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李佑没话找话,他直存着有钱了养这么几个会唱曲的女人念头,然后把上辈子那些流行歌曲抄下来教她们唱,平时在家里当人工播放器听,那多不亦乐乎。
李佑正和云彩说的热闹,便听见赵良礼道:“我三人当行酒令。”
王同知问:“以何为令?”
赵良礼笑道:“便以求人二字为令,第个人的求人二字放五言诗词句首,接下依次放句中及至句末周而复始,句中意思还要上下连通。云彩姑娘为酒令官计时,数到十声之内不出罚酒!”
文人这真是求人还要玩点花样,这俩人不会是早串通好有备而来的罢,李佑暗道,小爷我是不是该婉拒掉?
正想着,便听王同知急忙的叫好道:“吾先来也!听我句:求人气色沮,凭酒意乃伸。”
李佑无语了,这王老爷爷张口来的这么快,不会先沉吟会儿装成并非事先准备的样子么?
赵良礼赶紧接上:“吾为次,听我句:及到求人地,始知为客情。”
轮到李佑了,云彩姑娘好心的计时慢慢的,直数到了九。李佑仔细看了看赵良礼和王同知欣喜的表情,慢慢道:“我有句:安心自有处,求人无有人。”
三人转了圈又到王同知了,便有句:“惜闲不共语,急来便求人。”
四句完毕,又要把求人二字放开头进行新的循环。
赵良礼迅速又接上道:“求人颜色尽,知道性情宽。”他倒是有意赶着李佑,看看李先生到底挡不挡得住。
李佑又是慢慢悠悠有的等计时将尽才道:“并世求人难,勉力各慨慷。”
王同知急道:“所以贤达心,求人须任目。”
赵良礼接上:“务本不务末,无奈才求人。”
李佑这回倒是很快道:“求人不如己,自重岂容轻。”
王同知道:“由来我求人,孰与求我重。”
李佑听便想,我好像没啥求到你的罢却又听赵良礼接道:“今夜先生至,求人在此人。”
又到李佑了,很快想起句道:“分应当自尽,事勿恕求人。”
如此几圈下来,赵良礼和王同知暗道不妙,自己准备的词儿快完了还放不倒李佑,这厮诗词上头的才思天赋太强了,到目前还是游刃有余的样子。再如此下去,若两个有准备的反而被李佑放翻,传出去闹大笑话了。
以后再也不和李先生拼酒令了,赵良礼无奈的以目示意王同知。
同样无奈的王同知苦笑道:“老夫不胜酒力了。”又对李佑说:“实话说了罢,我欲拜访陈大人,烦请小哥道陪同。若触怒(shubaojie)了他,还请李小哥从中转圜。”
这话说得好生奇怪,个五品同知怕触怒(shubaojie)七品知县,不至于罢,定是有所奢求了。你都怕触怒(shubaojie)陈知县,难道不知道我更不敢得罪么。李佑假作醉意道:“在下小小巡检,安有本事在诸位老爷们之间说和。何况身为外方武职,理当避嫌,不好随意涉足县衙啊。”
好耳熟的句话,又是跟谁学的来着李巡检这官做的,学陈知县和老岳父真是渐渐融会贯通学业有成了。
赵良礼插嘴说:“李先生为人就是谦虚,谁不知道李先生是陈大人的亲信,言听计从的。”
李佑又道:“这样的事情,找黄师爷更合适,在下参与也得顾忌黄师爷的感受。赵大官人和黄老先生不是同窗吗?”
赵良礼苦笑说:“黄师爷说此事涉及经济钱粮事务,他不在行,还得你出面。”
李佑想道,黄师爷都要推辞的事情,看来确实很棘手。王同知这个老头也就罢了,但赵大官人都出面,实在不能太得罪,且先装样子问问。便拍着胸脯说:“在下尽力而为!但不知是什么事情。”
王同知笑呵呵说:“当下却是不能说,免得李小哥转身就去告诉了陈知县,使他有了准备徒增烦恼,只请李小哥到时候帮着说说话。本官给你赔罪三杯,恕罪恕罪。”
等王同知喝完,李佑趁机又说:“在下怎敢当,再敬王老爷三杯。”打定主意是要灌酒了。
王同知年纪毕竟老的六十岁了,喝着就真的不胜酒力退下休息。看着老头走了,李佑直截了当的对赵良礼问道:“究竟什么事情?”
赵良礼伸出两个手指头说:“要钱来了。知府老爷看今年虚江县灾情最轻,想叫你们多交三万两税银,他有用处。”
李佑愤道:“我虚江不遭灾反而成了坏处么!”
县里的钱粮大致情况李佑还是清楚的,去年水灾欠税的不少,陈知县上任以来催缴了几个月已经有点严苛了,眼看秋收之后又要征钱粮,去年欠的加上今年的,还不知道能不能完成额定数量呢,何况今年本县还有出税银三万两修水利的大事,已经启动起来了。
总而言之,虚江县今年从百姓到县衙,银子都不富裕。若再去为了知府没有实际好处的句话,加征三万两必定闹得县里鸡飞狗跳。
作为本地人,李佑当然对此反感的很,你知府老爷胸中有大局,但需要用银子关虚江县什么事情,凭什么来盘剥我们,就因为我们比别的县灾情轻?
以李佑对陈知县的了解,他必然也会反对,他所冀图的是刑清政简县情大治,再有几项鲜亮的政绩工程,然后官声直达朝廷有门路就是好,升官时来几把万民伞什么的。怎么会愿意看到自己治下民怨,火药桶般,出了民变谁负责任?再说陈知县也未必很需要巴结知府。
王同知原来是给知府老爷当说客来了,难怪惧怕触怒(shubaojie)陈知县,以王老爷爷的学历文凭背景年纪还真不如陈知县这个全榜第五名二甲第二名的进士正印官硬气,很可能被陈大老爷甩了脸子。所以王同知就来找李佑,期望能帮忙游说知县。
李佑根本不想接这事,他又没有什么求到王同知的,得不到什么大好处,落个没法兑现的空头人情有啥用?
赵良礼本是个懒散人,从不操心生计的性格,这次是拗不过王同知牵个线,如今看李佑面色不忿,便道:“这事确实也是个不讲理的事情。但王老爷他老人家平时在府里人缘不错,却被知府逼着来当这个说客,知道了你的名声,大把年纪了苦苦求到我,实在不忍拒绝,便介绍给你认识认识。到底如何,你且看着办,不必顾虑我,也不要为这样的大俗事影响交情。”
李佑三日不知肉味,本来今晚打算夜宿船上,说不得有场艳事。但现在看这王老头缠人功夫有套,早点躲走为妙。
还有赵大官人这扭不开的面子在,他说是那么说,谁知道心里怎么想的,万真驳了面子惹得他生气也不太好。便对赵良礼道:“夜色已深,在下也告辞了。”
赵良礼点点头道:“那我就不留客了,不要忘了八月十六的虎(fuguodu.pro)丘会。”又在李佑耳边轻轻引诱说:“若成了此事,我便将云彩姑娘送给你,我家的女戏陪客不陪客全凭自愿,这云彩姑娘可是从没有陪人过夜的哟。”
不得不说,赵大官人真是少见的性情中人,对李佑的确不错,不然以势压人力降十会,李佑就是再灵活又哪有躲闪的余地。
第二集巡检生涯第78章可疑的值夜书吏
李佑下了船,这才想起自己的轿子和随从已经被他打发走了,在附近也没找到轿夫船夫。无奈之下,这位巡检老爷只得亲自动腿走路。
他要回西水镇,因为就连县城也不能呆了。云彩姑娘固然吸引人,但比起夹在两面不是人,又可能惹到陈大老爷,还是自家前途更重要,且回巡检司避开这些事情。
李佑到家里时,却惊动了已经睡下的父亲,他披着外衣在中庭就把李佑拦住了。李佑告罪道:“不想惊扰父亲了。”
李父道:“不妨,是我吩咐过的,你回来便要叫起我。本来之前遣人去县里叫你回家,却听说你有幸被五品的同知老爷留下请吃酒了,连那周县丞都没这脸面,小二如今真是不般,有大名声了。”
难得被父亲夸奖的李佑心中苦笑,这酒是这么好吃的么?但在家人面前不必提这些没用的,李佑便炫耀说:“那是,如今县里我可比周县丞风光,更比父亲你当年强的多了。”
李父脸的自豪,抚须道:“不愧是我儿。全县多少万人,同知老爷只请你上船吃酒,还听说有上好的女子陪着,这样亲近不避嫌,想必和五品老爷很熟络了罢。”
为满足父亲的虚荣,给父亲在邻里之间提供吹嘘话题,李佑便继续道:“不是儿子吹牛,同知老爷也要求到我,儿子想着没好处,都不给他办。”
给官员跪了辈子的李捕头感到与有荣焉,直笑的老脸开花。“我儿真能耐。”又道:“还有件事险些忘了提,隔房本家那个叫李正的,托你的福在县里考过了,八月该去府城继续考试,既然我儿如此本事,便托同知老爷办了罢。”
什么?去求王老爷?才想了没什么把柄求到王同知的,就来了这么出事去求王老头岂不等于羊入虎(fuguodu.pro)口么。李佑顿时惊叫:“不可!”
原来他那个便宜侄孙子李正要考秀才,上半年县试过了。下半年八月本府的府试九月的院试,都是在府城里进行,眼看着到时间了。
听到李佑拒绝,李父疑惑道:“府试个名额对同知老爷来说再简单不过了,个小小的顺手人情,再送些礼,他应该没有理由不帮你。你去求他,有何不可?”
个简单人情换他个可能惹到陈知县的大难题,怎么看都是亏死了。李佑再次拒绝道:“的确不可去求他,儿子自有缘故。”
“今天老族长来家里说起这事,问问你有什么门道。”
李佑连忙放矮身段自我贬低道:“儿子我这个小小的待命署理巡检,在官场里卑微的和蚂蚁般,即便任职也是真真正正的九品芝麻官。哪里有什么门道。那府试乃是整个苏州府的童生起考,有背景有才华的多了,岂是儿子能操持的。”
李父点头道:“我也是这样说的,回了族长。但后来知道你上了同知老爷的船起吃酒,便想道,区区个府试而已,又不是直接赏个秀才,还不是同知老爷句话的事情。所以又去找老族长了”
“还收了人家钱?”李佑突然插嘴问道。
李父下意识道:“啊,你不说我都忘了要混账小子!件小事情你都推三阻四的,做官就六亲不认了吗,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李正考秀才乃是我李氏族的大事,你怎么能这样不懂事!需要多少钱自然有族中来凑,你担什么心。”
李佑道:“这并非钱的问题。文钱不花或许也能,但要欠下难以偿还的人情了。”
李父发怒(shubaojie)道:“不花钱岂不更好!我已经答应了老族长的请托,你左右推辞,教我在族中面子往哪里摆?”
李父当过衙役捕头,和平民百姓打交道多,讲究的是手交钱手交货的锤子干脆买卖,对官场里有些不谈钱的心态不是很明白,不知道欠人情的厉害,还觉得和自家亲戚帮忙似的,欠了人情就欠着呗。
不谈钱看着很简单没什么代价,但后果也许会更麻烦,在官场中欠人情往往比欠钱更严重,至少钱是好借好还有数量的,但人情怎么计算?
这个问题,李巡检和父亲实在说不通,在家里被这位退休捕头训的忍受不了,气拂袖而去,打算到巡检司官署去睡觉,结果又出了桩惊奇的事。
却说巡检司里今夜值夜的书吏正是关书吏,他惬意的在班房内自斟自饮,喝点小酒,又摆了几道小菜,信口开吃着。大半夜的正自在时,突然见到李佑闯进来,他登时惊得张口忘合,嘴里豆子都掉落出来,拿着筷子的手微微发颤,也不知道紧张个什么。
李佑看看打官腔道:“哦,今晚是你值夜么,好好干。喝酒提神即可,不要误事。”心里嘀咕说,这人心性不稳,不堪重用,见到本官突然查岗便吓得打颤。
又点头道:“我去后面睡了,有重要事情可以唤醒我。”
关书吏看着李佑身影没入后院,这才长长的出了口气,重新放松坐下。
那边李佑进了卧房,杂役点了蜡烛出去了。李佑坐下环视四周,卧具倒是齐全的,待要上床睡觉,忽然想起个问题:“这些枕头被子不会是老丈人遗留的东西罢”
想起这个,李佑就不愿脱衣上床了。枯坐无聊,便又回到前院。
却说关书吏继续吃吃喝喝,眼前黑影晃,又看见了李巡检出现,再次受惊,手里的筷子不觉落于桌上。
李佑起了疑心,这年头混官府的,有心理素质这样差的么?不动声色的坐在关书吏对面,戏道:“莫非有雷声震耳惊着关英雄了?”
“没有没有。只见大人宛如城隍夜巡,神威凛凛,属下如何不受震慑!”关书吏醒过神来忙道。
你这算是很特别的恭维?李佑被逗的差点忍不住笑出来,便和关书吏闲谈起来。忽然想起今日得知的那个丝织业大鱼吃小鱼的阴谋,如何从中啃口却没点头绪,随口问道:“关书吏懂得经营生意么?”
关书吏拱手道:“大人可是问到了,属下对此略有心得。”
李佑也就是随便言,没想到这关书吏居然顺着话就敢说起来。
“这作生意,讲究三点,财势人。财就是资财本钱,势就是权势势力,人就是人才人手。经营生意要看自己有多大的财多强的势多少的人。”
听起来倒是有点意思,李佑心里对照自己这处境,势在县里算是有点,但财没有,人也没有。就问道:“难道必须这三点都齐了才能行?”
“那也未必。昔日周王三分天下有其二,成就大业;三国魏晋也是三分有二的格局,便能统江山。可见三点有二即可,不见得三点皆全。有财有势还招不来人么?有势有人还借不来财么?有财有人还买不来势么?”
李佑听着新鲜,夸道:“想不到你胸中所学倒是有点意思,再详细谈谈。”
关书吏顾不上得意,看了看时辰道:“夜深了,大人请去睡罢。属下在这里值夜就好,明日有空属下定细说,今夜就不要让大人不得安歇了。”
李佑疑心再起,这关书吏必定是有什么事,故意磨蹭着不走,急的关书吏心里如同热锅蚂蚁。
眼看着四更过半,忽然门子跑进班房,叫道:“有眼线来报,码头有人运私盐!约莫有上千斤!”
李佑拍案而起,却没去问门子,直接转头向关书吏喝道:“怎么回事!”从他今晚的表现来看,肯定和他有关系!
第二集巡检生涯第79章可算落到手里了
关书吏被李佑厉声喝问,吓得扑通跪在地上。
李佑心思转动,现在不是审他的时候,派人去现场抓捕要紧。便指着关书吏给门子下令道:“看好他!若走脱了拿你全家是问!”
之后李佑出了屋子,叫值夜兵卒吹起竹哨,会儿已经集结了五六十人。
事不宜迟,不必等集结完毕。李佑便临时指派了三个队正作为本次领队,下令道:“分作陆上两路和水上路,速去码头包抄,带齐弓弩,先乱箭射敌,还有反抗格杀勿论!查抄私盐,半数重赏给你们,若有失机,拿尔等全家是问!本官说到做到!”
本来私盐这玩意抓不抓的无所谓,天下卖私盐的太多了,哪里抓的过来,属下偷偷运点私盐更是没什么关系,就当工作福利了,李佑还不至于这点事都斤斤计较。
但关书吏的紧张让李佑多疑兼好奇了,这事何至于要瞒着我?为何还紧张成这模样?必有什么内情,所以就派人去抓捕看看是个什么情形。
大队人马应令而去,李巡检只是目送人马消失在夜幕中。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才不会学那些做官像做混混的网文主角样身先士卒冲锋陷阵。
回到班房,李佑问关书吏道:“说罢,怎么回事?”
关书吏瘫在地上,竹筒倒豆子五十都说了。
话说国朝盐政简直烂的无以复加,草算起来天下销盐几乎半数都是私盐,到了如今这年头,私盐简直就是半公开的卖了。
这种情况下,私盐贩子卖的真积极,利润高啊,盐每斤成本分不到,官盐居然卖到三钱,其中私盐的利润空间多大?前提是摆得平巡捕,无论武力抗拒还是使用金钱人情权势。
各处巡检查的也假积极,好处多啊,前提是你能捉得到赃物,之后怎么处理就看各方情况了。至于私盐贩子都是混口饭吃的,除非实在不懂事的,倒也不必太为难。
西水镇的码头有巡检司很多眼线,只不过有时候举报了有用,有时候举报了没用而已,哪些查哪些不查都是有讲究的,很多时候就睁只眼闭只眼。李佑上任也懒得改变这些事情,照着惯例作而已。
再说这关书吏有个富商叔父,打算将女儿攀与个举人老爷家说亲,但这年头风气奢侈,生怕举人老爷嫌弃自家,想着多备点嫁妆抬高身价。于是咬牙,打算用自家的船只贩次大批量的私盐,牟了暴利来嫁女。
但这关书吏的叔父却是大大得罪过新巡检李佑,李佑或许对别人睁只眼闭只眼,对他必是严查不贷的,于是找到他侄子商议。
关书吏确实出了主意,道是这两日李巡检不在官署,听说被知县留在县里不回来。正好也轮到他值夜,便叫叔父今夜运货上岸,虽然上千斤的私盐不被发现几乎不可能。但是巡检司里是关书吏在值夜,又没有上司在,只要得了线报后压下半个时辰,等货物运走了,再虚张声势出动兵卒去抓捕,那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有时候真是无巧不成书,恰好李佑今晚几经辗转,居然跑到巡检司来睡觉。其实李佑来睡觉就睡觉,在后院也影响不到关书吏的计划,线报还得是关书吏接着。
但又个无巧不成书,恰好李佑看了老岳父留下的床被,心里不习惯而睡不着,又跑到前面班房找关书吏聊天。
最后再个无巧不成书,让李佑把线报接到个正着
关书吏以上这些交代自然是隐瞒了叔父身份让李大人知道了是谁,难保会发生什么不良后果。他想想码头上自有伙计去卸运,他叔父好歹也是个小财主,应该在家里不会亲自涉险,只要别被现场抓住认出,人身安全问题就不大。
李佑亲切笑道:“这事我本注意不到的,就是见你紧张莫名,想看看你到底瞒着什么,才在这儿不走。不过是个帮亲戚运私盐的事情,也值得你紧张成这样子,本官怎会如此不通达人情?这次若抓到了也没办法,众口悠悠的,下次放行了便是。”
那是你的仇家,还敢有下次么?关书吏真的是欲哭无泪了,明明天衣无缝的计划,怎么变得处处漏洞,自己真不该紧张失形引起注意啊。
但话说回来,他能不紧张吗?他那叔父当初可真是把李巡检得罪到死了,此时李巡检还不知道是他叔父而已。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出去缉私的陆陆续续回来。收获颇丰,缴获私盐近二千斤,价值五百两按官盐那坑人的价格算。参与的兵卒个个喜笑颜开,按照巡检老爷的悬赏,每人能分个二十斤盐,真是不少。
除了跑掉的,抓到人犯六名,押在判事厅等候处分。李巡检得了报,便来到厅内,坐定公案之后就开口斥问道:“堂下何人?家住何处?”
有个人犯赔笑道:“误会,都是误会,小人有盐引的。”
李佑看此人也眼熟,肯定是常在镇上活动的人,贩私盐的手里有点小量的真真假假盐引当幌子也算正常。既然已经扣下了盐货,也真没必要再为难人了,这也算是个潜规则。
李佑便道:“深更半夜,尔等鬼鬼祟祟在外行迹不轨,难怪惹得良民误会。本官念在无有劣迹,暂且饶过!自己去侧厅写下姓名住处便去罢!”
六人齐谢了巡检老爷要出去,其中有个有点偏于肥胖的中年人低头在后面躲着,引起了李佑的注意。
“慢着!”李佑指着肥胖中年人道:“拿烛照脸!本官要细看。”
便有杂役拿着蜡烛上来照亮了肥胖中年人的面容。
居然是他!两次和李家议亲换帖却又两次反悔的那个关家的老爷。笔写不出两个关字,原来关书吏的叔父是这位!
也难怪关书吏紧张的要崩溃,两千斤私盐的罪落到并非善茬的李巡检手里,不死也要脱半层皮。李佑怎么翻手覆手玩弄洪巡捕的,关书吏可是历历在目的。
话说那两次打脸打的李佑心里十分记恨,何况还涉及到李家的面子没有找回来!这回正主栽到自己手里,新仇旧(fqxs)恨涌上心头,李佑拍案切齿道:“关员外!多日不见别来无恙乎?你可知道贩私盐数千斤是多大的罪吗?”
那几个人犯听巡检老爷这口气不善,就晓得不妙。按说被抓了真是不要紧的事情,大家和巡检无仇无怨,般情况下巡检老爷也不会吃饱撑着非要拿你怎样。存着默(zhaishuyuan.cc)契缴了货物认栽回家而已,下回更加小心点就是了,就和做生意样总有赔有赚的。事实上,李巡检也已经要打发他们走了。
但千不该万不该,这个作死的关王八竟然和本地巡检有仇,就这样还敢在人家地盘上贩私盐,你这是蠢到故意找死还要拉上我们合伙垫背?纯属坑人么!
不禁所有人犯都拿极度仇视的目光去看那关员外。
第二集巡检生涯第80章欺男不霸女
关员外见事已至此,心里急躁也无法可想。
盯着关员外,李佑略沉吟有了主意,便对其他五个人犯道:“听说本次贩运私盐,是关员外出的本钱和船只?”
有个词叫作诱供
最先开口的那个人犯心思十分伶俐,察言观色便有了计较,当下跪在李佑案前道:“巡检老爷!今夜这些事都是关员外主谋!本钱船只都是他的,我等只是以为平常买卖受雇使唤而已,其实并不知情,小的蔡某愿意作供画押!”
有聪明人捧场,使得李佑心情大好,和颜悦色道:“本官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既然不知无罪,你们五人现在便画供去,完了就走罢,留下主谋即可。”
被己方众叛亲离,眼看着别人无事自己却要担下所有罪名。瞬间关员外心情激动狂怒(shubaojie),暴动起来也不知道要干什么,被看押的几个兵丁死死按在地上。
看着关员外胖大身躯死命挣扎,李佑心里暗爽。你三番两次的在亲事上戏弄我,好像我成了你家不要的剩货似的,让多少人看了我家笑话。若不是老爷我创了大名声出来盖住这些耻辱,我家在镇里还抬的起头么?
又等了些时间,渐渐地天亮了,那五人的口供均已写好,并都画了押。李佑拿着口供随意翻了翻,便往公案上摔,大喝:“人证俱有,关员外还有何话!”
为什么老天如此不开眼!关员外愤激的觉得比戏里的窦娥还冤。他知道李佑这两日不在巡检司里,今夜又是侄子当班值夜,便觉得万无失,捞了这大票就收手,以后李佑也不能把他怎样。
想的很好,如果这样也就没有后面的事情了,但关员外又不放心别人,怕被占了便宜,想着没什么风险就亲自来码头盯着卸运盐货。谁料到突然有官兵来围捕,他体胖跑得慢,被捉个正着。最后别人都没事,就他要倒霉。
“李家小儿你公报私仇天理难容!”关员外忍不住喊道。
此人性子鲁直的缺心眼么?这般状况了还不知道低头求饶,嘴硬就能怕了你?李佑喝道:“人赃俱获,犹敢咆哮公厅!左右上夹棍!”
下意识伸出手去却摸了个空,这不是县衙,他也不是知县,公案上更没有签牌和惊堂木
旁边兵丁也为难道:“老爷,本司没有夹棍。”
巡检司只是个巡查抓捕机构,最多可以简单初审,没有断案判刑的权力,所以常见刑具也不齐全。
这哪里难得住李巡检,夹棍没有棍棒总该有的,便又命道:“依照律令判罚,惯例有脊杖百!本官做主,先罚了此刑,而后上解县衙。县尊责怪下来,有本官力承当。”
李佑的确是个很会机巧变通的人即便关家有门道告到天上去,查下来最多个署理巡检李某行为偶有失当,罚年半载的俸禄。贩了两千斤私盐该流放三千里的犯人哪有什么人权。
“不要!”关书吏突然从侧门冲进来,跪在地上哀求道:“念在同乡里的面上,求大人放过属下这叔父!我肝脑涂地也要报答大人恩德!”
个大男人高喊不要岳父这都找的什么心腹?不过也就胆小懦弱的人才能叫岳父这种人放心罢,李佑不屑想道。
又听关书吏说:“大人和我叔父之间嫌隙,也是由老巡检而起,当初老巡检也是答应过代为说和,不如先问过老巡检。”
关书吏这真是急的糊涂了,正说到李佑新官上任的忌讳处。
小小书吏也敢拿岳父这前任来压我,真以为我好说话?李佑突然有意大声道:“关先生你是举报有功的,说定查到私盐后分给你的数量不会变,但请放心。这时候就不要管你这触犯国法的叔父了罢?又不是你的亲父。”
李佑蓄意挑拨的话出了口,那边关员外听了心里想,难怪李佑今晚突然出现坏了好事,再次怒(shubaojie)从心头起,破口大骂关书吏道:“吃里扒外的狗贼!老夫瞎了眼才找上你这人出主意!你出卖长辈,家法族规不会放过你的!”
“大胆人犯!竟敢当堂辱骂本署的用员,左右何在!还不行刑!”得逞的李佑喝令道。
眼看堂上的兵丁持棍棒就要打下去,关书吏连滚带爬的护住叔父,却被叔父唾了脸,也顾不得擦,对李佑叫道:“大人!属下愿做媒人,将叔父家里堂妹说与大人为妾赔罪,恳求大人放过叔父!”
关书吏还是有几分心思的,他知道李佑和叔父的仇怨因何而起。俗话说得好,解铃还真须找到那个系着铃子的人。小女子反正都是要给别人的,还是救出叔父划算,私盐够了两千斤可是要流放三千里的!
“狗贼!狗贼!狗贼!”听到侄子这话,关员外神色极度狰狞的对他骂道:“你害了老夫还不够,还要去害我女儿!丧尽天良!无耻!无耻!”
李佑微微愣,脑子里又闪现出那张惊鸿现的容颜,具体细节可能有所模糊了,但记忆里那份端庄沉静的神韵却是十分深刻,在他见过的女人里独此位这厮出身太低见识过于单。若要让他自己挑妻子,不看家庭背景,这个才是心目里的最佳人选。
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已婚巡检李佑把杂念抛出脑外。
欺男霸女这个词,前半段他倒是可以去干。但后半段还是有点心理障碍,用强容易坏了风流名士的美誉,谁听过那个风流才子明着暗中不知道抢民女的?这年头带色的消息传的最快了,遮掩都遮掩不住。再说这方面他也真不缺,还是算了。
李佑的想法是,打了百杀威棍,别让全镇人说李家没本事连个关家都报复不动。以后关家若是有眼色,服了软尽管去县里打点,本巡检也就不追究那杖责百之后流放三千里的刑罚了,显出与乡里为善的宽容大度来。
倒不是李佑心软,实在因为过犹不及,本土乡里之间的口碑还是注意点好。打百棍子没什么,估计镇里舆论会说李家有本事,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但真要把关员外充军三千里,或者强行霸占人家女儿全镇舆论风向就变了,大家真拿李家当土豪恶霸看了。这土豪恶霸做得太绝,不见得像小说里那样爽的,例如,长辈不幸挂了,镇上人人侧目,都不来抬棺帮衬,冷冷清清的怎么出殡?也就严老爷那样的大地主,成村连片都是自家佃户,根本无视恶评才真正具备了鱼肉乡里的条件。
不过百棍子也不是那么好受的,关员外撑的住?
关书吏眼看拦不住了,急的直往外看,他那堂妹在叔父家向来是能主事的,怎的到现在也不见个救人动静,到底是怎么了?
第二集巡检生涯第81章巾帼不让须眉
又扯远了,却说兵丁拉开了碍事的关书吏,便开始行刑。口气连打了几棍,关员外此时倒也硬气,咬着牙不吭声,不愿呼痛让李家小儿看了笑话,真不知道百棍打完会成什么样。
这时忽然厅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关书吏以为来了救兵,伸脖子看去却见李佑的长随张三飞快的跑进判事厅,气喘吁吁的叫道:“太老爷有话!”他称呼李佑为老爷,太老爷自然就是李佑父亲。
李佑感到蹊跷,刚刚发生的案子,父亲怎么得知的?难道他神通广大到在巡检司里有内线?
执刑的兵丁看这样子,心里估计有变故,便自发停了手,等待巡检老爷重新示下。
张三直接到李佑身边耳语道:“老太爷说打完了将人解到县衙,可以让县衙那边不认同巡检司刑罚的有效,为维护官法威严重新杖责遍(fanwai.org)。”
狠的够无耻果然是父亲的作风。李佑问:“父亲如何晓得这事?”
张三又解释道:“关家大小姐去了家里求情,老太爷便知道了。”
这让李佑十分意外,般人遇此类事情,都是先拉起亲族好友壮声势,挟裹两个秀才,然后上官署衙门看看状况,顺便设法求情营救。
他又仔细想,却觉得关家小姐不入公门直接去找李佑父母,倒是真聪明。来既避免了闺阁女儿众目睽睽下抛头露面的羞耻,又因为李父李母作为相识的老人,她如何卑躬屈膝都不丢脸。即便在家里给老辈跪拜求饶能算个什么,总比到公厅上放下身段苦苦哀求李佑来的体面罢。
二来这件事本质上就是李家的面子问题,李父自然比李佑更能做主,紧急之间她能见识到这点,李佑都不得不暗暗佩服。
聪明归聪明,但有用么?李父可不是见了女人哭鼻子就心软的善男信女,比李佑更加记仇。
抬眼忽见执刑兵丁还在呆着看,李佑便喝斥道:“哪个叫你们停手了?继续!”
这才打了几下,又有匆匆脚步声传来。这回进来的是小厮义哥儿,远远大呼小叫道:“主母有话!”他口里的主母是李佑的母亲。
看来又有情况执刑兵丁这次不敢住手了,麻木的下又下打着。
义哥儿边好奇的看着杖刑边来到李佑身边低声说:“主母有话,暂且停手,将关老爷好生看待着。”
李佑狐疑万分,问道:“父亲怎么说?”
“没有反对。”
以父亲为人,不做二不休才是正常,看来这是关家小姐出了什么心动价码,现在正在讨价还价吗?
义哥儿也不清楚,却指着关员外道:“不能再打了”
李佑抬头看,关员外已经神色迷(xinbanzhu)离了,喝斥道:“住手!点眼色也没有么!”
厅内寂静下来。
但只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李佑口茶都没有咽下去,便再次听到匆匆脚步声,又有家里人过来紧急传话了是那义哥儿的父亲,老仆郑叔。李佑很担忧,家里下面再要传话,还有人选么?
公厅众人都无语了,李家这是学说岳评书里的十二道金牌么?眨眼间就是道又道传话,比那十二道金牌频率还快。
郑叔对李佑耳语番。然后众人只见李佑惊讶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还情不自禁起身站了起来,过了好会儿他由衷的对关员外赞叹道:“你有个好女儿。”
此言却吓得准备昏死过去的关员外立刻复活,须发皆张,瞠目欲裂,大喊道:“我愿领罪!甘伏国法!此罪不及家人,与我女儿无关!”他以为李佑打算对她女儿下手了,宁可自己伏法也不能叫女儿牵扯进来。但
李佑收到的最新消息为:关大小姐认了李佑母亲作义母,同时愿意委身给李佑为妾。
郑叔又道:“主母说,两家也没有生死大仇,人家服软到这个地步,恩怨就此作罢,好好把关员外送回家。”
李佑心里真不是般的震惊,倒不是因为美色上门,他早不稀罕这个了。吃惊的是,以这个时代女子的心性,很难有关家小姐这样坚毅果断聪慧的。
她对形势有很清醒的判断,知道掉哭哭啼啼的眼泪解决不了问题,毅然将自己委身李家来赔罪,可见其果断坚决,而且这也恰是李父李母能做主而欢迎的事情。
关家小姐还能看出李母朱氏对她的好感,就顺势认朱氏作义母。能当个正式认了婆婆为义母的妾室,已经是在很被动的局面下,用各人皆大欢喜的方式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了,更见聪慧。这下她以后不仅仅是妾室,还是李家的义女,如果再生个儿子,母以子贵的传统下怕是地位比正室妻子也差不了多少了,而且这个概率很大。
说句题外话,李母确实直很喜欢美貌能干的关家小姐,估计有点原因是生了两个放野的儿子但没有贴心女儿的缺憾。况且李母为了李佑妻妾都不育的事情,早就想再给李佑纳个正常点的妾室。
想了许多,最终李佑心里也不得不夸道,这位关小姐为了救出父亲,时半刻之间屈身做到如此地步,真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大孝女。而且在绝对不利情势下,能不失尊严争到最大好处又不惹人反感的办妥事情,更是难得。
不过她不会是以为要把她父亲流放三千里罢,本官名声哪有如此狠辣这定是父亲的恶劣名声引起的误会,本官真没有这个打算。
天地可鉴,委身救父是她自愿的,没人强迫所以不算强抢民女。李佑边想边随手把口供笼进袖子里,摇头叹曰:“可怜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关书吏在底下看出点苗头,他知道他那堂妹不是般女儿家,颇是敢作敢为的,这必然是在[奇书网整.理'提.供]外面用了什么手段。不管怎样,事情解决了就好。
“关老员外,你可以走了。”李佑挥手道。
乍闻喜讯,关员外简直不敢相信,就这样轻飘飘的绝境逢生了?
但关书吏却敏锐的觉察到,李佑对他叔父的称呼加了个老字以示敬称,其中必有八卦。但也顾不得问,赶紧要先扶着叔父出去,虽然行刑紧急叫停了,但叔父却已经实打实的挨了过了棍子。
关员外看着靠近的侄子,仍是以为被他出卖的,狠狠斥道:“滚!”
李佑忽然出声说:“老员外,不是贵侄举报的你,恰好我遇到了而已,方才与你说笑,不必在意。若闹得族中不和,便是我的罪过了。”
关员外也听出李佑话里的客气了,半信半疑没再排斥侄子,任由关书吏扶着出了巡检司而去。
李佑目送这个被自己打了顿的准丈人离开巡检司官署,他回去后得知了消息会是个什么心情呢?那位关小姐会甘心么?
第二集巡检生涯第82章你窘我窘全都窘
夜未眠,李佑感到有些困倦,便给手下们交待了番,自己要回家补觉去。轿子还在县城没有回来,李巡检又亲自动腿了。以后巡检司该常备两顶轿子,李佑想道。
喧闹嘈杂的商镇清晨,切都是那么熟悉,没什么可注意的。
正低头走路间,长随张三忽然像发现了什么秘密,指着前方处巷口欣喜道:“老爷快看!”
李佑抬眼望去,见到个两个膀大腰圆的健妇立在那里,黑白宛如两大女金刚,遂评价说:“你这贼才的品味也忒独特了,还不快走。”
“她们是给关小姐抬轿子的仆役。”
李佑这才注意到,二位女金刚身旁有顶墨绿小轿,便问道:“那是关小姐的轿子?”
张三道:“是的是的,想必她们刚从老爷家里告辞出来,也路过这里。”
李佑又向轿子停处看去,原来是在个小道观的门外。这大概是那关家小姐顺路经过,就进去烧香祈祷了。
人在遭逢事故,总爱盲目的求神拜佛,这是感到无助的心理,没想到连关小姐这果敢女子也有如此面,是因为要当偏房而心有不甘而满怀哀怨么?这倒引起了李佑的兴趣。
“走!看老爷我开导开导迷(xinbanzhu)茫的小娘子。”当下李佑也不急于回家补觉了,便朝小道观走去。
长随张三紧紧跟上,暗中嘀咕道,我就晓得会这样。
李佑来到道观那里,门外女金刚之的黑金刚便提醒道:“这位小相公,本处是女观,只接待女客的,男子实在不便进去。”
李佑点点头,?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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