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发迹史 下册》第 4 部分阅读

    原前光,对大清国总理衙门实行外交讹诈。
    大久保到京的当日,便带着柳原前光来到总理衙门,声称要向大清国皇帝递交国书,其实是试探大清国对日本侵台事的态度,为下步如何行动做准备。
    当总理衙门就日本侵台事向大久保提出交涉的时候,大久保道:“台湾岛自古就是无主野蛮之地。高山族人敢杀害我属国琉球船民,我国自然要发兵惩治这些人。这是我国的内政,贵国无权干涉。本大臣此来,是为商议向贵国大皇帝递交国书的事。”
    总理衙门向大久保指出,台湾自古就是中国的领土,日本必须撤出,大久保却冷笑道:“我国发兵台湾,是奉天皇诏命惩办凶手。我国定不退兵,中国究欲如何办法?”大久保的口吻,已充满了挑衅。
    但总理衙门却这样答道:“此等不和好之话,不应说,亦不能答。”总理衙门这种软弱无力的答复,使大久保和柳原前光,看透了大清国并没有在台湾作战的决心,二人的口气于是愈加强硬蛮横起来。不久,沈葆桢从福建发来专折,汇报台湾的战事。
    在京的班王公大臣读到沈葆桢的这个折子,更是大惊失色,六神无主起来。
    沈葆桢言称,倭人虽只三千,但船坚炮利,武器精良,官军力不能支;而从船政局调派过去的几艘战船,根本不堪击,无法与之交战。
    沈葆桢最后恳请朝廷火速调兵援台,以防战事扩大。此时的同治帝早已不问国事,因从外面染了不干净的病,已在床上卧养了大半年,慈禧太后这时就算想归政,这政也无处可归了。
    日本侵台事,让慈禧太后与班王公大臣整整议了三天,最后才决定调崇厚在天津时创办的洋枪队过去。另外再从两江总督李宗义的督标抽调四营两千人,合成五千人,增援台湾。圣旨很快下到保定和金陵两地。
    李鸿章接旨之后,面檄催驻在天津的洋枪队三千人,飞乘轮船驰赴台湾,又加调记名提督唐定奎所部六千步勇,分批航海到台归沈葆桢调遣,面给朝廷上折强调:“窃念日本藉番拓地,悍不旋师,恐是中外称乱之邑。无论苏浙江海各口防兵单薄,即北洋两千余里口岸林立,亦多空虚,若另募新军,实在无此饷力,唯有添调久练劲旅,屯扎后路适中之地,以壮声援。查甘省现早肃清,陕境防务已松,拟请旨敕下陕西抚臣,速饬记名臬司刘盛藻,统率陕防武毅铭军马步二十二营,星夜兼程拔赴山东济宁及江南徐州带,择要驻扼,以备南北海口策应,由臣会商两江督臣李宗义,相机调派。”
    ...小说
    第10章 (2)
    第三章 (2)
    折子拜发的当日,李鸿章为防衅端由此而起,连夜又给唐定奎与总理衙门各快函封。在函中,李鸿章饬令唐定奎:“设防备御,非必欲与之用武。”到台后,“扎营操练,勿遽开仗启衅”,“进队不可孟浪,日人稍知即止足,断无以兵驱逐之理”。
    唐定奎见到饬令很有些莫名其妙,他不知李鸿章紧急调他率军赶往台湾去干什么。李鸿章既要求唐部到台后“勿遽开仗”,那么,他调唐定奎所部的六千步勇尾随洋枪队进台,究竟为的是什么呢?
    李鸿章在同日送给总理衙门的快函中这样写道:“向来办理洋务,皆为和战两议举棋不定所误。鄙见则谓明是和局,而必阴为战备,庶和局可速成而经久。洋人论势不论理,彼以兵势相压,而我欲以笔舌胜之,此必不得之数也。”
    说穿了,李鸿章就是不想打这场战争,他向台湾派兵,只是为了能“和局可速成”而已。
    当日晚饭后,喝茶的时候,李鸿章对薛福成黎庶昌班幕僚说道:“老夫以前的确小看了日本这个岛国。他此次侵我台湾,日后定欲吞我全境。我中国与该岛国衣带水,登船可抵,其危害实在大于西方各国。我大清想保无虞,必须加强海防,亦须设立支堪与西方各国相媲美的水师舰队。”
    但李鸿章抽调陕防武毅铭军马步二十二营拔赴济宁徐州的建议,却遭到陕甘总督左宗棠的坚决反对。
    左宗棠面大骂李鸿章不懂兵事,面紧急上奏朝廷,恳请罢除此议,另从别省调兵布防。
    左宗棠的折子递进京师的时候,日本已答应从台湾撤军,条件是大清国须向日本支付五十万两的抚恤银。
    恭亲王见日本狮子大张口,不敢自作主张,只得把日本的要求奏明慈禧太后。慈禧太后当即让恭亲王给李鸿章发封快函过去,征求李鸿章的意见。
    李鸿章原本就不主张对日本开衅,接到恭亲王的信后,他马上复函:“平心而论,琉球难民之案已阅三年,闽省并未认真查办。无论如何辩驳,中国亦小有不是,万不得已或就彼。因为人命起见,酌议如何抚恤琉球被难之人。并念该国兵士远道艰苦,乞恩犒赏若干,不拘多寡,不作兵费,俾得踊跃回国,且出自我意,不由彼讨价还价,或稍得体面而非城下之盟。”又说:“鸿章亦知此论为清议所不许,而还顾时局,海防非急切所能周备,事机无时日可以宕缓。”
    李鸿章所料不错,他的这封函件公开,立即招来片骂声。但李鸿章认为自己没错。慈禧太后与班王公大臣反复计议,决定采纳李鸿章的建议,对日本索银之议于是答应下来。
    形势趋于缓和,左宗棠所请于是照准。日本拿到恤银后,开始从台湾徐徐撤兵。但朝廷并没有按李鸿章所议从别省调兵驻防山东济宁江南徐州等要口,而是忙起了为慈禧太后过四旬万寿这件事。仿佛日本大举进兵侵占台湾,只是观光旅游;俄国侵占新疆伊犁九城,也只是替大清国管理而已。大清国国泰民安,正处在中兴时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所谓边境不靖外国觊觎云云,都属庸人自扰,杞人忧天。
    慈禧太后的四旬万寿,生只有次,什么事也大不过这件事。
    早早地,朝廷便有旨下来,着各地督抚置办贡品,又几次打发内务府的人,奔赴江宁金陵苏州三地,往京师押运锦缎丝绸等万寿所需物品。
    顺天府为了能把事情办得风风光光,从慈禧的口里讨出个好来,不仅让首县筹银,把京师的各条街路都铺上新黄沙,还把九门全部刷上新油漆,九门城楼上的灯笼也律换上新的挂上。
    军机处原本是讨论国政的中心,此时也全部放下应办的差事,各军机大臣以及章京们,都穿着簇新官服朝靴,全力去为万寿的应事宜奔忙。军机处此时成了办寿处。
    总理衙门是大清国唯的外事机构,原本规定每天都要有大臣当班,以防出了交涉无人办理。但此时,这规矩已不再是规矩,不仅满衙门找不到当班的大臣,连章京也走得精光,只有个门子还算没忘了自己的职分,全天都坐在门房里,捧着个茶碗滋滋地喝茶,那嘴分明也是撅起老高,十二分的不情愿。总理衙门成了无人理衙门。
    大清国忙成这样,偏偏就有个不识趣的秘鲁王国,打发了个使团来到京师总理衙门,声言要与大清国订约。门子无论怎么解释,他们随行的翻译仍然执拗地声称:“不见到总署大臣,我们抵死不走!”跟乡间的无赖般无二。
    门子正被他们闹得无办法好想,正巧名章京来衙门要取样东西。门子跟见到救星样,把便把那章京抓住,道:“大人来得正好,几个洋人在下官的房子里闹个不停,这事非大人亲去不能了断。”
    章京挣不脱手,只好随门子来到门房。章京问明来意,便让门子到里面搬了几个凳子过来,让洋人先坐下,他便离开衙门满世界去找当班大臣,却哪里也找不到。
    章京急得实在不行,便狠了狠心,索性直奔恭亲王府。
    恭亲王当日并没在府里,他已连几天,被宫里的人找去商量万寿那天该办的事情。章京无法,只好借了王府门子的笔墨,把秘鲁王国要订约的事写在纸上,嘱门子务必交给王爷。
    章京走出王府,不敢回衙门,怕让洋人缠住脱不了身子,就又去找当班大臣。秘鲁王国使团在京师耽搁了十几天,宫里才传出话来,让他们去天津找北洋大臣李鸿章,商谈订约的事。
    “难道贵国的总理衙门不能办理此事吗?”使团的翻译问送信的差官。差官脸无奈答道:“现在朝廷正在办大事情,已顾及不到这些了。听说,军机处已给李鸿章下了专旨,命他全权与贵国商谈订约之事。你们快去吧,去晚了,若李中堂来京师参加万寿庆典,你们就又扑空了。”
    秘鲁使团听这话,哪还敢耽搁,当日就乘车赶往天津。
    李鸿章在秘鲁使团到津前,已接到谕旨,授其为全权大臣,与秘鲁使团议立通商条约,毋庸进京云云。
    家族受封
    李鸿章带上随员,匆匆赶往天津。但秘鲁使团却较日本使团更加饶舌,在签通商条约的同时,还特别强调,要允许在华传教与招工二项,否则便不画押钤印。
    李鸿章和他们反复辩论,指出秘鲁在华招工弊端百出,华人受害独深,“以前虽允查办,以后若仍开招,患将何所底止?”
    秘鲁使团当即拂袖而去,当日即去拜会驻津各国领事,言称与大清国订约不成,择日即离驿告辞。秘鲁使团同时又将谈判各情布告各国,是非曲直请求各国公评,仿佛受了不可忍受的委屈。
    美领事施博法领事林椿,见秘鲁使团委屈得要哭,不得不劝解番,声称出面调解,其实是做顺水人情。哪知秘鲁使团要的偏偏就是这个顺水人情,他好借坡下驴,与李鸿章重开谈判。
    施博与林椿眼见弄巧成拙,也只能把好人做到底。两个人赶到总督行馆面见李鸿章,直言相告,秘鲁仍想订约。
    李鸿章冷笑声道:“他们不是要回国吗?”
    施博笑道:“中堂在讲笑话。他们若当真回国,秘鲁国王不把他们杀死才怪!”于是,中秘两国又重新坐到处,终于订立了通商条约。但传教招工二项,终于还是没有被写进条约里。
    李鸿章在上奏朝廷时这样写道:“不准在澳门及各国口岸勉强诱骗中国人运载出洋,违者其人从严惩治,船只按例罚办等语。臣为此条反复争论,几乎舌敝唇焦,至往复数十次,该使始勉强遵允。嗣后,尤望内外各衙门意坚持,照约严禁,将来或值修改章程,仍须重申禁令,力杜觊觎,庶可保民命而肃政体耳。窃查上年六月间,总理衙门照复英美法各国,秘鲁专以拐贩华工为事,必将所招华工送回中国,并声明不准招工,方能商议立约等语,实属词严义正。”
    李鸿章与秘鲁使团反复辩论的时候,慈禧太后的四旬万寿早已来到。普天同庆之日,依例大赦天下,对各大臣实行封妻荫子,今年又格外加上条:加恩中外大臣有老母年八十以上者。李鸿章虽未参加大典,但赵莲仍被封为品诰命夫人,子经述虽刚交三岁,也被恩赏举人,准其体会试。
    这都是老样文章,每逢吉日无不如此,但李鸿章今年仍有了个破格的恩典,这却让他及所有的文武百官都没有料到。李鸿章之母是年未及八十,本不该加恩,但慈禧太后却破格赏赐御笔匾额块,上题个“寿”字,赏玉如意件,大卷江八丝缎袍褂料各块。
    朝廷御赐之物由专差送到保定的总督衙门。李老太太率全家大小山呼万岁,面北连连谢恩不止。李母如此激动,却也有缘由在里头。
    李鸿章的父亲李文安,生前是五品的郎中致仕,李鸿章之母,仅从丈夫的身上得到了个宜人的封赠。宜人不是诰命,仅能证明是官宦妻室而已。
    李鸿章赶回保定的时候,李母仍处在狂喜之中,这让李鸿章也格外高兴。但他的这种高兴只挂在脸上,心里却在盘算怎样来对付日本人。
    日本侵台事,虽在总理衙门没有造成大的震动,朝廷似乎也无动于衷,但给李鸿章造成的印象却非常深刻。
    头脑清醒的李鸿章开始重新认识日本,开始重新审视大清国现有的国力,茶余饭后不由想到:“如果堂堂的大清国,连个区区岛国都防御不了,那还算什么大清国?大清国地域多大?日本岛国土地几何?大清有多少兵?日本岛国又有多少兵?但就是这样的个区区岛国,竟能用三千人攻占台湾!”想到这些,李鸿章的心就隐隐作痛。
    这时,总理衙门因日本侵台给大清国造成损失事,恰巧给两宫太后上了个《海防亟宜切筹》的条陈;丁忧期满实授福建巡抚的丁日昌,也跟手给朝廷上了个《续拟海洋水师章程六条》的折子。
    慈禧太后就着庆典的余兴,令军机处拟旨,把总理衙门的条陈和丁日昌的折子发给各地督抚,着各地督抚详细筹议,并“限于月内复奏”。李鸿章接旨之后自是大喜,决定借着筹议的由头,趁势在北洋建起支水师舰队,为拱卫京畿,为防患岛国日本的攻袭。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连思考了几日,终于拿起笔,郑重地给朝廷上了《筹议海防》折。
    李鸿章共向朝廷陈述了三点加强海防的必要性:不加强海防,难防日本和西欧(shubao.info)列强海上的攻击;二不加强海防,海疆万余里,各国通商传教,来往自如,旦失和,履如平地,无法阻挡;三把用于塞防之款移到海防之上,向外洋购买铁甲战船水雷先进枪炮。只有这样,才能军事渐强,人才渐进,制造渐精,由能守而能战,由贫弱而为富强。
    这也是李鸿章第二次奏请总理衙门向通商各国派驻公使,但仍被许多王公大臣所否决,慈禧太后亦不热心此事。李鸿章只能望洋兴叹,无可奈何。
    李鸿章折子拜发的当晚,他又接到丁日昌从福州遣专差送达的密信。丁日昌在信里告诉李鸿章,福建按察使正好出缺,他按李鸿章从前的吩咐,已奏请朝廷保举在籍养疾的郭嵩焘署理福建按察使缺。
    丁日昌在信的后面又谈了许多船政局内部的事情,诸如内外勾结套取官银,沈葆桢名为船政大臣,实际大权却操在最得左宗棠信赖的法国人日意格的手里等等。
    李鸿章读罢信后,不由仰天长出了口大气:“郭筠仙若做了福建臬司,不仅丁日昌有了帮手,福建船政局也有起死回生的希望了!”
    李鸿章此时已打定主意,只要郭嵩焘到了福建任所,不出两年,他就能保举他为福建的船政大臣,顶替现在的沈葆桢,主持船政局的切事务。李鸿章很清楚,对把持船政局大权的法国人日意格,沈葆桢拿他没办法,郭嵩焘却不会任由他胡来,因为敢说敢做,正是郭嵩焘区别于其他人的地方。
    李鸿章主张抛弃新疆引发争议
    日意格何许人也?如何中国的船政局,倒把持在他个法国人的手里?事情得追溯到同治元年公元1862年。
    这年的十月十二日,浙江巡抚左宗棠仿上海常胜军的建制,在浙江宁波募本地人成立了常捷军。该军全部使用洋枪洋炮,聘法国水师副将勒伯勒东任统领,聘浙江宁波海关税务司法国人日意格出任帮统。
    常捷军裁撤后,日意格又被湖广总督官文聘去做湖北先锋营统领。先锋营解散后,正值李鸿章在上海创办江南制造总局之后,又在金陵设立金陵制造局的时候。
    日意格眼看大清国洋务渐兴,便搭船跑到福州,找到时任闽浙总督的左宗棠,怂恿左宗棠创办座造船局,并承诺,应煤炭钢铁乃至技师,全由法国有偿供应。
    左宗棠此时正对李鸿章创办的江南金陵二局感着兴趣,如今听日意格如此吹,他登时便心旌飘摇,很快便奏请朝廷,拟在福州设立座堪与江南金陵二局相媲美的造船局,因局域选在马尾,故名马尾船政局。
    。
    第11章 (3)
    第三章 (3)
    旨准后,左宗棠便聘日意格出任大权无限的船政局正监督,总揽切事务。日意格在船政局里,真是要风有风,要雨有雨,风光得不行。
    日意格是法国军官,曾参与波罗的海克里米亚之海战。咸丰七年公元1857年参加英法联军侵占广州,后出任宁波海关税务司。其间,曾帮助上海组建洋枪队并为之购买军火,颇捞取了些实惠。担任常捷军帮统后,更是大发横财。
    李鸿章心里清楚,福建船政局险被朝廷裁撤,主要的原因,还是该局的创办者左宗棠用人失误造成的。李鸿章坚信,只要用人得当,福建船政局肯定能办好。李鸿章把振兴船政局的希望,寄托在丁日昌与郭嵩焘的身上。但郭嵩焘却不肯去做丁日昌的属官。
    朝廷着令郭嵩焘暂行署理福建按察使的圣谕,由湖南巡抚衙门转递进湘阴郭府。在打发走传旨差官后,郭嵩焘便破口大骂起来:“这个丁小鬼,亏他想得出!让我这个两榜出身的堂堂翰林,去伺候他贡生出身的人,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我就算饿死在山林,也轮不上到他的眼皮子底下去讨饭吃!”
    家人见他骂得凶狠,都屏声息气,不敢进房去劝他。
    郭嵩焘个人骂了半晌,骂得嗓子眼直冒青烟才住口,传人摆茶进来消渴。丁日昌好心好意给了他个缺分,郭嵩焘非但不领情,反倒认为是丁日昌在作践于他,忘了他郭嵩焘是个什么出身,他丁日昌又是个什么出身。这正是郭嵩焘生的悲哀。
    李鸿章天饭后同幕僚们围坐在处说闲话,无意中说到郭嵩焘,李鸿章便道:“郭筠仙想来该到福建臬司任上视事了。福建有丁雨生和郭筠仙在,那日意格把持我船政局的日子,恐怕就不会太久了!丁雨生和郭筠仙,可都是我大清眼下搞洋务的奇才呀!”
    盛宣怀道:“大人说这话,下官倒有些不同的看法。依下官大胆猜测,郭筠仙不仅不会到福建去,还要对丁抚台有怨气。”
    李鸿章忙问句:“杏荪,你这话怎么说?你莫非在外面听到了些什么?”
    盛宣怀道:“大人容禀,下官在上海做伙计的时候,就听官场的人传说,郭大人从不肯替比他出身低的人做事。大人不知是否还记得,左季高制军初领陕甘的时候,曾三次请他去幕中帮办军务,他理也不理,搞得左制军在幕僚面前很是没有面子。
    “后来才知道,左制军是榜出身,而郭大人却是翰林,虽左制军位列封疆,声震中外,他仍不肯去帮他。大人再回过头来想想,丁雨生中丞是个什么出身?他郭大人肯让个贡生出身的人摆布吗?所以下官推测,郭大人非但不肯到任,还要大骂丁中丞顿!”
    李鸿章赞同地点头说道:“老夫怎么忘了这茬儿?老夫这事做得可是欠思考了!”
    薛福成这时道:“中堂大人,下官最近听说,好像总理衙门有了个缺分,大人不妨密保下。郭大人深谙洋务之道,又曾随僧王爷帮办过交涉,到总理衙门去当差,不是正可发挥下他老的特长吗?”
    黎庶昌说道:“庸盦所言极是,让郭大人入值总署,无异于大人在总署安了个眼线。以后办起交涉来,总不至于两头不落底。”
    李鸿章抚须沉吟了半晌,终于缓缓说道:“老夫也并非执意要筠仙出山,只是不想浪费了他这个大才!”
    当天夜里,李鸿章果然给朝廷上了个密保,奏请郭嵩焘入值总理衙门。朝廷果然允准。圣旨下到湘阴,郭嵩焘很快打点行装赴任。
    李鸿章的《筹议海防折》递进宫里后,慈禧太后看了看,不着词,便把恭亲王传进来,吩咐道:“李鸿章的这个折子你可能也看了。你是个什么主意呀?皇上病成那样,不能指望他了,还是咱们定吧。”
    恭亲王答:“禀太后,李鸿章的这个折子臣看了,也让文祥沈桂芬李鸿藻看了。他们赞成李鸿章的观点,臣也认为他说得在理。我大清的海防是太空虚了,如不趁此时加强,不定什么时候要出大乱子。”
    慈禧太后道:“李鸿章说造船不如购船,这得需要多少银子啊?”
    恭亲王答:“禀太后,李鸿章算过笔账,折子上都写了。如果新疆暂时不动,这笔饷源,可以移过来用于海防,各省再解济下,余下的缺口再借些洋款,大概就可以了。”
    慈禧太后沉吟了下,说道:“恭亲王啊,依我看哪,李鸿章的这个折子,让军机处发给各督抚看看,让他们也议议,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你呀,再让他们留意下,有没有好郎中给荐几个过来。皇上这病越来越重,我都快让他闹死了。我打算把奕譞的儿子载湉抱进宫来,过继给文皇帝,你以为怎么样啊?”
    恭亲王全身抖,忙道:“太后说什么便是什么,臣不敢有异议。”慈禧太后起身走了两步,说道:“我这也是给你透个口风,究竟能不能办呢,咱们还得商量。我适才同你讲的话,你先不要说出去,以免惹出什么麻烦。你下去吧,先让军机处把李鸿章的这个折子,给督抚发下去。”
    恭亲王低头怏怏地退出去。他心里清楚,慈禧太后要把载湉抱进宫来,过继给死皇上而不是现在活着的皇上,意思已很明显,无非是等同治宾天后,她仍能名正言顺地操纵朝政。如果从世族里面挑出个人来,过继给同治,这个过继给同治的孩子如果继登大统,那慈禧太后就已不是太后,而是太皇太后。大清祖制,太皇太后是不能过问朝政的。
    恭亲王想到这些,他的那颗心就不由阵阵发凉。恭亲王活到现在,还从没有见过对朝权这么痴迷(xinbanzhu)的女人。
    李鸿章的《筹议海防折》很快由军机处抄出多份,分递各省督抚,没想到竟引发了场震惊中外的大论战,史称“海防与塞防之争”。
    争论的焦点主要是李鸿章折子中的那句“新疆不复,于肢体之元气无伤,海疆不防,则腹心之大患愈棘”,究竟是对还是不对?外敌入侵,新疆失控。新疆不复真的于大清元气无伤吗?
    两江总督李宗义福建船政大臣沈葆桢福建巡抚丁日昌江苏巡抚吴元炳等人,纷纷上折支持李鸿章的观点,认为海防的确关乎国家的安危,千真万确大于塞防;塞防之饷,可以移给海防用来买铁甲船。
    山东巡抚丁宝桢云南巡抚岑毓英陕西巡抚邵亭豫广西巡抚刘长祐等人则认为,塞防大于海防,塞防不防,才是大清真正之大患;塞防之饷,不能移给海防。
    陕甘总督左宗棠则认为,海防与塞防同等重要,不可只重海防而忽视塞防,塞防之款亦不可转移于海防。
    左宗棠的折子这样写道:
    “窃维时事之宜筹谟谋之宜定者,东则海防,西则塞防,二者并重。今之论海防者,以目前不遑专顾西域,且宜严守边界,不必急图进取,请以停撤之饷匀济海防;论塞防者,以俄人狡焉思逞,宜以全力注重西征,西北无虞,东南自固。此皆人臣谋国之忠,不以己之私见自封也窃维泰西诸国之协以谋我者,其志专在通商取利,非必别有谋论者乃欲撤出塞之兵,以益海防之饷。臣且就海防应筹之饷言之。始事所需,如购造轮船购造枪炮购造守具修建炮台是也;经常之费,如水陆标营练兵增饷及养船之费是也。闽局造船渐有头绪,由此推广精进,成船渐多,购船之费可省,雇船之费可改为养船之费论者乃议停撤出关之饷匀作海防。夫使海防之急倍于今日之塞防,陇军之饷裕于之海防,犹可言也是停兵节饷,于海防未必有益,于边塞则大有所妨,利害攸关,亟宜熟思审处者也若此时先将已经出塞及尚未出塞各军概议停撤,则实无此办法也。”
    左宗棠随后又讲述了加强塞防及如何收复新疆的具体办法。
    私底下,左宗棠对李鸿章的主张很是不满,道:“新疆如手足,怎么能因外敌入侵,就弃而不管?或许他李鸿章可以不要自己的手足!”
    同治皇帝驾崩,慈禧太后揽权
    这场争论整整持续了半年之久,才使朝廷渐渐倾向了左宗棠的论断:“东则海防,西则塞防,两者并重。”
    朝廷给左宗棠下旨态度鲜明地指出:“左宗棠奏海防塞防实在情形,并遵旨密陈各折片,览奏均悉,所称关外应先规复乌鲁木齐,而南之巴哈两城,北之塔城,均应增置重兵,以张犄角。若此时即拟停兵节饷,于海防未必有益,于边塞大有所妨。所见甚是。至海防之饷,据称始事所需与经常所需无待别筹。综计各省设防,事属经始,需款较巨。若仅将购船雇船之费备用,短缺尚多。此则宵旰焦思,而尚待与各省疆臣共相经画者也。”
    军机处同日又下给李鸿章廷寄道,让他会同两江总督南洋通商大臣李宗义福建巡抚丁日昌福建船政大臣沈葆桢等人,筹划加强海防之事。
    李鸿章接到军机处的廷寄,未置言,许久叹息了句:“东则海防,西则塞防,两者并重。如此来,只怕样也办不好,只能大举外借洋债了!”李鸿章说这话时,时令正交十月,天气正天天地变冷,总督衙门的各办事房已经摆上了炭火。
    借洋债付重息,是李鸿章倡办洋务以来最感头痛的事。尽管在大借洋债创办洋务的过程中,他捞到的好处让许多王公大臣为之眼红,但他仍想把洋债的数额压到最低点。他提出的将塞防之饷移于海防,主要也是出于节饷的目的,其他倒在其次。
    如今,朝廷既然定下了塞海两防兼顾的方针,他自然没话说,只能把直隶的些地方性事务交给布按二司及分守巡道去打理,自己则全身心地赶到天津,会同盛宣怀等起,边和各国商量借款,至于对大量商借洋款朝廷能否同意,李鸿章尽管早已奏请,但仍无十分的把握,只能走步算步;边同沈葆桢函商购买丹麦国铁甲船的事。
    关于沈葆桢所提之丹麦国要出售的这艘铁甲船,是日意格在丹麦与沈葆桢之间牵的线,说穿了是日意格拉的生意。日意格向沈葆桢报出的价格是百二十万两白银,缺文都休想成交。
    沈葆桢自己不敢做主,便函商于李鸿章,让李鸿章拿主意。李鸿章去函告诉沈葆桢,日意格其人不甚可靠,让沈葆桢不妨拖些日子。
    恰巧这时,丹麦国公使拉斯勒福要到烟台去办公事,正好路过天津,李鸿章得到消息后,便忙带上陈钦与盛宣怀二人赶来与他相见。
    闲谈中,李鸿章从该公使的口中探出,该国要出售的这艘铁甲船,是小号船,原购自美国,当时花费约值大清白银八十万两。该船现已服役四年,折旧(fqxs)以后,约值大清白银五十万两至六十万两之间。
    拉斯勒福又言称,法国有购此船意向,正委托日意格与该国外务部洽谈。李鸿章听这话很是吓了跳。与拉斯勒福辞别后,他马上派人紧急给沈葆桢去函封,坚决阻止此事,并告诉沈葆桢:“日意格果真不可靠,以后但凡购船购物等事情,均不能委他去办。”
    李鸿章最后又密嘱沈葆桢,寻机辞退日意格。
    沈葆桢也是曾国藩幕府造就的人才。沈葆桢字幼丹,福建侯官人,道光进士。授编修,迁御史。咸丰五年公元1855年任江西九江知府,随曾国藩管营务,后经曾国藩保举累官广饶九南道署江西巡抚。左宗棠由闽浙总督转补陕甘总督,怕福建船政局中途停办,行前,特密保沈葆桢继任福建船政大臣。按清朝规避制度,官员不可在籍隶省任职,但考虑到沈葆桢素有清名,又肯任事,朝廷于是破格允准。
    沈葆桢官声颇好,比较受人尊重。这则是他自己争气,为官比较廉洁,则也多少借了他岳父林则徐的光。
    见过拉斯勒福的第二日,李鸿章又接到留美学习监督容闳从美国发来的快函。
    容闳在函中先向李鸿章汇报了下留美学生入学及学习的情况,然后又通报了同赴美国的陈兰彬,遵旨作为大清的全权大臣,赶往秘鲁去交涉秘鲁国虐待华工的事。
    容闳最后才向李鸿章讲了下美国造船厂的情况:“该船厂所造未成之大号铁甲船艘,预售价约合大清白银百七十万两。容闳赶到船厂时,船厂却申明,大清国若想购买此船,需另派员与之签约或由大使签约亦可,留学监督官员却不能代劳此事云云。”
    李鸿章读过容闳的信,不由对陈钦盛宣怀二人发感慨道:“老夫已两次上奏朝廷,请求向与我通商和好之国派遣常驻公使,朝廷直不议此事。同治十年,岛国日本与我大清初议条约,老夫就曾与恩师曾爵相,联衔上书总理衙门,中国应派员驻扎日本,管束我国商民,借探彼族动静,冀可联络牵制,消弭后患。
    “如今想来,当初总理衙门重视此议,当真在该岛国设立公使馆,日本发兵侵台,我公使当能预为辩阻,设若辩阻不成,也可于该国发兵之后,与该国天皇及有关大臣面折廷争,不是比在我京师议办更好吗?何至于要花五十万两白银!”
    :?>
    第12章 (4)
    第三章 (4)
    盛宣怀这时道:“郭大人已充总理衙门大臣,若大人此时再上折请办此事,总理衙门或许就能允准呢!”
    陈钦接口道:“杏荪所言不错,大人不妨再上折,就着购船这件事,重提此议。”
    李鸿章沉吟道:“总理衙门虽是恭亲王领班,慈禧太后实际信任的是李鸿藻。李鸿藻这个人,是清流派首领。有些事他办得好,有些事他办得就不好。据老夫所知,皇上亲政议修圆明园事,第个上折力持不可的,就是他。他上的折子,恭亲王同老夫讲了下,其中有这样句,颇有说服力:‘不应虚靡帑糈,为此不急之务。’若没有他这话,慈禧皇太后的念头,肯定不会转得那么快。但李鸿藻不太知道外面的情形,他直对派员出去常驻外国这件事有异议,认为是空耗饷粮,多此举。李鸿藻做过帝师,名头大,两宫对他的话还是入耳的,有时恭亲王都拿他没办法。我大清要办成件事,说易也易,说难也难。”
    说到此,李鸿章重重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不管怎么样,老夫也要和他争争。老夫就从购船这件事上入手。杏荪哪,你明儿替老夫跑趟上海,去见见赫德,探探他的口风。哪,看看英国的船价,顺便再接触下那几家外国洋行,谈谈借款的事。左季高想借多少洋款先不去管他,这购船事啊,却是不能再耽搁了。陈道啊,你明儿也在天津着手办这些事。老夫这几日要想想上折的事。薛庸盦丁忧回籍了,黎莼斋也告假回乡养病了。有些稿子啊,就要老夫亲自起了。”
    盛宣怀道:“大人,衙门里不是又添了三个文案吗?”
    李鸿章摆摆手道:“他们是新手,时还领会不了老夫的意图。这用人和做事样,熟了就是宝啊!”
    李鸿章在天津住就是月余,直等到盛宣怀从上海赶回来,他才回到保定。到保定休养了几日,他便给总理衙门上了欲借洋款购兵船的折子。折子拜发的当日,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便由京师传进保定:同治皇帝宾天了!
    李鸿章手捧着廷寄,脑海却片空白,心里说不出是忧还是喜:这个自大清国开国以来最混蛋不过的小皇帝,亲政不及年便撒手尘寰了,步他之后登上皇帝宝座的,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小同治年轻无后,慈禧会把皇族里的谁推上来呢?两宫此后是卷帘还是照旧(fqxs)垂帘?如果卷帘,恭亲王能不能摄政?国丧期间,这船买得成还是买不成?
    李鸿章想到这些,就恨不能自己把自己按翻在地狠狠地踢上几脚。自己这不是混蛋吗?要么早几天递这个折子,要么晚几天递这个折子,偏偏不早不晚,赶这么个当口递折子。
    这个时候递折子,你让谁去看?国丧已经是大事,加上皇上无后,要想办法给大清国找出个新皇上来。新皇上定下来后还不算完,下面又是登基议年号,这套程序走完,没个三五月根本办不下来。
    李鸿章强打起精神吩咐人传文下去,让各衙门依例设灵哭祭,他则连日上折,依例吁恳进京叩谒梓宫皇帝的棺木。
    李鸿章私下设想,同治帝是慈禧太后唯的儿子,如今英年早逝,作为母亲的慈禧太后,心里不痛死才怪。女人三大不幸:青年丧夫,中年丧子,老年无养。慈禧太后年纪不大,已摊上了两个。李鸿章会儿替慈禧太后惋惜,会儿又替大清国着急。
    连几天,李鸿章办差吃饭全打不起精神,心情真是糟透了。
    但慈禧太后并不像李鸿章想象的那样悲痛,当她得知儿子宾天的消息时,尽管也哭得呼天抢地,但很快就振作起来。她面紧急传各主事王爷及在京的三品以上大员,进宫为皇上守灵,面却让人单把醇亲王奕譞叫进自己的房里,商议让载湉进宫的事。
    奕譞的子嗣也不是很旺,载湉是他和福晋唯的儿子,另几个儿子均出自偏房。小载湉年仅四岁,是他和福晋的命根子。
    慈禧太后静静地把话说完后,奕譞当时就跪倒在地,先是拼命地磕了阵头,许久才迸出句:“奴才谢太后抬举。太后容禀,载湉他才四岁,不大懂宫里的规矩。奴才怕载湉进宫后,惹太后生气呀!”奕譞话毕泪如雨下。奕譞这后句话,分明是有些舍不得儿子。
    但慈禧太后却不给他思考的机会,她冷着脸子说道:“这件事啊,就这么定了,国不可日无君哪。你回去后,跟福晋言语声,选个日子就把他送进来吧。”奕譞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口,只管点头称是。
    慈禧太后最后又说道:“你呀,是亲王,不是般的大臣。不要说话就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得稳重点儿。去吧。”奕譞脸泪水地从里面爬出去。
    慈禧太后随后把恭亲王传进来,先通报了下载湉即将进宫的事,又吩咐道:“还按老规矩办吧。让军机处拟旨下去,晓谕各地督抚,律不准离任进京。”
    恭亲王小声问道:“太后,国丧期间,折子还往宫里递吗?”
    慈禧太后面无表情地说道:“皇上宾天了,我们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照递!”恭亲王边往外退,边在心里骂道:“这个狗女人,她真是铁石心肠!儿子都死了,她还能看得下去折子!祖宗创下的这份基业,早晚败在她的手里!”
    同治帝很快被葬进陵寝,小载湉跟着便被抱进宫来。慈禧太后先是把王公大臣召进宫来举行了个过继仪式,宣布打这天开始,小载湉就正式过继给文皇帝咸丰为子,然后便让军机处拟旨颁诏天下,由四岁的小载湉继承大统,改国号为光绪,定明年为光绪元年。
    其实,这些是早就由王公大臣议好了的,礼部堂官不过是照本宣科罢了。四岁的载湉自然不懂什么国政,只能读书写字,两宫太后自然接着垂帘。
    李鸿章官至极品
    同治十三年公元1874年十二月初四是辕期,李鸿章同往常样,早饭过后,便同着两司接受官员的拜谒和?br />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