爷,新任的刺史忙前忙后的跟在少年的后面。
自打侯爷以后,七绝城的一号人物不再有城主的称呼,这个称呼专属于侯爷一人。
侯爷的死甚至惊动了千里之外的皇城,皇城不少贵胄纷纷自愿在自家为侯爷开坛送行,皇宫也不例外。
皇宫中,身穿龙袍的枭雄已经好几日没有合过眼了,他一个人孤独的坐在龙椅上,手里死死地攥着一根木销,那是十多年前征讨叛乱功成之时,七绝侯给他的。
从一个比平常棺材更长的棺材上取下,上面刻了一个柳字。
他想起了那日只身前往陈府,那个忠臣忠心耿耿的誓言,但在胜利之时,他准备将忠臣带到皇城,却被拒绝。
那一刻开始,他就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父皇,祭奠开始了。”
就在他伤心的思念忠臣之时,一个形容绰约穿着华贵的女子走了进来,那是他的公主,三十多还伴随身边未曾嫁出。
孤家寡人点了点头,随着女儿一并出去,祭奠的当然是忠臣,这是忠臣能得到的最高的礼遇。
结束之后,公主也来道别了,她说她该启程去七绝城了。
她的手里攥着一朵发着幽光的七色花,这朵七色花跟寻常到处能见到的那朵完全不一样。
皇帝看着那美丽的令人痴醉的女儿,不舍的问道:“这一走,我们还能再见吗?”
“陛下,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公主波澜不惊的回答,她回答的很平淡,也是十多年来第一次没有称呼对方为父皇。
这一刻,皇帝无力的往后倾了片刻,他也无法阻止,知道这个十多年前从月亮上下凡的“女儿”要走了,始终不可能阻止得了。
早在十多年前,他就想明白了。
公主只身走的,没有带任何侍卫,手里只带着那朵淡淡发光的七色花,飘忽其神,片刻千里。
乍一瞬,她便到了七绝城外,此处千里冰封,踏足白雪,天地相接,她与那盛世美景融为一体,见了的人无不惊叹,却不知人美亦或是景美。
她来时,轰轰烈烈的葬礼已经结束了,万众崇敬的侯爷被埋葬在了城外,就在决斗处,离当年大将军自刎的地方很近很近。
那里还有一副长长的棺材,棺材有了主人,却不是人们想象中的那个如同恶魔般的陈少爷,而是获胜的少年郎。
原来,少年郎这一生只为那一剑,一剑既出,没有逃过命运的追捕。
他早就知道了,但他义无反顾。
就像和尚当年问他:“如果你会死,你还要杀他吗?”
少年没有任何的犹豫,只说了一个字,杀。
他完成了自己的承诺,也为此付出了年轻的生命,无憾了。因为在临死之前,他将爷爷交代的事情都办的很妥当,其实爷爷也知道少年时日无多,才有那个委托。
在有限的生命里,如果能做一件问心无愧的事情,也就够了。
这是侯爷临终之前的思想,他从容的面对自己和孙儿的死亡,至少用尽最后的一口气,临死前面对的不是复仇,而是新生。
经此一事,七绝城巨变,城里最引人瞩目的陈家,在十几年的风风雨雨之后,终于成为了传说。
七绝城恢复到了往日的平静,唯独小陈府此时却不平静。
小陈府是城里人为了区别而取得别名,城里称得上府的院落里,姓陈的只有两个,一个是陈塘的陈府,一个是陈飞的陈府。
为了区分,城里人便称呼陈塘的为老陈府,陈飞的为小陈府。老陈府正气凛然,是大家最向往的地方。而小陈府,亦是男人的天堂,多少人心心念念,但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想去。
小陈府里,还有着姬妾数百。
在陈飞陈老爷死后,秀儿和姬妾们却没有任何表示。那秀儿更是大开府门,小陈府摇身一变,竟成为了一个特殊的青楼会馆。
初一开始,大家都不好意思进去,有些人早就念想着,但不好意思,便跟其他人一样抨击。
但随着第一个人从里面一脸春光的出来,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第一个人,赫然是那已经七十多岁的王守仁。
城里人都说他人老心不老,一把老骨头了还有用么。
王守仁对这些丝毫不在乎,他兴奋极了,多年的筹划最终实现,他要报复的人全都被成功的报复。
计划得逞,哪怕这个胜利花费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但王守仁依旧很开心。
死而无憾。
这场持续了将近二十年的报复,源自于那年在柳家,高傲的大将军与同样高傲的知府正在争吵。
他想要劝架,却被两人异口同声的训斥了一句:“你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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