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瞳问心》二十二 初识

    木奶奶气得拂袖而去,而阿隐一个人在公主洞里独自苦苦思考。
    这是她这最近两年间一直萦绕在心头的一个想法,那些山巅上的圣湖,那一望无际的地面,那灿烂不已的星空,那丰富多彩的大千世界,哪一个山隐族人看过?曾祖母把女儿送进神山腹地,是为了保全女儿,也是为了让这一支血脉脱离帝权的控制。
    可是,族人并不该受此束缚啊。阿隐叹了一口气,跪累了,便趴在那供台上。
    百余年了,随着有些族人外出次数的增多,带回来的东西也是各种各样,他们嘴里的故事更是让未曾出山的族人心生向往。
    她怎么会不知道,也许木奶奶并未想过出山,可是族民们心里恐怕多少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听隐卫说一直是那威胁的西夏人,近十年也都毫无动静,未起波澜,族人出山的心思只怕是更甚。
    给族人更好的生活,他们想要的生活,为什么就成了背叛了呢?这是她做族长想要做的第一个决定,为什么就错了呢?
    老祖宗,我错了吗?阿隐抬起头,望着墙上笑容可掬的监国公主,心里惴惴不安。
    外面的篝火也渐渐熄灭,族里的人也都散去了回到自己的屋里酣睡。
    木奶奶在自己屋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那些逃出山隐的人是他们错了呀,苍穹有多大,星空有多广,这与山隐何干?阿别逃避了自己的责任,对山外的世界心生向往,是她的错,只是她并未有灵瞳,所以并未惹出任何祸事,只是苦了阿隐。那一两个逃到山外的山隐族人也是背叛了山隐的族规,世世代代守山,守阿隐,这就是山隐人存在的意义,还需要什么其他的意义?
    阿隐要送族人出山?山隐出了山,还叫什么山隐?阿隐说这神山山脉万里绵延,若是要守,她一个人年年去守着便是。真真是小孩子家的气话,这就是对老祖宗对神山的背叛!
    她不禁坐起身来,去到屋子角落里有几个大的木箱,平日里放一些不用的被褥和衣物的。她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从里面取出一个精致小巧的木盒。从身上里衣里拿出一把小小的钥匙,“咔哒”,盒子被打开了。
    木盒里全是信。都是这三年来孛列台每隔两月便会寄过来的信。刚开始她拆了几次,发现也都是老生常谈,担忧阿隐,提议共血计划等等的,她也厌烦了,烧了几次,后来也不知怎么地便把他的信都收了起来。这两年多的信过来的时候,她看不都看都直接锁了起来。
    今夜她难得地打开了这个木盒,用手指尖儿轻轻地在最上面的信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也不看信,也不做其他。
    许久她才像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一样,迅速把盒子又扣上了。皱起眉头,似乎对这盒子十分嫌弃厌恶地样子赶紧锁起来扔进了木箱里。
    月亮升起了又落下,阿隐和木奶奶都一夜无眠。
    景末今天一大早便起床出门了。这几年的时光里,他个头也高了,人也俊朗了起来,若说三年前还是个孩子模样,如今便是一个英姿飒爽的翩翩少年了。只是笑起来,那眼里还是有着和以前同样的真挚与青涩。
    算着日子,阿隐应该要回来了。趁着景秋去了都城有事,他准备今天再进山去看看。
    如今这条路走起来也是轻车熟路,不消两个时辰便走到了。到了村子口,他见着地上还有昨夜篝火的痕迹还有遍地的一些肉食骨头与酒壶。似乎是刚刚才办过什么庆典。
    他绕过去,也还是轻轻地敲了敲巴丹屋子的窗户,等了许久竟没有人应答。难道巴丹也出门了?还是还没醒?他想到那些酒香四溢的酒壶杯盏,想着大约应该是巴丹这小子贪杯在睡懒觉呢。
    景末便也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走进院子里望见阿隐的屋子,心里有些忐忑。
    山隐办了这样的盛事,也许可能就是为了迎接阿隐归来,这三年来的想念临到真正要见到她的时候,就像那波涛汹涌的海浪将要拍岸的时候忽然底部一空,猛地退潮退回了海里一样。
    似乎这时候,就没有什么勇气了,千万滴想念的思绪要悄悄地退回那大海里,和其他的情绪融在一起,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景末也不知道是否该去敲门,但日头已经升地挺高了,山隐族里的人都会从昨晚的奶酒余味中醒过来。这样安安静静的还容他在院子里随便走的时间也不多了。
    正当他踌躇不前的时候,阿隐的房门从里面被推开了!景末一惊,身体忽地有些僵硬。
    阿隐其实彻夜未眠,早上才稍稍趴在桌上小憩了一会。她在屋里洗漱好才推门出来。踏出房门,将将一抬眼的那一刹那,她也愣住了。
    院子里小径上有一人,听见她的声响,正转过身来看向她,微风拂过,那人见了她便微微一笑,还是初见时的那般温润如玉。他站在那儿,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好一个陌上少年郎!
    “你回来了。”景末见阿隐也愣在那里,终于憋出了一句话。阿隐也还是像记忆里那样可爱动人,今朝再见,又多了一丝清丽和娇羞。
    “你,你怎么来了?”阿隐这才踏出房门,赶紧走入院中,到了景末的跟前。
    两人都长高了许多,眉宇间有些熟悉,又有些青涩。此时阿隐又一如三年前那样站在景末面前,抬起眼看他,是朋友间多年未见的惊喜,却也多了一丝阿隐所不熟悉的心动。
    “我,时常回来看看巴丹。所以,”景末忽然见着这思念的姑娘便婷婷玉立地站在自己面前,刹时脸变得通红,慌张了起来。
    “哦?我说巴丹怎么还是这般胖胖的,原来是有你一直给他捞鱼加餐。”阿隐看他局促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爱,便也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景末见阿隐露出像以前那样古灵精怪的调皮模样,也忍不住笑出了声,身体也放松了下来。真好,阿隐回来了。
    这时候若让木奶奶见着景末,估计是会不开心的,阿隐便带景末出了村子,沿着小路走去他们初遇的山谷。一路上阿隐手舞足蹈地给景末比划着她这三年见到的新鲜事物,景末也就紧紧跟在她身边,笑而不语地应着,时不时伸出手怕阿隐光顾着扭头和他说话,没看好路摔着。
    景末这三年也想过等阿隐回来,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和她说,只是真见着了她,却觉得也不需要说什么,只是这么看着她,守着她,便已是满心欢喜了。
    “景末,我第一次看见这整片整片的青空啊!”阿隐说着也向那天空伸出双手,似乎要比划出这苍天的大小,“从前只在戏本子里读那些战争沙场的宏大场面,我都无法理解,什么是延伸到天际的硝烟,什么是越过万人取对方将领首级的惊天一枪,什么是日落时分的漫天晚霞。”
    阿隐边说着,边也似乎是看到了这些场面,神情有些向往。“所以,我想把族人带出去,我想要他们也看见。他们值得生活在完整的阳光下。”
    景末看见阿隐眼睛里的点点星光,似乎是这三年的见闻,便点燃了阿隐想要把山隐带出山的想法。这想法一起,便也瞬间起了燎原之势,席卷了阿隐心里的每一个角落。
    “可是为何木奶奶不让呢。这怎么会是背叛呢。”阿隐轻轻地一跃,跃过地面上的小小水洼,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觉得这并不是背叛。”景末知道自己并不了解山隐,但他理解阿隐的想法。他也知道如此善良的她,并不是想要逃避责任仅是要逃离神山。如果这是山隐族人想要的,那么阿隐作为族长这么想,并非毫无道理。
    两人走到那日初遇时守了一夜篝火的小湖边,景末这次早已熟识了甘霖草的模样,弯下腰来给阿隐采了一把。阿隐许久没有见着甘霖草了,用手折开那茎段,仔细地凑上去喝了一些汁水,不禁说了一句,“还是回来好,真甜。”见景末喝那汁水的姿势依然有些笨拙,不经笑了起来要去抢他手里的。
    两人在湖边嬉笑打闹着,阳光照射在两侧山峰的冰雪之上,偶尔会有一两只鹰飞过。似乎这山谷外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阿姐!”巴丹的一声呼喊打破了这一丝宁静,两个人抢来抢去互相紧紧握着的手也立刻像触了电一样分开了。
    阿隐往景末身后探头看去,远远地山脚处有一个小不点正努力往这里跑过来,小不点的身后还有一个人。
    “巴丹!白玛!”阿隐招呼他们赶紧过来。景末也把手里仅存的甘霖草理地整齐一些,都放进了阿隐的手里。阿隐看见他这么动作,抬起头对景末甜甜地笑开了。
    “阿姐,白玛阿哥,他要找你。”巴丹跑近了的时候,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毕竟是个小胖子。“景,景末阿哥!”
    “你快歇一歇,来,这些甘霖草是你景末阿哥给你采的。”阿隐摸了摸巴丹的小脑袋,手里留了几根刚景末塞过来,其他的都给了巴丹。她回头看了一眼景末,询问似的眼神像在征求他的同意,景末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景末阿哥!阿哥今天怎么不来先找我!”巴丹一把便咬了几根。
    “找了呀,不过不知道是谁昨晚可能奶酒喝多了。怎么敲都醒不过来。”景末跟阿隐在一起,也学会了这般戏弄巴丹。
    巴丹讪讪地笑了笑,低下头专心喝他的甘霖去了。
    白玛跟在后面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三年过去,白玛也黝黑了些,身体更壮实了些,穿着不丹特有的过膝长袍,显得人高大又挺拔。他早与山隐和不丹之间的隐卫成了好友,若是阿隐回来,那隐卫便会在约定好的地方及时插上五彩经幡来通知白玛。
    白玛这才第一时间便找了个理由赶了过来,这不,刚刚把货物在别松姨那儿卸下,四处寻不得阿隐,巴丹便说有可能会在这儿。果然在!不过,阿隐的身边似乎是?
    “是你!”白玛看清了景末之后,惊呼一声。
    上次景末雪崩之后,被雪浪冲到了腹地某处的山脚下,遍体鳞伤,几乎丧命,是白玛路过捡到了他,这才能喊上阿隐把景末带回村里进行了及时地救治和包扎。不过白玛当时第二天便就启程回去了,所以一时也没来得及询问阿隐从何认识得这人,又或者这人到底是谁。
    而景末一直都处在昏迷之中,自然也不识得白玛。不过倒是听阿隐有时候会提起是一位叫白玛的少年当时救了他。
    “你就是白玛?”景末这才反应过来,巴丹口中的白玛阿哥应该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啊!景末不由分说便退后了一步,向白玛深深地作了揖,这才准备要介绍自己。
    阿隐看这两人此时才得以相知,也不愿他们生分,便开口了,“你们今天竟才真正相识,真真是缘分!这是白玛,这位呢,是李景末。若不是白玛,景末你上次可真的就太危险了。这山里哪还有第二个人能看到你呀。”阿隐瞪大了眼睛,要吓唬景末。
    景末哈哈大笑,不过对白玛还是心怀真诚的十足的感恩。他当时回去后,父亲和景秋也好奇是谁救治了他,他也说不上来,阿隐的事情不能透露,而白玛更是未曾谋面。不过阿隐当时便说过是白玛找到了他,于是他也好与村里人说是一个不丹的少年路过发现了他,带他回去抹了几天药膏。只是萍水相逢,也无从谢起,父亲这才作罢。
    景末上前一步,“阿隐当年便天天与我说是白玛找到了我,这才把我救起,我李景末第一次见到救命恩人,还请-”
    这边话还没说完,阿隐忽然把脑袋伸长了过来,“第一次?我怎么记得你也欠我一个救命之恩?”说罢还皱了皱眉,摸摸鼻头,活脱脱一个顽皮的少年模样。
    白玛见状,也开怀大笑起来,连忙摆手,“景末兄弟不用多说。你既是阿隐的朋友,那也是受到山神的庇护的。我当时也是一时兴起才走到了那里,发现了景末兄弟,如今看来,果然都是山神的安排,你还是要感谢阿隐啊!”
    白玛满心都是对那件事情的忧虑,此时竟没有想到为何景末和景合的名字如此相似。
    景末这边话刚被打断,听了阿隐和白玛的一番话,便也收起了那番正式却略显疏远的话,不再多言语,深深地对白玛抱拳一番,以表示自己的感恩之心。
    巴丹看着阿姐阿哥们又是笑又是相互作礼的,有些不解,想着也让他们多说说话,自己便走到了湖边,对着那波光粼粼的水里悠然自得的小鱼,摩拳擦掌了起来。
    “对了!阿隐,这次我赶紧过来,是有要紧事和你说!”白玛见巴丹走开了,这才压低了声音。想到三年前他偷偷听到的那场对话,他的心又有些慌了起来。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