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澄一诗咏梅,我已命人篆于园中,有子澄文名在先,也算是涨了我家梅园名气,你这小院虽雅,少了几分景致,我家梅园之中梅树不少,便寻思赠与子澄一枝,也算是礼尚往来,还望子澄莫要嫌弃才是。“
刘言所赠,正是自家梅园之中的一株梅树。
也是陆玄见了愣神原因。
朋友之间赠花赠盆景的不少,直接送这么大一株梅树过来的却也少见。
况且人挪活,树挪死,眼前这一株梅树只看模样已经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头,要是移栽之下死了,着实也是可惜。
陆清有意拒绝,梅花虽好,但刘言理由实在有些勉强,也多少有几分莫名。
只是看到这一株梅花树已经送到了府上,若是不收,不仅驳了面子,本身梅树也受了损伤,无奈只能道:“信之何必如此,我这小院虽离你家有些距离,但若得闲暇,心有所念,也可上门拜访,自能观赏梅林,何须伤了这难得梅树。”
刘言尴尬一笑,只是拱了拱手。
“罢了,既然都带来了,总不好教你在带回去,只是还要劳烦信之叫这几位朋友帮忙载种一二。”
“如此自是最好不过。”
刘言听得这话,松了一口气,仿佛陆清不收下这一株梅树他还有麻烦一般。
事实也是如此,将这一株梅树送来,其实不是他的本意,换成是他,真要送礼也是送些古籍文章,或者前人文物,他大抵清楚陆清是喜好这些东西的。
哪里会想到送什么梅树,这梅树实则是父亲刘章教他送来的,也不知是什么意思,有些突然,不过父命难违,他也只能照办,好在陆清没有叫他为难。
“李管家,你带着这几位朋友把这梅树移栽到我书房所在的院子,就种在那池塘边上,也好回活。”
陆清吩咐身旁管家。
管家领命,随即带着那四名刘府的下人去了陆清书房所在的小院。
陆清随即请刘言客堂一叙。
刘言本就相与陆清交好,此番赠梅虽然不是本意,不过来都来了,也就借着机会与陆清多做些交流。
说来刘氏兄弟虽然算不得什么天资聪颖的人物,但家风不差,刘家更是富贵,耳濡目染之下,人情世故和文学底蕴都有些,与陆清也能说得来话。
二人一番闲聊,算是相谈甚欢。
……
刘言没有留下作客太久,等到下人们栽种好梅树之后,便离去了。
陆清也不强求,随即孤身来到了刚刚种好梅树的小院。
看着小池塘边刚刚栽种好不久,梅花疏落不少,隐有几分萎靡的梅树,心中略有几分疑惑。
只看刘言态度,送来这一株梅树倒更像是完成什么任务,也不知是谁人所托,不过梅树本身便是刘府之物,想来逃不出这一家人的关系,就是不知究竟为何送来了。
细想了一会儿,实在也是太过突然,除了文会上那一首咏梅的诗句,更是看不出还有什么别的联系,陆清琢磨了一会儿,也没有再想。
走到梅树旁,浇了些水,随即回到书房继续读书去了。
与刘府关系虽然算不得如何亲近,但怎么也不至于会到害他的程度去。
……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对于喜欢读书的人而言,一旦沉浸进去,就好比修行,没人打搅的情况下,很容易就忽视了时间的流失。
陆清也是如此,他个人除了正经的文学之外,最喜欢的便是前人故事,先贤留书、经历等等的书籍。
得自自家先生朋友的这卷古籍,上头正是记述了一位先贤的经历,其中蕴藏不少道理,也有许多趣事。
重要的是这一卷古籍内容不少,不似寻常小传,逐字下去,不觉间便到了夜晚。
期间除了晚食之外,陆清都没离开过书房。
眼看不厚不薄的一卷古籍,差不多也该到结尾处了,正有几分意犹未尽之感,忽然书房之中灯光一暗,陆清回神看去,原是灯芯已经烧的很短了。
“小荷,把灯芯换一换。”
放在往日,陆清也就自己换了,不过就剩下这几页,他准备一口气读完,免得打断思绪,于是也没抬头,对着外头喊了一声。
不多时,便有人进入了书房,将油灯里的灯芯换好,眼见房中又恢复了亮堂。
陆清继续,也没抬头。
往日这种情况也不少,下人都知道他的行事,也没必要多做吩咐,自然不会打搅他读书。
又过了一会儿,陆清算是把一卷古籍都看完了,心中颇为畅快,顿了一会儿,才从书中故事余韵走出,微微一叹,伸了个懒腰。
正这时,陆清鼻翼轻动,忽然闻到了一股好闻的香气,念头一动,笑问道:“小荷,你什么时候换得胭脂,这味道可比香玉坊的胭脂香气清雅多了。”
“小荷?”
恩?
本意调侃小丫鬟一番,却是无人回应,陆清略有几分疑惑,抬头四下看去,不见自家小丫鬟的影子,遂起身走出书房之外,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小荷已经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当下无奈摇头。
只是走到了小荷旁边,正要把小姑娘叫醒,叫她回房休息,免得着凉,却发现小荷身上的胭脂香气和书房里的香味全然不同。
心中一惊。
他是细心之人,放在沉浸读书,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不对,现在一想,才觉得不对,他看完最后那点古籍内容,过去时间也不长,小荷真要是那时候替油灯换了灯芯,这回儿也不会睡得那么沉。
而除了小荷之外,他这小宅院也就几个仆妇和干粗活的下人,可没什么人用胭脂。
要说自家小院近来有什么不同。唯有刘言送来的那一株梅花了。
仔细再一回忆,书房里的香味,可不有些想是梅花的味道么?
想到这里,陆清忙叫醒了小荷,小姑娘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见到自家老爷站在旁边,看到了自己偷懒的模样,小脸一时涨红,慌里慌张的站了起来,一边脸还有枕在手臂上的印记,嘴角也有些口水。
“小荷,刚才我叫你换灯芯你可听见了?”
“老……老爷,小荷错了,小荷不该偷懒睡觉……”
小丫鬟低着小脑袋,喏喏的回答。
陆清摇了摇头,果然不是小荷,于是拍了拍小丫鬟的脑袋,安抚道:“没事儿,以后困了就回房睡,不要睡这院里头,不然着凉了还得老爷我替你请大夫,你先回去吧。”
“嗯……嗯?”
小姑娘点着头,忽然觉得不对,老爷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以前可少不了要说教一番的,虽然都不会责罚,可也得听上好久的唠叨。
“去吧,怎么了?难不成还真要老爷我略施惩戒?”
陆清无奈看了自家这个迷糊的小丫鬟一眼。
听到这个,小姑娘忙拜了拜,匆匆的就跑了。
陆清见此,摇了摇头,这才转头看向了那一株梅树。
叫走小荷,就是怕这梅树确实有妖异,伤了人就不好了。
话说回来,他倒是想起了此番回乡得自神尊的提点,当时他还以为是自己和先生外出游学访友,沾染了什么污秽,现在看来,若是这梅花有异,自己或许是在刘府文会之上染上的异力也不一定。
而刘言那略有几分扭捏的模样,或许也是受人吩咐,才送来的这梅花,其中兴许也与这一株梅花有些关系。
按了按怀中那一张得自彭水神的神符,陆清心定不少,随即行至梅花身前,看着短短一个下午,已经恢复了几分娇艳的梅树,略作沉吟,随即开口道:“听闻世间万物都有灵性,是以天地间但生灵慧者,除我人族之外,还有妖物、精怪的存在,此类能变活人,融于人间俗世,凡人不能识破。”
“我不知方才添灯者何人,亦不知是男是女,但想来与阁下有几分关系,我也不瞒阁下,我家中自有长辈,乃是神仙中人,阁下若要害我,讨不得好出去,而阁下若是不愿显身,明日我便叫人将这一株梅花送还刘府,届时或有损伤,可莫要怪我?”
也是寻思之前添灯之人经过自己身旁,真要是要对自己下手,当时或许就可以,所以应该没有太大的恶意,陆清才如此言述,否则他这会儿也不会一个人继续呆在院中。
“妾身并无害人之心,还请公子勿要怪罪。”
正这时,一道轻柔的声音自身前梅树上传来,不一会儿,便见一朵梅花落下,随即化作了一名红妆少女,少女模样清雅可人,面色略有几分苍白,不过正如寒梅傲雪,颇有几分清灵之气。
陆清虽听过不少神仙妖物的传闻,到底不曾亲眼见识,但见这少女出现,心中略微一惊,也是退了一步。
不过好歹并非常人,还算淡定。
随即问道:“看来方才添灯之人便是姑娘了?未知来我府上有何目的,信之兄将姑娘送入我这院中,可也是受姑娘影响?”
“公子勿怪,妾身并无恶意,妾身本是那刘府一株腊梅,早在刘家老太爷入住,便已在其中……”
梅妖似是怕陆清有什么误会,将自家来历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
原来这梅妖姓贺,名作腊梅,本就是一株腊梅,早年被人栽植在庭院之中,好生照料,渐生了灵性,后来那户人家败落,女主人更是死去,许是沾染了几分人世情感,灵慧渐显。
再后来,那宅院被刘仁豪买下,这刘老太爷身旁,却伴有一名妖类前辈,与她不少指点,算是她的师父。
她这一脉修行,因与人世牵扯不少,须得与凡人伴生,才能有所进境,前番见陆清灵玉资才,又有几分不凡身份,这才求了‘师父’,叫刘言送到了陆清府上,想求取一分机缘。
“妾身修行,并非害人之道,反能补益公子,以来能改善这宅院风水,增长灵机,二来也能通透灵慧,叫公子读书多生了悟,也不会摄取公子什么东西,只是托庇公子门下,好做修行而已,还望公子准许妾身在留在府上。”
陆清才知其中还有这等因果。
早年刘府变故,陆玄并未与后辈言说,他自然也是不知道,只大略知晓当年自家舅爷似乎还救过刘府的老太爷,现在看来或许也是与神仙妖魔有那么一些牵扯。
对于梅妖一面之词,他自然是不会轻易相信的,但是此前刚好有彭水神尊提点,说是有自己的机缘,看来这机缘就在此处,所以听完贺腊梅一番话,心中有所念动。
他倒不是在意什么好处,只是对自己没有损害的话,他也不介意助人为善。
而且因为家中故事,对于异类他也没有太多看法,甚至因为陆玄小时候的教导,更是明白与异类为善没有坏处。
记得当年舅爷就说过,异类人性不足,念头最纯,能辩善恶,恩仇必报,最好是不要交恶,毕竟世间机缘不少,谁也不知道这结下恩仇的异类日后有个什么功果,要是寻上门来,少不了麻烦。
结恩还好,还有好处,要是交恶,哪怕不伤性命,也是平添烦扰。
如此琢磨之下,陆清沉吟片刻,随即道:“也罢,刘家与我家算是世交之好,你既然能在刘家安然待了这么些年,想也是无心作恶的,此事我也就不多做计较了,至于你说的那些好处,我不是很在意,你喜欢在这住下,自己静静待着便是,莫要惊扰了我这院中的下人便好,如有来客,也不可显露人前。”
“多谢公子!”
贺腊梅喜道。
“你也不必急着太高兴,我不知你修行何等法门,也不知能否助益,所以坏话说在前头,若是修行不得长进,你可与我明说,届时我在去刘府寻人,将你送回,且不可在我府上生事,否则别看我好说话,却也有书生意气。”
陆清警告一句。
“腊梅不敢。”
贺腊梅忙摇头。
随即不知想起什么,有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只是妾身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愿,不知公子能否答应。”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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