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这就是厅内所有胥吏的共同心声。
李佑进了公堂坐好,看到许多旁观的人,微微笑,并没有驱散众人。作为从衙役小吏出身的官员,李推官对此很理解,而且他也需要在人前亮相。
原告阮氏上了堂,她那秀才儿子杨鉴也被从县学里带过来,还有几个同学跟着,这读书人果然是属马蜂的。另外有杨鉴的叔叔堂兄也到场作证。
案子开审了,李佑先将阮氏押在边,细看那杨秀才,不过十五六年纪,拍案喝道:“尔既为读书人,怎可不明理,何故不孝?”
杨秀才的身份可以不用磕头下跪,只拱手道:“学生读圣贤书,道理如何不知。如今被告忤逆,自是得罪母亲。母要子死,不敢不从,虽死无恨。”
李佑倒奇怪了,这杨秀才些也不为自己辩解么。估计是以退为进罢,真要把他往死里打,旁边的几个同学肯定不会看着不顾。
这招对别人可能还有用,但老爷我可是向以最大恶意揣测别人的,李佑想道。又问:“你知道是何人教唆你母亲么?”
杨秀才摇头道:“不知。”
旁边几个同学都出面作证说:“杨同学品行端良,没有恶德,不可能触犯母亲。”
杨鉴的叔父也道:“从未听说侄儿不孝。”
众人议论纷纷,都道这杨秀才不像个忤逆之人,他事到如今了死也不说母亲的半句不是,怎么看也并非不孝的。可惜了,不知为何被母亲坐实罪名,很难逃过。
李佑当然也看得出别有内情,又对阮氏道:“你儿忤逆大罪,本官可做主杖毙了,不过棺材钱须得自出,你现在出去买棺材。”
阮氏应声谢过便出了衙。李佑叫过两个当班衙役道:“你们跟随出去,谁与她说话就拿下带回。”
果然稍等片刻,两个衙役就押回名中年道士和脸色灰败得阮氏。
衙中讨生活的胥吏,哪个不聪明?见此都可以断定这道士和阮氏必有情,只看老爷怎么审了。同时心里皆道这新推官看来不糊涂,还能有这等主意。
李佑问道:“堂下道士何人?”
那道士答道:“回老爷话,贫道黎易常,忝为玄真观知观。素与阮氏相识,今日得知官司,特来帮衬。”
李佑斥道:“满口胡言!妇人官司,自有夫家娘家之人相帮,你这道士有何凭借,胆敢越粗代庖?昨日是你,今日还是你,真当本官有目如盲乎?左右给我打!”
却见那黎易常黎知观惨笑几声,叫道:“竟是瞒不住老爷,贫道都招了。我与阮娘子自幼相熟,至今她未有夫,我未有妻,两情相悦,怎奈那杨鉴年纪渐大,屡屡从中阻挠,使我二人成不了长久夫妻。贫道便唆阮娘子告忤逆状,她妇道人家没甚见识,都是贫道极力撺使,罪过只在我身,只求老爷饶过阮娘子。”
阮氏此时也在地上连连叩首道:“都是妾身鬼迷(xinbanzhu)心窍,与黎道长无干!当年妾身父母贪图钱财,将妾身许以杨家,黎道长便伤心出家。如今前夫亡故,妾身十年功夫将儿子养大,本欲另行改嫁。孰料逆子不念恩情逼妾身守节,妾身苦求无奈,只好状告忤逆,希图借此脱身,与黎道长全无关系!”
看在众人眼中,只觉得这对孤男寡女倒也真有情有义,只是造化弄人无法成亲,又见他们争相把罪责揽于自身,其情可悯,值为叹。这年头,寡妇守节守出成绩后虽然可得旌表,也算光耀门楣,还有其他奖励。但二十年无人知冷知热孤枕难眠外加处处谨慎压抑的滋味岂是那么好受的,所以世情是不愿意守也就罢了,过了丧期便可改嫁。
而且难怪杨秀才闭口不言,估计是不愿揭出母亲的情丑事,也不想说出自己逼迫母亲的情况,终究都不是光彩事。
案子至此水落石出,不知道李推官怎么判这对男女,大概是通罪杖八十,母告子念及是情急下被迫无奈,可不论,这样也是个较为合情合理的判罚了。
然而李推官却冷笑几声,突然拍案,“左右给将贼道人我拉下去重打!”
黎知观高呼:“贫道都已招了,大人这是何意?”
“本官断事,先论其心再观其行,心在行之先。你这贼道,还敢遮掩!”李佑道:“我朝虽倡守节,但也并不禁妇人改嫁。如有夫家阻挠者,诉官照批即可,此事常有。阮氏何至于为作长久夫妻而自噬其子?其中缘故你可敢与本官剖心叙?”
黎知观嗫喏不能语。
李佑又转向阮氏道:“汝闭门孀守十年,尚能供子读书,悠然度日,看来你那亡夫给你留了不少资财。若有子在,自然是儿子继承家财;若无子,家财恐怕都要归了你和夫,是也不是!”
黎知观和阮氏做梦也没想到推官老爷凭空便能口道破他二人心事,张皇的瞠目结舌。
看这对男女的表情,大家都知道李推官的推测八九不离十了,若是有这种情节,那就不值得轻判。众人心中又叹道,推官老爷年纪轻轻却目光如电,轻易就看透了内情,不过有些较真多事,严厉的过火。
旁边书吏写好供状,李佑对黎知观说:“贼道意图诈占他人钱财,还敢心存侥幸糊弄官府,你认罪否?还是吃板子吃到死也不认?”
黎易常只好画了押。李佑随即判道:“出家人与良家和,此为罪;唆使他人违逆天伦,母子相诬,此为罪二;贪图他人钱财,意图谋害侵占,此为罪三。数罪并罚,勒令人犯归俗,杖八十,枷号十日,流三千里。”
当堂便有衙役把黎知观拉到边行刑去了,不知道有没有命熬过八十杖。
在判阮氏前,却见杨秀才站出来,恳请道:“律令有不告不究之例,虽遭母亲横诬,而学生不欲反告,还请宪长放过母亲,以成全学生尽孝。”
好秀才,你要当孝子?李佑似笑非笑,沉吟会儿斥道:“杨贤生!虽有夫死从子之说,但孀妇改嫁,按律听从公婆,按俗有初嫁从亲,再嫁从身之语。你身为人子,谨奉命即可,如何敢百般阻挠母亲改嫁,屡屡强逆母命还敢说孝心!知罪否?”
杨秀才辩道:“大人此言差矣,朝廷彰显节义,学生劝母守节,何错之有?”
李佑哂笑道:“你已经知晓母亲与黎知观私情,已经坏了名节,那守节从何谈起?你还逼母亲守个什么?是欲掩人耳目欺瞒官府骗个旌表好装饰你的门面么?本官最恨你这等欺世盗名之辈!”
杨秀才时语塞。
李佑大义凌然判道:“世风日下,其情堪忧,子以母为货,母以子为仇,对闹公堂,败坏人心,岂能只痛心而不教乎,当以法令导化,不惩恶何以扬善?秀才杨鉴以母为奇货可居,狼心狗肺,妄言假孝。为存天理,报与学官,夺其功名!”
在这种孝义名头下,杨秀才的同学也不敢出面说什么。
杨秀才叔父上前回护道:“我侄儿并无恶行。”
李佑冷声道:“本官断案先论心再论行,心术不正样重判。况且区区十五六少年如何能以己之力逼迫母亲,怕是背后有你等夫家近亲合伙罢。只是弱女子状告夫家不便才未彰显你等罢了。”
“此言差矣”杨秀才叔父连忙道。
又是这句李佑大喝:“住口!刁民胆敢欺本官年少不更事?寡妇若得旌表,家人尽可免服役。其本人不愿守节,想必都是你夫家为己之私强逼,还敢恬不知耻上前互相回护,真道衙门如你家后院?罚你银二十入库!”
当即有些旁观小吏感到这李推官简直口舌如刀,逮住谁整治谁,偏偏还都有些道理。而且也品味出来了,许多话都是说给旁听者的。
李佑继续判道:“孀妇阮氏,与他人和,并为己私情,诬子索命,断前夫之后,侵夫家之财,其心可诛,念及妇人体弱不受刑,不加杖而发与官卖!”
杨秀才又忍不住了,判书要请学官夺他功名还可以忍,回头与学官好生沟通也就逃过去了。但母亲真要被卖成奴婢,他的面子往哪里放?连忙再次上前求情。
李佑赞道:“真乃大孝子也!本官自当体谅。”便又改为“杖八十”。
然后看杨秀才问道:“孝子以为如何?”
杨秀才不敢不当孝子,道:“母亲体弱,为子愿以身代刑。”
“好!”李佑道:“秀才相公身为士子不加刑,但如今为愿代母受刑,本官也不得不感念二,故而行刑!”
你还真打?杨秀才呆住了。
黎易常和杨秀才身体不错,被打了八十杖居然都没死,被抬出衙门外,个继续枷号个扔给家人。
府衙胥吏观后叹曰:“此官机敏凶残,洞察人性,断起案能把原告连同被告都打成半死,罚了证人二十两银子,个秀才功名还不知道保不保得住。吾辈今后不好过矣。”
时人有记载道,李推官断案如镜鉴烛照,影绰纤毫毕现皆无所遁也,其常言有罪推定四字,不知为何意。又嫉恶如仇,眼不容沙,好用酷刑重典,法令严肃,为府中邪所惧,不敢轻入公堂。亦有人云,李推官不免刚愎自诩之嫌。
其实,李佑是个出色的演员,身为理刑官不严毅刚肃不容易出彩,遍(fanwai.org)览做官出色的,哪个不是多面手?
第三集府城风波第141章所谓宽严相济
李佑因为要回虚江过正月十五,向王同知辞行。王同知道:“李大人如今位置坐稳了,该搬至府城,免得时常来回。后衙可给你换个大些的宅子。”
李佑摇头道:“还是小,须得另寻地方。”
来本府为官的都是外地人士,般情况下身边不会带着太多人,只需临时住所而已,后衙官宅足够了。而且任职地又不是老家,没必要置业。这时代人心都是要落叶归根,就算在任上捞了点也得送回老家去求田问舍。谁也不会真把任职地方当成终老之地,哪怕是在京城做到了宰相阁老,样要回故乡养老。
前知府毛大人为何窘迫的在生死关头也不拿出银子买粮填窟窿?并非贪到命都不要的地步,实在是因为他把银子都送到老家了,估计已经花了不少,杀了他也没办法再及时运回来。
说起后衙那几个官宅,除了知府专用的宅院,都是简单的前后两进各三间房子,最多加个小偏院。对别人估计是够了,但遇到李佑全家来住的情况肯定不敷使用。总不能做到推官了还让妻妾婢女齐挤着住,尤其李佑是本地人,更不可丢了面子。他现在家财少说数百两,在苏州府买个差不多的宅子大概只需二百两,肯定买得起。
先谈完私事,王同知又说起今日的案子,因为他署理府衙事务,所以判决需送到他这里签押,特别是涉及到徒刑以上的案子。“黎姓犯人判的重了,本官欲改为徒刑三年。”
李佑解释道:“贼道黎易常唆母害子,下官以起意杀人判,按律当流三千里。”
“说他起意杀人真是有些过,不过贪图银钱女色而已。再说这流刑多年来名存实废,基本不用了,罚他徒刑苦役即可。况流三千里须报上宪复审,何必自寻麻烦。”王同知表达了不同意见。
作为上司,王同知的态度相当诚恳了。习惯了强势上司如陈大人者,李佑有时都觉得王同知实在过于和蔼。
“老大人真乃仁人也,下官无有不从。”李佑同意道,黎道士和他没有切身利害关系,最后判成什么样无所谓。
“并非是本官宽纵人犯,还是事出有因,司狱司的常司狱方才来这里向老夫讨人情,求本官不要流放贼道三千里。”
李佑顿时明白了,不禁骂道:“这些懒骨头。”
按规矩,流放人犯,需要派遣衙役路押送,谓之递解。先到上级那里复核,复核完了再将人犯押送到目的地。
对衙役来说,递解人犯流放堪称是人生最大惨剧。耗时数月,又苦又累又没多少油水,还要担惊受怕在路上被犯人跑了,而且去的是边荒烟瘴之地,弄不好自己都病死在异乡回不来了。天下还能找出更让人堵心的差事么?
改成徒刑便皆大欢喜了,犯人高兴衙役也轻松。苦役自然有轻有重,其中关窍都是这帮衙役小吏捞油水的机会。
所以那常司狱才找王同知打点求人情不要判出流放三千里。再说黎道士好歹也曾是个知观,这么多年香火钱攒下来,也该有点积蓄,值得去榨榨。
折腾半天,又让王同知顺势卖了人情得了实惠,李佑心里叹道。王同知上次放了胡班头,本回又宽免了黎道士,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唱红脸当好人赚好处,简直猥琐的没法形容。当然李佑也不会傻到去点破。
只见王同知抚须微笑道:“你我堪称宽严相济,相得益彰啊。”
你老人家就差没说合作愉快了,不过李佑突然醒悟过来——从此之后,难不成为了树立威严干练形象,判案风格偏于从严从重的李推官将会成为王老大人源源不断的可名利双收的提款机?关键还是李大人自己主动选择了这条路的
多疑多思的李佑又猜测起另种可能。王同知这样次两次也还罢了,若是回如此,府衙中人也不傻子,大家都知道了李推官的判决在王老大人那里可以轻易修改,那他辛辛苦苦树立起来的威信岂不荡然无存?或者说威信都转移给了王老头?!
不会真发生这种情况罢?看着王老同知,以后或许是王知府那亲切坦诚的笑容,饶是机变百出的李佑时也真拿不定主意。他当初给作风强势的陈大人当属下时,都不曾有过如此没办法的感觉。
最终李佑只好暂且挂起念头,等万真出了那种状况再见招拆招罢。他不得不服气,再平庸无能的人,在官场打滚三十年也能修炼出点神通了。
可叹在年轻的李推官眼里,王老同知身上总是有着挥之不去的平庸无能四个字。
闲话不提,王老同知这点目前还无伤大雅的心眼影响不了李推官的好心情。却说李佑正月十五日上午到了虚江县家宅,发现家中从大门到各房,都挂上了大小不颜色各异图案喜庆的彩灯,节日氛围极其浓厚。
此时妻妾婢女说起来由于老爷立身不正李佑家婢女真是定要挂在妾后面的们都聚在堂上议论着什么,齐刷刷的身白袄。不要误会有丧事,女人正月十五穿白是习俗。
“怎么了?”李佑说。
半婢半妾的梅枝抢在前头代表刘娘子回答道:“家里想在北街上租个楼面看景,谁料租不到,还被人贬损了顿。”
这可稀罕了,初步达到居移气养移体境界的李佑没有暴跳如雷勃然大怒(shubaojie),发现了珍稀动物样很好奇的问道:“是谁不开眼?”
原来以这年头风气,正月十五比元旦时还热闹,和中秋类似,都是倾城出游的夜晚,也是封建社会里男女勾搭成的夜晚,有诗云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又见去年人湿了春衫袖。花灯彩棚火爆烟花之类民俗的是个国人都知道,虚江县还有百戏杂耍河灯舞龙灯等节目。
穷有穷的过法,贵有贵的过法,富贵人家常常会租下临街楼面,全家齐聚堂,居高临下观灯看景,这也是份象征身份的体面。虚江县最繁华的街道和水路就是从县城中心到北关再到城外虚河这段,统称为北街。
李佑家里,李父李母过年回了老宅,李老爷长时间不在家。留守的妻妾婢女们商讨过节时,在娘家有过经验的刘娘子忽然提议租楼看景,受到大家致欢迎,并认为这是七品李家应有的场面。昨天女主人们便打发管家李四去找地方,但可惜太迟了,北街两边的楼面大都被订下了。
更要命的是,好容易打听到有个空闲楼面,结果居然是严家的产业,李四去谈的时候白白被严家管事给羞辱了顿。
“是小的无能。”李四请罪道。
李佑摆手道:“与你无关。”
抛开严家不提,李佑对租楼观景的事其实是无所谓的,但看到妻妾婢女们的希冀目光,身为男人能说个“不”字么?又不是超出了他身份能力的非分要求。
可他也变不出楼面来,去找个熟人家挤挤更是笑话李佑刚要开口时,突然从后院方向进来个美人儿,原来是隔壁的李媚姐。
不要质疑李媚姐怎么从后面冒出来的,她家后院和李佑宅后院是打通的,然后李媚姐过来就不走正门了,李家人都习惯了这点,有时候老爷在后院忽然消失也更不奇怪了。
李媚姐见了李佑掩嘴惊喜道:“哎呀,李老爷回来了。”
惊的太假,我就不信没人给你通风报信李佑调笑道:“媚姐儿在那边春闺寂寞了来寻热闹么。”
李媚姐掏出锭银子塞给李佑道:“我的大老爷,拿好了,这是你本月的冠名费。”
堂中众女虽然对不肯当妾只肯做外宅情妇的李媚姐心思不,但提起这个冠名费都忍不住偷笑,照顾老爷面子才没有出声。就是李环那本《黛玉观园记》封皮印上“探花先生指点女徒弟”字样的费用,好像已经写到第四五册了罢
李佑看着手里银子,十分无语。当初他手头窘迫无比,为了每月十两银子和媚姐儿讨价还价讲了半天金宝儿也是帮凶,堪称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回想起来真是穿越以来最丢人事件之。
谁料到之后转眼间做官发财,每月进账上百,根本不需要这小小十两银子改善生活了。可李媚姐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仍然每月挑着李佑在家的时候把十两银子送过来,成为李家内部的大例行笑话。
“怎的只有五两?”李佑发觉银子分量不对。
“老爷不如问问自己罢,八月你写了个生怕情多累美人,之后有没有更新?现在给你半就不错了。”
梅枝对李佑不提正事和媚姐儿打情骂俏不满道:“老爷,你说今晚怎么办?”
“急什么,老爷自有办法。”
梅枝提醒道:“定不能丢了我家娘子的脸面!”
金宝儿这时出了个主意,“要不全家乘艘船,沿水而行?”
“那样视线不佳。”关绣绣说。
李佑神秘笑,“不必担心,今晚我李家定会成为全城最风光的家。”
李媚姐不信道:“沿街最好的楼面都被租走了,今天妾身路过时看到无数大灯彩棚都已挂好,从二三层直垂到地面,只等天黑点亮了互相夸耀。老爷有这个本事如今也迟了,怎能比他们更风光?”
“打个赌?”
李媚姐问道:“那以何为注?”
李佑看了眼金宝儿厚着脸皮道:“媚姐儿输了就和金姨娘起睡,等着老爷尝尝龙双凤味道。”
众女羞得齐齐声“呸!”
李佑大笑道:“谁不信谁就与老爷打这个赌!”
第三集府城风波第142章也就这样了
当即,李佑叫来长随张三道:“你拿着老爷我的名帖,去县衙借件东西,速去速回。若见到那赵捕快,并请过来。”为什么要把赵捕快找过来?是为了收拾还继续不长眼的严家。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内,关绣绣同李老爷说起丝行的事情,“待到今春新丝上市,这生丝不再紧缺,来源极多,肯定包揽不住的,家里丝行买卖的暴利已是到头了。今年作何打算夫君早拿主意为好。”
李佑问道:“家里有多少现银?”
“尚有八百余两。”
李佑便吩咐道:“先准备三百两,我带去在府城买处宅子。等开春转暖,全家搬到府城去。然后再作计议。”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张三回来禀报道:“回老爷,县衙不肯借。”
李佑拍案道:“县衙能不给本官这点脸面么?想必是你这奴才办事不力!”
张三连忙叫屈,“陈县尊和黄师爷都不在了,如今是周县丞署理县衙”他的潜台词很明显,老爷你和周县丞是有仇隙的,这能怪谁?
李佑记起来,陈知县已经升格为陈巡道了,这会儿陈大人八成已经把公事交了准备去府城上任。
却说李佑想找县衙借什么?无它,北关城楼的钥匙尔
县城北关内连北街,外踞虚河,虽然虚江县城向来太平无事,城池修的不高大,但反而使得在城楼上看街道视角极好。
李佑刚才突发奇想,欲将全家拉到城楼上吃酒观景,游人来来去去都要从脚下过,那才叫人上之人,岂不比租了临街楼面互相炫耀的土财主们更有面子?所以他打发张三去县衙借城楼钥匙,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竟然被拒绝了。
居移气养移体境界终于到头的李推官心里恨道,这次回来竟然如此不顺心,先有严家后有周县丞,虎(fuguodu.pro)不发威当病猫么?以为本官不在县里便整治不了你等?想至此对张三问道:“赵捕快来了没有?”
“恰好在县衙,领在大门处候着。”
那赵捕快满脸谄笑,进来便主动给李佑磕头道:“小的拜见推官老爷。”
“起来罢,你与严家去年失踪那个方管事认识?”李佑伸手虚扶道。当然,嘴上所谓失踪,李佑心里自然知道怎么回事的。
赵捕快听到这个浑身打个激灵,当初方管事设局陷害李佑,他在其中扮演了不光彩角色,也幸亏见机得早,跑到李家给李佑父亲磕头求饶才逃过劫,没有像方管事那样神秘失踪。不知推官老爷今天旧(fqxs)话重提作甚?
话说回来,正因为有这段黑历史,所以如今赵捕快见了已然发迹的李推官时,要显出加倍的恭敬,别人也许拱手为礼即可,但他定得下跪拜见。
“你不必忧心,本官并非寻你的不是,想要问问那方管事家里还有什么人?”李佑看得出赵捕快心里的忐忑,出言宽慰道。
暂且安下心的赵捕快迅速答道:“家中还留有妻和子,以及父母,门老弱妇孺状甚可怜。”
李佑当即说:“方管事在严家做事莫名失踪,总该有个结果。你去叫方家人到县衙状告严府。”
“是。”赵捕快先答应下来,又疑道:“不过以小的之见,这状子不会准的。”
李佑冷笑道:“不准就对了,县衙不受理,方家人便可以去府衙上告了。”
赵捕快恍然大悟,原来李推官是这个意思,打算依照程序无可挑剔的将案子捏到自己手里。
说实在的,赵捕快仍然不看好能告倒严府,但只要案子落到李推官手里,有的是办法折腾得严家鸡飞狗跳,估计李推官就是这个意思。比如,派上十个八个衙役,拿着查案牌票,住在严府里里外外查上几个月,那严家的日子还能正常过么?或者在农忙时节去严家的庄子里把佃户查几遍(fanwai.org),那严家的田地还能耕种么?
“大人高明,小的佩服。”赵捕快拍马屁道,又赶紧帮忙出了几个他认为不错的主意,得到了李推官的嘉许。
“你很不错,好好做,有什么为难事尽可到府衙找本官。”李佑笼络道,指使别人办事总得先给点甜头。
赵捕快浑身骨头都清了二两,只觉得要焕发第二春,听李大人的言外之意。难道他以后有机会去府衙当差?
议定严老爷的事情,李佑起身准备去县公馆拜会陈巡道。听张三说,陈大人结清了县衙公事后,搬出县衙住进了县公馆。
结果还未成行,便见门子来报:“严府的举人老爷来访。”
虚江县还能有几个严老爷?他来作什么?李佑出迎,还真是对头严举人严老爷。
只见那严老爷见了面便躬身拱手道:“刚刚得知下人昨日言语无礼,冒犯了贵府,特来赔罪。”
伸手不打笑脸人李推官只得敷衍还礼。
严老爷回头呵斥道:“把狗才抬进来。”又对李佑说:“这狗才已在家里罚过,怕不能赎其罪,愿交与李大人处置。”
好歹是个举人老爷,这姿态放得如此低,叫李佑好生无奈。
然而严老爷还没有结束,从怀中掏出叠契书说:“得知李大人急需楼面,在下愿将北关附近临街楼房座,借与大人使用。”
说是借,却拿出了房契以虚江现今地价,繁华街道的临街楼房起码二百两罢,而且有价无市,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李佑面对严老爷的手笔踌躇了,怎能这样呢,本官刚刚思量准备整治严家,结果就立刻送上门服软了,好似拳打到了棉花上,白费许多心神。
赵捕快也有些急眼,他好不容易有机会为李大人办事,可这事要不用办了,还怎么与李大人加深关系?
其实昨夜还真的是严家的某个下人不明事理只知道老爷和李家不对付,便言语上贬损辱骂了番,不过严老爷没这么脑残。严家这两代虽然出了举人和秀才,在虚江县堪称了不得,但本质上依然属于基因突变类型的,并非根基深厚的官宦世家。在功名化为实打实的权力之前,和实权七品碰撞实属不智,何况还是年轻到至少能干三十年的七品。
还有就是他的儿子严秀才今年秋天要在府城参加乡试。虽然江南提学官有些赏识严秀才,可又听说李佑在府城也是有门道的,生怕节外生枝被李佑搅黄了中举大事,所以严老爷斟酌大局宁肯低头认罪,求个安稳。
李佑考虑再三,决定先落个与人为善的名声再说,严家毕竟不是普通百姓,于是收下了严老爷奉上的房契,亲自送了严老爷出门。
赵捕快进谗言道:“严老爷仅仅是委曲求全而已。”
对他的心思,李佑很清楚,于是又找了个事情道:“还有另桩事劳烦赵差役。”
赵捕快大喜道:“但请推官老爷吩咐。”
“替本官看看周县丞平日都做些什么。”
赵捕快只略犹豫,很痛快答应道:“包在小的身上。”
李佑再次起身,准备去拜访老上司兼新上司陈巡道,先打个招呼去。按察使司分巡道可是有监察职能的,等搜罗好目标黑材料后,狐假虎(fuguodu.pro)威借用下收拾八品县丞太简单了。不整他个生不如死,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刚到家宅大门处,便见顶官轿停在门前,下来位绿袍官却是周县丞。
你也是来道歉的?气势汹汹的李推官有种不祥预感。
“刚刚得知下人无礼,冒犯了上官使差。”周县丞见到李佑也拱手谦卑道:“下官特来赔罪。”
说罢也掏出件物事,是个锦囊,“内有城楼之钥,敬请上官巡查。”
其实周县丞性子有点倔,拒了李佑就拒了,反正以李佑的权力还不能拿他怎么样。但他的夫人十分聪明,说了句:陈巡道是风宪官。这立刻点醒了周大人,所以匆匆赶来赔礼道歉,至于玩风骨个性,那也得看时候。
很眼熟的场面——及时赶到掏出救命的物品服软谢罪;
还有很耳熟的道歉话——犯错的都是下人
正准备大行打击报复之事的李佑很无语,办些以权欺人的事怎么这样难?今天黄历不对么,个个都主动跑来赔罪,还怎么下手?他忽然感到有点索然无味。
旁赵捕快亦是欲哭无泪,想在县里帮李大人办些事怎么这样难?似乎根本用不着出手,切就水到渠成了。
送走周县丞,李佑还是没能去拜访陈巡道。因为有关家族长带着前巡检司书吏关应清关老兄到府拜访。以李佑的身份本可以婉拒不见,但还有用处,便请进来了。
关家老族长代表关氏对李佑的恩德表达了万分感激,并表示不用等到过了正月,可以让关应清尽快去府衙任职。
李佑拿着关应清的三代履历和保书说:“不成问题。但你关家有个事情叫本官十分为难。绣姐儿为人孝顺,十分不情愿父亲出家,本官毫无办法,老族长有何主意能让我这老丈人还俗么?”
关老族长拍着胸脯道:“推官老爷放心,老朽亲自去庙里劝他。若他不答应,老朽以族谱除名吓他,谅他不敢不从。”
又件简简单单就了结的事情。
这日直到天黑,打算去拜会陈巡道的李佑最终还是没有成行,来访他的客人波接波,疲于应付。
看着相似的讨好笑容,听着雷同的滚滚马屁,在半天多时间里遍(fanwai.org)又遍(fanwai.org)的高密度重复,即便是喜欢虚荣的李大人也真感到无趣。
虚江县这个舞台,目前对他来说也就是这样了。
第三集府城风波第143章新官三把火的议论
“景和七年上元夜,先祖任吴郡推官,携内外宅登虚江县北关城楼,饮酒观景为乐。居高而视,指点笑谈。县中富室皆称羡,来年重金邯郸学步,引以为本城风尚矣。其时街道彩灯无数,与月相映,光照如白昼,河灯亦首尾相连,望之如游龙。又有烟花火爆此起彼伏,百艺杂耍极尽所能,男女游人拥挤如潮,不可旋踵,只随势而走,不由自主。
先祖酒酣忘形而意兴大发,吟诗词记之,题为□□□□□。至今已散佚不可考,疑似有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之语。
县中无名生员以诗讥道:君王尚与民同休,大人却在北城楼。美人同凭阑干立,月照关防遍(fanwai.org)锦绸。恣意高阁齐下视,笑指游人若蚁蝼。
先祖则评曰:彼辈专会滥逞口舌,只为羡慕嫉妒恨尔,小书生本性,虽千百年亦如是,其实恨不能取吾而代也!”
——以上摘自李佑后人笔记。
过完元宵节庆,李推官回到府城。恰好赵二老爷题写的楹联制作完毕,挂在了他的推官厅。上联为:法令导万民,以律绳人;下联为:刑罚禁群,以正诛邪。
王同知观之道:“戾气太甚。”
接下数日,李推官宵衣旰食,清理积案,新官上任做点除旧(fqxs)弊的样子也是人之常情。也是这段时间正逢春节期间,新案子几乎没有,其他政务更少,李推官才得以专心处理积存的旧(fqxs)案。
其实推官厅里的案子大都是县里报上来需复核的,处理起来想省事真能省事的——编几条看法批个同意即可,不过李佑多少还是勘验了番。
到月底时,积案为之空,同时滞留犯人该放的放该转的转,正好苏州织造局来要几个苦役,又把黎道士等几个判了徒刑的人犯罚到织造局做苦役。顿时府衙狱情大治,倒也博得了几声李青天之类的叫好。
这里要说明下,徒刑三年之类的刑罚并非是关大牢里三年,国朝没有坐牢算刑罚的说法。徒刑其实就是罚犯人作苦役去,多是盐场矿山之类地方,也有投边充军的。
这日,李佑闲坐无事,起身踱步出厅。
推官厅和府衙大堂吏户礼兵刑工六房相邻而居,大部分小吏都在这个院落里办公。李推官出来巡视,所到之处,小吏无不噤声垂手而立,积威之下未有敢稍有轻慢者。
此时有门子上前道:“禀告推官老爷,有个从虚江来的黄老爷要拜见你。”
这黄老爷不是别人,正是陈大人身边的黄师爷。本来他当初打算和陈大人分手,凭着举人功名去谋任知县当。毕竟他只是受陈家长辈所托,来给官场新手陈英祯当幕僚的。
上个月他看陈大人做官日渐成熟,又有可能去京师在六部升个员外郎的官职——这种官就不需要幕僚了。于是黄先生萌生去意,要去远方追求自己的幸福。
但谁料陈大人居然跃而为巡道官,而且还是个上头没有按察使的巡道官,本来去意已决黄先生便迅速回心转意,继续给陈巡道当幕友师爷。懂官场的都知道,这个幕僚位置可比知县舒服多了。
对于黄先生的回心转意,李佑当然是热烈欢迎。若陈大人身边真换个人,那不定是怎样的情况。面对未知的可能,还是黄先生比较亲切,毕竟是起分过赃和起嫖过娼的铁交情。
李佑迎至仪门,见礼道:“黄先生!有失远迎了。”以前李佑都是尊称黄老先生的,如今随着身份地位的变化,自然而然把这个老字去掉了。
黄先生还礼道:“几日不见,李大人更有风范了。”
李佑便请黄先生去推官厅后堂喝茶。
“我所来有二事。”黄师爷与李佑之间用不着寒暄客套,直接开门见山道:“是为陈巡道在苏州府的官署。”
李佑答道:“此事我也留意过,昔年的按察分司署荒废久矣,重新修整需要些时间,完工之前还请陈巡道驻于府公馆。当下王同知署理本府,先生可与他详细计议,毕竟工匠役夫用料都需经他允了。”
黄师爷点点头继续说起第二件事情,“陈巡道离任虚江,总得有个张罗,你是本地人,交由你可好?”
“包在本官身上。”李佑口答应道。这所谓的张罗自然就是地方官离任的惯例事项。什么表示功德的万民伞,表达百姓依依不舍的脱靴礼,还有父老沿道设席相送之类的,由李佑这个本地人去安排自然更方便。
随后李佑又陪黄师爷去见王同知。出了推官厅,黄师爷想起什么说:“朝廷给分巡道的公文暂且都由府衙代收的,先去经历司取了。”
路走来,黄师爷见所遇胥吏皆敛手屏气肃容的避道为礼,不禁笑道:“李大人任推官不过区区月,竟有如此威仪,令我刮目相看也。”
李佑对此不免也有些得意道:“此辈人心尽在本官掌握,还拿不住小小几个胥吏就是笑话了。”
行至经历厅门外,听见里面有人闲聊,恰好嘴里吐出了李推官三个字,李黄二人不由得停住脚步细听。也是因为他二人路过来时很安静,所以房中人没有觉察到。
个年轻声音道:“向来听说李推官是个不拘礼法的风流名士,但所见却完全不同,严厉得很。我本刑房小吏,暂充在此处收发公文,等新经历知事上任,回刑房后在李推官手下,日子便不好过了。”
又听另略显粗哑的声音道:“未必见得。你没听过新官上任三把火的俗语么。”
“看三国故事,诸葛孔明新投刘皇叔,先烧了博望坡新野赤壁三把火,所以有了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典故。你是说,李大人只是做几日勤奋样子?”
粗哑声音不屑道:“诸葛孔明三把火是什么我不知道,李大人勤奋不勤奋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官老爷的三把火。”
年轻的声音仿佛来了兴趣,问道:“庄老先生不愧是前辈人物,可否详述?”
“说说可以,但林小哥你是不是见见我家女儿”
年轻的声音赶紧道:“在下宁可不听了。”
“那我偏要说。第是立威。官老爷上任要立威,就像婆婆要对新媳妇立规矩个道理。他新官上任是个外人,衙里我等胥吏都是多少年本地老手,他不做出点姿态如何能警示我等?常见便是漫不经心抓个胥吏的错打二十板子,既不轻也不重。李大人虽没这样做,但整治胡班头也是样的效果,这就是立威,要从气势上压倒我等地头蛇。认识到这层,就没什么可怕的,你啊,认识还需要提高。”
粗哑嗓音的庄前辈喝口水继续说道:“第二把火叫示能。只立威还不够,那叫外强中干,外厉内荏。新上任的官老爷还得显出付熟谙政务,精明强干,不易被蒙蔽的样子,如此才显得高深莫测,叫我等胥吏心怀敬畏。那天案子你也去旁观了,李大人是不是这样子?再看看你自己,便是被李大人攻破了心防,修炼远不到家,简直丢我等胥吏的脸皮!”
门外黄先生忍不住低声道:“说的甚好,经验之谈,还编成条理,真乃妙人。”
刚吹了牛,就成了胥吏专业现场教学案例的李推官脸色发青,估计也有心思被戳穿后恼羞成怒(shubaojie)的原因。抬脚要进去,却被黄先生拦住了,示意再听听。
听到里面年轻声音,也就是被唤作林小哥的不服气道:“前辈你说当下如何应付是好?”
“自然是谨慎恭敬,小心侍候,事务不要有疏漏,其他活络事情以后风头过了再说。”粗哑声音敦敦教导道。
年轻声音轻笑道:“还以为有什么高明主意,那与在下有何区别?”
“你懂个什么!我这是心有章法,有意的退避三舍,避敌锋芒;你那是手足无措,盲目的风声鹤唳,懦弱畏惧。能算样么?”
“还是没见不同,如果李大人直把火烧个不停,那就直退避三舍避敌锋芒?”
“废话!那就不是烧火了,是我等自认倒霉,遇到了真正的狠角色,天意岂是我等人力可以扭转的?人家是官,我等是贱吏,力降十会的,老老实实等着他离任罢。”
年轻人也不争辩,又问道:“还有,你说的第三把火是什么?”
庄前辈拍额道:“险些忘了说。第三就是巡视。前两招使出了后,官老爷就该找个出其不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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