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明传》第三十三章 当路谁相假

    一千名北平铁骑军,连夜奔袭急行军出城追击鞑靼敌军,去的时候花了三个半时辰追上敌人。可是搬师回城,将士们明显状态不佳,同样的路程花了五个时辰。追到了嘴边的鞑靼敌军大本营,说不追就不追了,说不打就不打了,任由这么个危险的大隐患留在那里,不知道什么再度爆发。
    众人的情绪有些低落。
    只有江芜茗除外,因为掌控北平铁骑军主要兵权的都指挥使张信,已经把自己的天平倾向他们燕王这边来,这场战役的胜算似乎又多了那么几分。
    上一次,江芜茗也是在这样寒冷的大半夜,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带头赶着满载着黄金的马车,蒲轮压在青石板的路面上,马车就像是滚在棉花上一般飞驰前行,他内心无比的兴奋和紧张。
    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们只有这唯一的一次机会,在合适的地点合适的时间,能驾着装满黄金的二十辆马车混在夜行军的队伍里出城,离开山西平阳府。
    终于,他们追上了夜行军辎重部队的车队,郑一貉向车队的领头的千户挥手打了个招呼,对方事前也知晓了解了情况,郑一貉他们马车上运的是北平王府过冬储备的的干果蔬菜,便点点头让他们跟在车队后面。
    那一刻,江芜茗的世界,就像是进行了一场盛大焰火表演,百花齐放,多彩绚烂的光芒照亮了他的整片天空。
    有了金子,备军备粮就有希望了!
    此时也是一样,他表面如常的跟在张信身后,心中再次点燃了漫天的烟花。
    有了兵权,起兵就有希望了!
    因为身处绝境险境,所以每取得一个阶段性的小成果,都能让他心花怒放。
    铁骑军回到城里已经是夜里的亥时,江芜茗返回崇仁门郑一貉的货行,一脸兴奋的把策反张信的重大突破告诉了他师傅。郑一貉非常高兴,也和他说了吴东南凿沉淮阳叶家商船一系列的动作,造成短时间国库虚空,算是给朝廷的后院放了把大火。两人互相交流了一下各自任务的进展。
    次日辰时,江芜茗准时在张信的都指挥使府邸门口接张信。
    张信出门见到他来了,一改昨日的愁眉深锁,而是一脸的轻松愉快。
    “昨晚上我和我娘说了说北平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还有咱们追击蒙古鞑靼的的见闻。”
    “我娘说,张信,你怎么能帮着朝廷去谋害燕王呢?燕王有治国治世之才,迟早是会有大作为的。”
    “兄弟,你看,连我娘都支持我了。”张信一脸欣喜,久悬于心中纠结的痛苦,终于释然放下。”
    “哈哈,大人,令堂大人真是好眼力。但咱们表面上还是得和过去一样,别让他们看出什么端倪来。”
    江芜茗笑了,张信的老母亲真是神助攻,神推手,改天我得扛几麻袋粮油干货给她老人家送去。
    坚持去做一件事情,必须要有千万种理由,而放弃,一个理由就够了。
    本来就是打心底里极度抗拒的事情,周遭念叨反对的人多了,自己受的挫折多了,自然就变成彻底不愿意了。
    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旁人十万头牛也拉不动半步。
    从北平到应天,林绍载着葛诚进京汇报政务,花了七天时间,之后在北平停留了一晚,赴了方孝孺的“鸿门宴”。
    而从应天回北平,同样的路程,林绍足足耽搁了十五天,有一天车轮坏了,另一天马受伤了,再有一天下大雨了,甚至还有一天,林绍说:“大人,您看这座山风景不错,要不咱们在这里歇息一天,去山上转转看看风景吧。”葛诚欣然同意前往。
    葛诚自然是不愿意回北平的,一旦回了北平,意味着搜集燕王罪证的行动就必须开始了,他全家老小二十多人还在方孝孺府上,“好吃好喝好求学好当差”的住着。
    葛诚希望这条从应天到北平的官道,永远都走不到尽头,他可以和这个小护卫,一直在路上,看着山川秀丽,看着水波流动,看着层峦叠嶂,就是不看人。
    他不想再看到人心,不想再看到虚伪,势力,利用,算计,陷害,阴险。
    可是不管路程有多远,总会有走到头的那一天。
    建文元年,二月初八,中午。
    林绍驾着马车载着葛诚,终于回到北平。
    林绍先把葛诚送回长史府,再将马车归还给王府亲兵营,接着他去找朱能汇报此次进京的一系列遭遇,建文那头早有准备,他和葛诚一进京就是被瓮中捉鳖,利用葛诚全家人的性命,胁迫葛诚投靠了朝廷,听命于方孝孺。
    朱能听了叹了口气,“葛诚这回肯定是要背叛咱们了,末将去通知王爷,咱们今晚原班人马夜里碰头议事,商量商量后续的应对策略。”
    林绍回到医馆见到林谨,份外沮丧,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姐,这第一回合,咱们输了。”
    听林绍描述了应天发生的事情之后,林谨和扬尘也是心里一片失望透顶的冰冰凉,前几日吴东南交不上税又毁了叶家的盐,导致国库虚空,和江芜茗成功策反张信,这两件事带来的喜悦,通通一扫而空。
    林谨见林绍耷拉着脸,微笑着安慰他说:“莫慌,莫慌,葛诚这步棋虽然是输了,我方折了一颗棋子,但张信和吴东南这两盘对弈棋局,咱们可都是赢了的。”
    “所以,这正月里的第一个回合交锋,是二比一。”
    “还是咱们领先赢了一点。”
    “小绍表现得不错,你这趟一来一回,都已经把时间拖到二月初八了,值得表扬。”
    “葛诚这次进京由你一路作伴,将来自然会与你更亲近些,明天开始,你就去朱能的亲兵营当差好了,若是葛诚去找你打探消息,你也能左右言他,将他的注意力引去别处。”
    “该来的,始终会来。”
    “拖到六七月也要起兵了,这一纸废黜令逮捕令下达之时,也就是起兵之日。估计到最后,咱们的核心消息也是从葛诚这里走漏给朝廷的。”
    “今天是二月初八,还有二十天,二月就结束了。三月初一,王爷就南下进京,那时候,朝廷的焦点注意力就在王爷一人身上,熬过了三月,四月咱们再和世子一起进京,这一来一回至少又能拖上两个来月。”
    “况且张信也已经偏帮咱们了,葛诚若是有什么异动,他那边也能察觉到。”林谨拍拍小绍的肩膀,安慰第一次出任务就严重受挫的弟弟。
    “姐,葛诚他也挺可怜的,他绝不是没有良心的坏人。”林绍有点难过,从今以后,朝夕相处了二十三天的主仆两人,就正式成为敌人了。
    葛诚回到府里就睡下了,连日马车奔波让他身心疲惫,一觉睡下就到天黑,吵醒他的是卧室窗台上鸽子的“咕咕咕”叫声。
    他披衣起床,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向外四处张望,并不见有人在附近。窗台上站着一只白色信鸽,鸽爪上赫然绑着一个小纸团。
    “这是给我的?”葛诚心中疑惑,解开鸽子爪上的细线,展开纸团。
    豆腐大小的纸片上,正是自己大儿子葛恺,工工整整的字:汇报父亲,儿子已在宗学府和王公的孩子们一起开始学习儒学,诗经……
    儿子葛恺字写得很小,汇报学业和家人安康情况。
    接下来,葛诚在文末,看到了另一种稍大些的字体,只写了两行:为兄处理削藩燕王正苦于无从下手,还请老弟多多帮忙,家里请放心。
    落款一个“方”字。
    呵呵。
    我才回到府里多久一会儿,是派了人监视我何时回府?这封信鸽送信是早几天就准备好的,一见我回来就放出来提醒我?
    先邀功,后提要求。
    意思是,我儿子还好好地在他方孝孺手上,叫我干什么我就得去干什么。
    我还敢说半个“不”字吗?
    葛诚抹了一把脸,想一把抹去这遭无比郁闷的人生际遇。
    他把字条拿到蜡烛的火焰上点燃烧了,鸽子并没有飞走,似乎还在等着送回信,葛诚不知道这个时候他有什么内容可以回复的,这才回到家睡了一觉,连门都没出。
    于是葛诚把桌上点心盘子里的酥饼掰了几块,又倒了杯水,放在窗台上喂鸽子,鸽子乖乖地进食喝水,便不再叫唤。
    葛诚关上了窗户。
    明天就开始行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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