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靖坐在大牢外面,看着盘坐在茅草上,斜着身子看他的何明远,说道:“你想怎么办?”
“呸!”何明远没好气地说道:“和解。”
“和解?好啊!把我儿子还我。”
“哼!府君高估自己的本钱了吧?现在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
“何以见得?”
何明远从地上抓了一把茅草,在手中一个一个摘起来,说道:“不得不承认,你确实技高一筹,现在我的胳膊还被你的手下拧的生疼,不过很不巧,泉州的刺史不是别人,而是冯仁智,如果换任何一个人你都能直接逼我投降,但面对这样一个清官,却束手无策,对吧?
“现在咱们就进入了一个死局,你不能直接攻岛,因为你儿子还在上面,又不能挟持我换人,因为有冯仁智在,换自己儿子就相当于承认了自己勾结砖南帮,冯府君可是眼睛里不容沙子的人,就算你比他高半级恐怕也挡不住他的弹劾。”
他的推算连欧阳靖都不禁点头,认可了这个事实,而何明远接下来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但我有办法!”何明远说。
欧阳靖立刻精神起来,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咱们可以直接绕开冯仁智,我退一步,你也退一步。”
“怎么个退法?”
“你撤讼,我放人,咱们避免冯府君上岛。”
“我凭什么信你?”
“你只能信我,能保住二公子已然是最好的结果了,府君还犹豫什么?”
从欧阳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两个字:不甘。
他当然不甘,不仅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还被何明远摆了一道,但他别无选择。
一番挣扎之后,欧阳靖开口道:“好!我撤讼,你放人!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欧阳靖走后,一旁的江仲逊凑了过来,问道:“欧阳靖真的会放过你?”
何明远瞟了他一眼,又望着欧阳靖离去的背影,说:“当然不会,但他收拾我之前,肯定得先把儿子救出来,待家人平安无事,然后他可以直接撇开冯仁智,单独找我算账。”
“那怎么办?”
何明远笑了笑说道:“自然是向冯府君求救了。”
“冯府君会救你吗?”
“难说。”说着他躺回了茅草堆里,拍了拍身下的茅草,娇媚地对江仲逊说道:“二郎,睡觉了。”
“好恶心。”
……
……
翌日清晨,阳光从外面照进来,何明远和江仲逊二人蜷缩在牢房的一角。
狱卒走上前来,诧异地看着这两个心比天大的囚徒,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竟然能如此冷静。
铁链“咔啦咔啦”的声音将二人从睡梦中惊醒,狱卒上前踢了二人两脚,说道:“醒醒!醒醒!上堂了!”
“嗯?上堂?能让我再睡会儿吗?”江仲逊说道。
“啊!”
半睡半醒之中,何明远突然感到一阵刺痛,头脑立刻清醒了起来,只见眼前的狱卒用手里鞭子对自己一顿猛抽,边打还边说:“你以为这是你自个儿家呀?还不快滚?”
何明远十分委屈地看着眼前的情景,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挨了这顿打,而一旁的江仲逊却安然无恙,这让他格外费解。
“因为啥呀?”
在狱卒的推搡之下,二人踉踉跄跄的地被带到了大堂上,看着堂上的欧阳靖,他不禁有些无奈,自己能耍的欧阳靖团团转,却被一个狱卒打得哭爹喊娘,他现在有些理解周勃的处境了。
真可谓:吾尝将百万兵,今日方知狱吏之贵。
“啪”的一声,惊堂木响,冯仁智清了清嗓子,咳嗽了声,说道:“来人,卸去枷锁。”
何明远伸出自己细嫩的双手,虽然没有笑出声来,但心里早就得意扬扬了,他伸展了下身体等待着冯仁智的下一步判决。
冯仁智说道:“欧阳公昨日找我谈过,说他已得到下人来信,何明远绑架之案,系数诬陷,当堂释放。”
何明远与欧阳靖心领神会地看向了对方,但接下冯仁智却还有事情。
他对欧阳靖说道:“欧阳公,你的案子已经结了,剩下的就是何明远的案子了。”
“我的案子?”听到这话,何明远有些好奇,显然,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昨日击鼓鸣冤的事情了。
欧阳靖感到有一丝不妙,这个老东西很有可能会干出其他事情来。
只听他继续说道:“何明远,你昨日击鼓鸣冤,听小吏说你是为圈地一案,那就说说吧!”
何明远再次看了看欧阳靖,他急中生智,立刻跪在地上,拜倒在大堂上,说道:“草民为生计所困,出海开荒,但由于是私人行动,屡屡受到海贼骚扰,草民恳请府君赏赐名分,震慑匪寇。”
欧阳靖怎么也没料到何明远竟然会耍这种把戏,这是明摆着让自己死心。
“名分?”冯仁智眉头紧锁,摸着自己的长髯,有些犹豫,因为他一向是不主张开疆拓土的,这件事他打心眼里就不同意,便又问道:“你的意思是借你一个名分,在海岛上开荒?”
“没错!草民可以缴税,只要府君能够给草民一个正当的名分。”
“何掌柜可知道唯名与器不可假人?”
现在轮到欧阳靖笑了,冯仁智的性格实在让人感到讨厌,这个老夫子,丁是丁卯是卯,说一不二,在这么一个人人不守规矩的环境中,有他这么一个守规矩的人手握大权挡在路中间,简直让人感到寸步难行。
何明远一时被怼的说不出话来,这下子他将直接暴露在欧阳靖的利爪之下,任其鱼肉。
解铃还须系铃人,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击败冯仁智最好的武器就是他自己。
何明远起身抖了抖裙摆上的尘土,说道:“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之司也,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至礼,礼以行义,义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节也。”
只听他继续说道:“名器之守,为的是利民惠民,若空守名器,却不能使国家强盛,百姓富裕,那算不得仁义。”
冯仁智立刻问道:“那你的意思是只要惠民的便是仁义吗?”
“没错!不管白猫黑猫,只要能抓住耗子,就是好猫!”
听到这话,冯仁智顿时为之一惊,在他的印象中,这些概念大多都是一步一步来的,从来没有跨界想过,只知道格物致知,意诚心正,然后身修,身修然后齐家治国平天下,像这种打破常规的说法,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过,也是第一次对这种俗论没有产生反感。
何明远铿锵有力的话语充斥在整个大堂之内,久久不能消散。
他想了许久才慢慢地从嘴里吐出自己一生所鄙薄的那句话:“你……你能给泉州带来什么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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